她似未聽到,目光依舊空洞的看着前方。
“傾歌?”
依舊無言。
“傾歌!”到了最後,那抹聲音帶了一絲擔心。
傾歌終于是聽到了,身軀微微一怔,仰起頭,看着那張高貴翩然的面容,眉間的朱砂痣此時此刻卻依舊比不過她雙眼的赤紅。兀自扯開一笑,笑的燦爛,可那眼依舊空洞要命。
“你是要來殺我的嗎?”那無辜的面容,此刻帶着天真的笑容,說出的話語卻是血腥十足。
聞言,墨子央的瞳孔有一瞬的放大,本想伸過去的手,此刻卻是半路停下帶着絲顫抖。
傾歌眼中早已沒有他物,隻有往日的一切于眼中回放。娘親的死亡,離情的殘忍,還有,那一個個要來殺她之人。嘴角的微笑越來越重,似乎想把從小到大的笑容于這一刻全部釋放,眼眸低垂,喃喃自語道:“真好,我也可以死了。”
擡起眸子,視線對上那雙傾城的眼眸,傾歌似乎早已等不及了,面上依舊揚着微笑,目光中,越發的急切,說出的話語仍舊帶着些虛弱:“快,快來殺我,這次,我,不會躲了。”
墨子央不知道此時此刻該去說些什麽,那停格在空中的手,此刻伴着戰栗,竟也不知道怎麽伸過去。頓了頓,終是伸過去,把她那散亂在額間的發絲攏到耳後,露出那小巧的面容,可是……沒有了發絲的遮擋,他才發現那雙耀眼的眼眸,此刻的空洞是多麽的可怕。
墨子央看着那一抹伴着絕望的笑容,好似沒有聽到她剛才的話語,沒有看到她這般狼狽的姿态一樣,面上依舊帶着一如既往的溫潤,看着她,輕輕開口道:“傾歌,起來吧,我們回去了。”
語落耳畔,傾歌望着眼前的容顔,笑容中慢慢苦澀蔓延:“原來,你不是來殺我的。”輕喃出口,面容滿是失望,随即頭便又這麽垂落下去,恢複到原先的姿态。
墨子央看着那張失望空洞的面容,似而又想起她一人獨跪在雪中的場景,漫天的飛雪在她身邊圍繞,那倔強又不服輸的樣子。還有那場燈會中,她嘲諷死生契闊時候的神态,從未想過她也會有這般絕望的樣子,一種隻願死的解脫。
雨打油紙傘,發出沉重的碰撞聲。墨子央單手放在她的肩上,兩眼認真的注視着她,歎了口氣,說出的話語也沒有了以往淡漠的溫柔,似而想驅趕這漫天的冷冽:“傾歌,不會有人要來殺你了,放心。”
話語落地,傾歌像沒有聽到一般,依舊呆呆的望着前方。
“傾歌。”墨子央瞧着那雙空洞的眼眸,目光一皺。
“爲什麽,不來殺我了。”傾歌瞳孔一縮,唇瓣微啓,眼眸中的紅色越發的濃烈,抱着雙腿的手不由更加的用力,把自己給縮成一團。無淚,可那眼眸,那神情,似而早已淚流滿面,隻是流盡了,所以無淚。扯開一笑,眼睑顫抖着,苦澀至極:“我,不會再逃了。”
墨子央看着她,她的眼光顫抖着,不哭卻似哭,握着油紙傘的手不由一緊。
他,還能完成答應他的事情嗎?
目光透着些迷離,眼前的她,渾身濕哒哒的,越發顯得孱弱,惹人憐惜。
“傾歌,不會了。”墨子央垂着眸子,油紙傘微傾,遮擋住那微弱的月光。傘下,視線模糊不清,讓人捉摸不透,語氣似在歎息,又像在歎氣,頓了頓,複又開口道:“以後有我在,不會有人傷你了。”
傾歌沒有理會墨子央的話語,隻是兀自低垂着頭,眼睑垂落,瞧不清楚。
這世上,她什麽都不能有,有了什麽,便就要注定失什麽,所以,她甯可一無所有。
“相信我,相信我一次,相信我,以後有我在,你,再也不會有事了,不會了。”墨子央蹲下身子,手松開,雙手放在她肩上,輕輕搖晃着她的身軀,想把她的理智給搖晃回來。手中的傘早已在蹲下之時,便已掉落在腳跟,雨水打落在他的身上,流向他的面容,依舊遮掩不去他那出塵之姿。
傾歌看着那放大的容顔,時間似而于此刻慢慢的靜止,靜止到連那雨打屋檐,墜落于地的聲音也靜默了。她雙眼隻知怔怔的看着他,目光中伴着顫抖,那本就蒼白的面容,此刻間,大雨侵蝕着她的容顔,越發的無助和脆落。
“傾歌,相信我吧。”墨子央牢牢的盯着那雙脆弱的眸子,她現在就好比瓷娃娃,一碰便碎了。或許,早已就裂縫斑斑,一吹氣,便就碎了。
“曾經,我相信過一個人,可,她走了以後,我便誰也不信了。”輕喃出口,眼眸中已有了那淚花躍動,隻是死死的硬逼着,不讓它們出來。傾歌看着他,又似乎在透着他望着那早已逝去的人,她沒有辦法再去相信什麽。
她,害怕,失去。
“我是不祥的人,是沒有資格去相信誰。”她克人,克己,克天下,母親的未來因她出生毀了,最終又因她死了,她是沒有資格去相信什麽的,老天爺從不給她這個資格,給了,也要去剝奪。
“傾歌……”墨子央剛想開口說什麽,卻是發覺自己的衣袖被人牢牢的握在手心裏。
傾歌看着他,眼眸中是期盼,是希望,是乞求,是無助,更是解脫:“我想她,想的發了瘋,所以,殺了我,讓我死吧。”最後幾字出口,哭腔漸濃,竟再也揮不去了:“爲什麽不要我,爲什麽要抛棄我,爲什麽……”眼中的絕望濃的,比這夜幕更要來的厚重,大雨已沖刷不去那殘破的僞裝,視線迷離,卻突的一下沉寂。
話語還沒說完,傾歌便是再也支撐不住的倒了去。
昏過去的刹那,心中隻有那唯一的信念。
娘,胧月真的好想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