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無衣看了範鈴雨一眼,輕輕歎了口氣,那低泣的模樣既柔弱又孤獨,就像某種在心中積郁已久的陰暗情緒猛然爆發之後的失落,這樣的行爲不可能是僞裝,或許剛才的話觸及了某些不能觸及的東西。
“對不起……對不起……”
範鈴雨就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平日的自信,驕傲,勇猛,一切都消失得蕩然無存,薄薄的肩膀不停地抖動着,分外可憐。
可是仇無衣沒有安慰她的時間,悠悠身上的毒素每一秒都在不停地擴散。
盯着悠悠半露的酥胸,仇無衣的心中沒有絲毫邪念,迅速從腰間拔出了金色的短刀,這把刀是某個沒什麽智力但懂得棄惡從善的家夥送的,不僅外觀華麗,而且極爲實用。
仇無衣将刀刃緊緊抵在悠悠的皮膚上,深吸了一口氣,循着血管中血液流動的方向快速一劃,湛藍色的毒血從切口中源源不斷地湧出。
“種子嗎?怪不得……”
随着毒血的流淌,仇無衣看見一枚與蒲公英的細毛極爲類似的異物,它幾乎是無形的,若非被血染上了顔色,恐怕根本無法察覺。
去除了毒源,悠悠的臉色并未轉好,仇無衣有點尴尬地揉動着她的胸部,被割開一道深深裂痕的肌膚總算能夠吸引一部分注意力,使得仇無衣不至于血氣上腦。
範鈴雨的哭聲漸漸平靜了,她主動去翻找行李中的解毒劑,并且很快就找到了需要的東西。
“沒辦法。”
仇無衣搖了搖頭,光憑手掌不足以将一些滲透到細微角落的毒血擠出,猛一咬牙俯下了身。
也許這是女孩子身上最爲柔軟的部分吧……即使明白自己是在做緊急處置,又軟又彈的奇妙感覺依然令仇無衣的思維開始偏離正常,握在上面的手掌也在不知不覺之間捏緊。
毒血有一種微妙的甜味,舌尖在天衣的恢複能力作用下已經恢複了,這點毒血已經不會帶來什麽危險。仇無衣專心緻志地将口中吸出的藍血一口口吐到身旁,不停地強迫自己不要胡思亂想,每一次口唇接觸到那份彈性的時候,分不清是毒素還是悠悠身上香氣的奇異味道令他不得不主動屏住呼吸。
血的顔色越來越淡,十幾口之後,仇無衣的嘴裏已經滿是鐵味,終于處理完畢了全部毒源。
“包紮!藥!”
仇無衣抹了把額頭上滲出的汗水,向着身旁的範鈴雨一伸手,藥劑和急救包馬上落到了掌中。
神經毒素的解毒劑具有奇效,一部分從針頭注入了悠悠的血管,另一部分從她的嘴裏灌了下去。
不過五分鍾之間,悠悠的面色和呼吸已經如常,隻是人還沒有清醒,她在與毒素的長跑中消耗了太多的體力,過度的失血也是原因之一,隻需要一點時間就會清醒。
範鈴雨将敷上藥的紗布按在悠悠的傷口上,再用普通紗布将她的身體纏得結結實實,手法實在有些拙劣。
另一邊,仇無衣松了一口氣後,看到悠悠的衣服被着急的範鈴雨撕裂,随手拿出針線将裂口縫合,至于悠悠身上的傷痕倒不用擔心,相信她的自我回複能力就好。
夜色降臨,生起篝火的營地熱氣騰騰,将馬尾打散的悠悠恬靜地躺在雪洞中的睡袋裏,紅蘋果一般的面頰是健康的表現,睡得沉沉的。
由于沒有人燒飯,隻能仇無衣自己出手,用簡單的食用菌類和幹肉等煮在一起,而今,他已經對自己的手藝産生了不滿。
“哥……”
範鈴雨的臉上還帶着淚痕,她一直縮在角落中,此時好像下了一個極大的決心,淺粉色的雙唇遲疑地張開。
“還沒好,現在不能吃啊。”
仇無衣背對着她,攪動着鍋裏的湯。
“哥,是不是生氣了?”
由于仇無衣沒有回身,範鈴雨的心更加忐忑不安,本來不大的聲音又小了許多。
“沒有啊,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你,既然你這麽說,肯定有自己的原因吧,又不是在無理取鬧,我幹嘛生氣?”
仇無衣不假思索地答道,這是信任,更是默契,他早就決定不會追問這件事,直到範鈴雨主動說出。
“嗯……哥,其實……從我們家族的先祖開始,繼承血脈的人……至今還沒有誰能活過三十歲。”
“當啷!”
仇無衣手中的長柄勺子突然掉進了沸騰的鍋中,足以背負千鈞的後背劇烈地顫抖了一下,機械般生硬地轉過了身,目光之中流露出的不是驚訝,而是純粹的恐懼。
“我現在的年齡還好……但是再過幾年後……我的體質就會與别人的血産生一種反應……不,說不定現在就已經……所以我才會害怕……萬一……萬一……”
範鈴雨的眼中滿含淚花,本來她準備将這個秘密一直藏着,可是惟獨仇無衣不行,每當想到自己對他有所隐瞞,範鈴雨的心中就會生出無限的罪惡感。
“别說了。”
仇無衣忽然魯莽地沖了過去,伸開雙手,在範鈴雨還沒有反應過來的瞬間将她擁抱在懷中。
“哥……”
範鈴雨嚅嗫着說不出話,眼淚無聲無息地流了下來。
“都是我的錯,我沒有發現你竟然會如此痛苦,對不起,該道歉的人是我才對。我信誓旦旦地說要背負你的壓力,結果卻什麽都沒做到……記得嗎?我曾經發過誓,隻要你肯相信我,相信我的能力,無論你将來要去面對什麽,我都會和你一起面對。”
仇無衣的眼中沒有淚水,有的隻是自責與辛酸,他沒想到,沒想到範鈴雨所說過的宿命竟然如此殘酷,也沒想到自己竟然在命運之前如此無力。
“不,都是我不對,哥,我不該一直不和你說的,可是……我害怕,我怕說出口後你就不在了……”
範鈴雨投身于仇無衣的懷抱當中,斷斷續續地低泣,她第一次體會到這種溫暖,不僅是被抱在懷中的溫暖,耳朵緊緊貼着仇無衣的胸膛,聽着有力的心跳,随之感受到的是一種生命的力量,意志的力量,将她心中的陰霾盡數驅除。
“怎麽可能,乖,别哭了,不好看。”
仇無衣身上沒有手帕,用手指拂去了範鈴雨臉上的淚痕,好言安慰道。
“嗯,不哭了。”
自信終于重新回到了範鈴雨身上,可是随之歸來的還有無窮無盡的羞愧,令她深深低下了頭抽動着鼻子。
“剛才你說的……”
見範鈴雨大緻恢複了精神,仇無衣定了定神,肅然問道。
“其實也不是一定活不到那時候啦,隻不過在那之前……身體的變化會非常痛苦,但是聽說隻要通過先祖設置的一個試煉就能恢複原狀。”
範鈴雨将一部分話隐去了,比如具體的變化之類,有些事情她還是不想讓仇無衣接觸太早。
“原來如此,三十歲的意思,就是說沒有人通過這個試煉對嗎?”
仇無衣馬上通過隻言片語推測出了真相,皺起了眉。
“是啊,我媽媽是什麽樣子我都記不住了,繼承了這份血緣的人都會盡快結婚生下孩子,然後将我們一門的功法傳下去後去參加試煉,媽媽去了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
範鈴雨想起已經沒什麽印象的母親,心情再度陰沉了起來,一代代人所要面對的共同宿命仿佛已經降臨到她的身上。
“到了那時候,我一定會在你身邊,不管你變成了什麽樣子,就算有那種宿命,就讓你和我兩個人一起把它打破。”
仇無衣站直了身,居高臨下地投下堅定的影子,籠罩着抱膝沉默的範鈴雨。
宿命,何等令人諷刺的詞語,自己又何嘗不是困擾在宿命之中?如果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順利成章地與範鈴雨成婚,這恐怖的宿命或許更難解脫,仇無衣在心中無聲地重複了一遍當時的誓言。
“說不定到時候我會強大到一個人解決呢,哥,到了天武堂之後你也要和我一直戰鬥下去哦!”
聽到仇無衣的話,範鈴雨的心變得暖暖的,調皮地笑了起來,精神十足地燦爛微笑有一種奇妙的感染力。
“吃飯……啊!不好!”
仇無衣怦然心動,腦中忽然想起放置許久的鍋子,還不知道裏面的湯變成了什麽模樣,立刻手忙腳亂。
萬幸,也許是因爲勺子掉了進去的緣故,湯并沒有燒得發黑,裏面的食材依舊氣勢十足地沸騰着。
“呼……兩根……兩根不枯辣椒……小半包綠香葉……四粒胡桃豆莢……現在……現在放進去……”
雪洞當中響起了氣若遊絲的聲音,仇無衣定睛一看,清醒了的悠悠扶着洞口勉強地站立着。
“你好好躺着啦!”
仇無衣哭笑不得,這就是廚師的執着嗎?醒來之後第一件事居然是指導湯的做法。
“快照做……沸騰……時間太久……”
“是是!我怕了!我怕了行不行!”
仇無衣隻能舉手投降,麻利地依照指示給湯調味,說來也神奇,本來不怎麽樣的湯頓時變得香氣四溢。
看到這一幕,悠悠才如釋重負地點了點頭,軟倒在睡袋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