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無衣大緻聽懂了程鐵軒的話,卻不太清楚這件事的意義,競争當然沒問題,可是放任暴徒競争又是怎麽回事?
既然不知道,自然就要不恥下問。
範鈴雨對這類事情一點都不關心,有些事是不可以強求的。
“對了,你們還沒報道,如果報道的話應該會有人提醒你們不要靠近外城區才對,現在咱們所在的地方又叫做内城區,所有的店鋪都是遵守天衣聖門規矩的産業,這麽說你能不能聽懂?”
程鐵軒晃動着杯中的紅酒,悠然嗅着。
“聽得懂,而且外城區就是那些人的地盤嗎?”
仇無衣點頭道,這些話不算難懂。
天衣聖門的規矩,針對的是外國前來永國的移民,無論什麽職業,隻要來到永國,就可以獲得一件與其職業相應的無品級天衣,農民,獵人,屠夫,包含一切。
因爲永國從事所有行業的人都使用無品級的天衣作爲輔助,外來者很難與之競争抗衡,也算是一種福利。不過規矩最重要的内容就是獲得這件天衣的人必須将這一門職業始終從事下去,本人不做了,也要有子孫代替,世世代代傳承,自然,這些天衣也不能帶到外國。
“能聽懂就好,如你所說,外城區就是這些人的地盤沒錯,像你我這樣的人在内城區是有安全保障的,至多新人會被吓唬吓唬或者勒索财物,他們不敢做得太過分。可是外城區就不一樣了,那邊可是天天都在戰鬥,不小心過去的話說不定會死掉,不是騙人的哦。”
程鐵軒裝出一副害怕的樣子笑道。
“難道……争奪地盤就是這群人的本來職業?”
仇無衣實在無法想象竟然有這樣的事情,可是程鐵軒所說的話無一不暗示着這一點。
“聰明,不愧是我看中的兄弟,菜上來了,先吃點。”
程鐵軒滿意地拍着手掌,請仇無衣開動。
永國的烹饪水平遠遠高于烈國,呈上來的菜肴也多種多樣,仇無衣心中有事,隻是淺嘗辄止,程鐵軒也像一個需要節食的女孩子一樣矜持,唯有範鈴雨席卷殘雲地掃空一切端上來的東西。
在食物面前,仿佛天地真理都已經不再重要了,她已經丢掉了餐具,直接用上了手,洋溢着幸福的光輝。
“有什麽整隻的嗎,拿上來,大塊點的也好。”
程鐵軒對範鈴雨的食量表現出極大的興趣,拍手呼叫侍者上菜。
“程少,有剛烤好的孔雀行嗎?”
不出片刻,侍者心懷忐忑地跑了回來,生怕程鐵軒有所不滿。
“好,那就孔雀吧,還有什麽整條恐龍蝦之類也拿上來幾隻,小妹子,盡管吃,吃飽了才是給我面子!兄弟,你這個小女朋友很不錯嘛,一看就實力超群。”
程鐵軒招呼範鈴雨盡量吃菜,全不計較金錢的花費,事實上,他所飲的酒價格遠遠高于上來的菜。
“我們不是這種關系……可能的話,我想多了解一下外城區幫派的事。”
仇無衣放下了餐具說道,盡管他對程鐵軒若仍然有諸多懷疑,但有些事情上此人還算靠譜。
“兄弟,其實你仔細想想,也沒什麽不能理解的。像他們這樣的人難道還能找到其他的生活方式嗎?除了打打殺殺你争我奪以外他們什麽都做不了,這樣的人圈在一起演戲不是挺合适?”
程鐵軒全然不掩飾對外城區幫派的鄙夷之意,但即使是心中不喜,他的臉上仍然挂着微笑。
“這……終歸是影響不好……”
仇無衣忽然有點無言以對,道理上這種行爲似乎不是說不通,可就是覺得别扭。
“兄弟你還是想多了,我和你講,這些個幫派在内城區的行動是受到限制的,就算偶爾打個架偷個東西,也都是每個城市都有的事情。想想看,天衣聖門連地痞無賴的出路都好好安排,還有誰不想到永國來呢?”
程鐵軒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鏡,向仇無衣解釋道。
“原來如此……請問,贊助人又是怎麽一回事?”
仇無衣下面想說的幾個字是“收買人心”,不過沒有說出口,而是轉移了話題。
碩大的孔雀已經端了上來,還有接近一米長的恐龍蝦,将桌上的所有餐具撤下之後才勉強把這些菜放下。
範鈴雨一手握着孔雀腿,一手握着捏都捏不住的蝦肉,耳朵裏聽不進去半個字。
“這個也很容易解釋,幫派鬥争嘛,沒錢沒人就做不了事,錢又能拉到人,又能拉到關系。比如說我,我剛才贊助的那幾個人的幫會叫做鐵手兄弟會,不算什麽大勢力,但是如果我要去外城區,他們就要負責保護我的安全。”
“因爲錢嗎?”
仇無衣笑道。
“自然因爲錢,錢是好東西,除了對抗天命以外無所不能,它們就是如此的美麗,就連缺陷也是一樣的美。”
程鐵軒又圈起了食指與拇指,陶醉在金錢的魅力當中。
“那麽……”
“客人,這位客人,請你等一等……”
大門口處侍者焦急而又無奈的呼聲打斷了仇無衣的話,而且不止一名侍者,似乎是有什麽惡客登門了。
仇無衣轉身望了過去,正好看到一個人影跌跌撞撞地晃向這邊。
那是一個大約五十歲的中年男人,頭發花白,兩頰深凹,沒有剃幹淨的胡茬滿下巴都是,略略浮腫的眼皮之下是一雙醉意蒙蒙的細長眼睛,眼神比外貌還要更頹廢。
中年人身着一套皺皺巴巴的廉價外套,衣襟大大地敞開着,一手提着酒氣四溢的金屬水壺,笑咪咪地對着程鐵軒打了個酒嗝。
“酒鬼大師,您好啊。”
程鐵軒卻一反做作的常态,老老實實站了起來對來者低頭行了個禮,并且悄悄示意仇無衣照做。
“酒鬼大師?”
仇無衣雖然不知道來者的身份,但酒鬼兩個字還是聽得懂,也就随便站起身來點了點頭。
自然,範鈴雨還是什麽都聽不見。
“哎哎,新同學嗎?嗝……不,不必多……多那個啥禮,叫……叫我大叔就好。”
酒鬼大師晃晃蕩蕩,侍者們不敢攔阻,總算老闆走了出來,驅散了他們。
仇無衣從這句話中聯想到了此人的身份,多半他是天武堂的老師,這樣的人就算醉倒在店鋪門口,恐怕也無人敢去驅趕。
“大叔好。”
範鈴雨不知抽的什麽風,偏偏聽到了這句話,擡頭随便說了句話,再度埋頭狂吃。
“好好好,大叔我這麽大年紀了,又不想工作,老婆也跑了……嗝,連酒錢都沒有,小程程啊,要不要……要不要請大叔喝一杯?”
酒鬼大師恬不知恥地嬉笑道,也許是酒精的緣故,合不上的嘴角流出了些許口水。
“當然,大師請坐。”
程鐵軒臉上沒有分毫不快之色,沒等侍者拿來新的座位,主動讓出了自己的座位。
“嗝啊……謝謝了啊,大叔,大叔我在這兒喝……喝,你們讨厭,大叔我就是這麽……這麽惹人厭的……廢物,拿走,拿走就好,大叔滾得遠遠的……滾……咕噜。”
酒鬼大師随手拎起一隻孔雀,晃到吧台提着兩大瓶價格不算高,但度數很高的燒酒夾在腋下,連聲再見也不說便揚長而去,自然沒人阻擋,程鐵軒比了個手勢,示意把帳一起算過來,侍者們才松了口氣。
“這位是?”
仇無衣這才問道,雖然覺得他是天武堂的老師,但等他走了之後,又覺得好像不太一樣。
“他的名字其實叫東方九鬼,是這樣寫的,不過連他自己都自稱酒鬼大叔,反正念起來差不多,結果都叫他酒鬼大師了。”
程鐵軒用筷子沾着紅酒,在桌面上寫出酒鬼大師的名字。
“是咱們學院的老師?不僅如此吧?”
仇無衣提出了自己的疑問,因爲“大師”二字是形容工匠的詞語。
“噓,悄悄告訴你,他雖然不是學院的老師,好像也天天不工作,但他是個能縫制天衣的裁縫師。”
程鐵軒神秘兮兮地湊到仇無衣耳邊,當說出最後一個字的時候,他開始觀察仇無衣臉上的反應。
“裁縫師……”
仇無衣的反應與預期相符,滿臉震驚。
不可能不震驚,天衣的縫制方法堪稱最大的秘密,掌握這個秘密的人居然就在身旁擦肩而過。
“酒鬼大師也算是個怪人,聽說在天衣聖門當中技術也是數一數二,就是好吃懶做,天天隻是喝酒。他每個月不過十幾天就把錢花得一幹二淨,勤快些就趕制件天衣,然後再拿錢去喝酒,要不就磨着熟人蹭吃蹭喝,我被他盯上好多次,不過有一點,就是甯可讨要,絕不欠債。”
提及酒鬼大師,連程鐵軒的臉上也顯現些出許無奈。
“難以收到結交後的利益嗎?”
仇無衣忽然不冷不熱地問道。
“那是自然。”
程鐵軒并不掩飾,也不反駁,坦然承認。
“那麽結交我們,你又能獲得什麽樣的利益?”
仇無衣緊盯着程鐵軒鏡片下那雙用笑容掩蓋一切的眼睛,繼續追問道。
“兄弟果然是聰明,不過我要糾正一點,不是我獲得,而是我們獲得,聽我仔細道來。”
程鐵軒喜色更濃,壓低了自己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