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以他真正的反應速度,還不至于硬接下範鈴雨的一擊,而且他使的本來是雙劍,兩柄劍形狀各有不同,必須相輔相成才能發揮出最大的威力,隻靠一柄劍已然有些捉襟見肘。
範鈴雨的一擊堪稱暢快淋漓,金光聚合的龍牙震空掌将整塊地面壓出了龜裂,老紳士身在金光的核心,擡手一劍刺向天空,硬生生地開拓出一圈安全區域,變成了大地上的孤島。
在這一對一以力相博的情況下,範鈴雨還是微微占一點優勢,化爲純金顔色的短發映着太陽的光芒,不停地将力量輸出,短時間内壓制住了老紳士的行動。
另一邊,仇無衣的行爲依然詭異,他竟真的撞向悠悠射出的響箭。
響箭本身沒有殺傷力,真正具有威力的是追随響箭而去的硫磺火蛇,夜叉族獵人經常把它們密封在随身攜帶的竹筒中,足以保存半年左右。
單純的響箭是沒有意義的,雖然眼睛還看不到,但仇無衣能夠确認必然有硫磺火蛇緊追其後。
悠悠的眼力遠勝過常人,即使在很遠的地方,她依然看得到仇無衣的行動。
仇無衣的做法她不理解,她隻清楚這一切都不是沒有意義的。
實際上,仇無衣遠遠沒有看上去那麽鎮定,響箭的速度也許算不上有多快,然則現在要做的事不是把響箭攔截在空中這麽簡單。
踏着腳下的風沙,仇無衣耳朵當中隻剩下一種聲音,那就是響箭破風而行的尖嘯。
老紳士暫時被困在了原地,自然,若是使出其他的絕技,脫身并不困難,不過這樣一來就無法确切地判定範鈴雨有多大的力量。
仇無衣的身影已經和響箭齊平,風影當中的殘像忽然轉向,與響箭平行前進。
“原來如此。”
老紳士大緻看懂了這個戰法,卻不揭破,而是站在原地,一面抵抗者範鈴雨,一面靜待事情發展。
“我要出招了!”
仇無衣的嗓音驟然變得響亮,像是在提醒一般,手中的弦啪地一聲打在響箭的尾巴上,立刻将它的飛行方向轉變。
直線飛行的響箭被這一擊向着高處挑去,看起來已經完全失控了,也失去了飛行的力道,轉着圈飛往仇無衣的頭頂。
“可惜,似乎沒有成功呢。”
老紳士惋惜地搖了搖頭,因爲他沒有看到期待中的東西。
“不一定哦!”
話音随着仇無衣的急速接近而變快,他似乎已經放棄了這根響箭,掌中幻化出漆黑的戰斧碎千山,從天空正中襲來。
看上去這隻是簡單的兩面夾攻,老紳士雖然心中仍有些疑慮,卻馬上煙消雲散了,将舉向天空的刺劍一抖,圓環形擴散的震蕩波立刻抵消了範鈴雨的掌力。
此時,他已經有了足夠時間迎接仇無衣的一擊。
可是仇無衣的嘴邊卻露出了微妙地笑容,轉着圈向上飛行的響箭在箭尖對準老紳士的那一瞬間突然被什麽東西擋了下,短暫地懸浮在空中。
“還能這樣?”
老紳士耳中忽然聽到了異乎尋常的怪響,擡頭一看,那支已經停止飛行的響箭竟然再度向自己飛來。
他是看不到那根弦的,誰的眼睛都看不到,無形的隐弦從箭尾處u字形繞過,借着仇無衣前沖的動作将響箭再度射出,那一道追來的紅光幾乎緊緊咬着響箭的末端,隻要再遲疑片刻,就會在空中提前引爆。
而仇無衣在俯沖的過程中迅速變向,在老紳士面前數步的地方提前降落,一腳釘緊地面,盤旋轉身,手中的戰斧也随之落下。
另一邊,落地之後重整體勢的範鈴雨顧不上将力量蓄滿,直接就是一拳,将已經碎裂的地面呼地一聲掀起了一大片,三種攻擊之下,老紳士已經深陷其中。
哪知還有随之而來的第四重攻擊,雷鳴纏繞而成的箭矢在叢林之中繪出一條閃爍的白光,瞄準的是他的後心。
“轟!”
首先爆炸的是硫磺火蛇,碩大的火球頓時将老紳士吞沒,随之而來的是悠悠的絕技流麗飛雷,萬千電弧組成了密封的電網,将爆炸的範圍封鎖得嚴嚴實實。
仇無衣的戰斧和範鈴雨的第二拳也應聲而至,兩種從不同方向發起的攻擊,一個極高,一個極低,讓人很難同時兼顧。
“嘭!”
當戰斧真正擊中什麽東西的時刻,仇無衣臉上的笑容凝固了,面前炸開的氣團将火光,電弧與黑煙吹得一絲不剩。
範鈴雨的拳也靜止在半途,一柄略帶一點寬度的細劍橫了過來,正好擋住了她的一擊,如果換做劍刃,或許她的拳頭早已不保。
這把劍在老紳士的右手當中,而他左手的細劍也沒閑着,劍尖抵着仇無衣的斧刃,巨大的戰斧再也無法前進半寸。
“讓我用上了第二柄劍,幹得不錯,這場比試是我輸了。”
老紳士雙手微一用力,将拳頭和斧刃輕輕彈開,溫文爾雅地微笑道,撤去了雙手的劍。
“什麽?别鬧!”
勝利來得過于突然,範鈴雨反而極爲不滿,在她的眼中,這樣的勝利與施舍無異。
“因爲我破壞了約定,戰鬥之前我就聲明隻用一柄劍,但你們的攻擊已經讓我無法用單手應對,這樣的實力至少不會死吧。”
老紳士背負着雙手,挺拔地站在二人之間,曆經激戰之後,全身上下竟沒有沾染一粒塵土。
“老人家……您到底是……”
仇無衣幹脆地解除了全部防備,試探性地問道。
這場比試無論如何都不能傻乎乎地當做勝利,這個老紳士不僅是單手,而且全程幾乎在消極防禦,更連刃紋都沒用上,天衣的級别也低得驚人,假如他直接使用全力,仇無衣覺得自己可能連一招都接不住。
天衣,本來仇無衣自以爲已經理解了許多,經曆這一戰之後,概念又重新變得模糊了。
“或許很快就會再次見面,不過到現在爲止,我應該還隻是一介管家而已,無需過于認真。少女,你的臉色很差,不好好吃飯是不對的。”
老紳士和藹地拍了拍範鈴雨的肩,做出了一件令所有人目瞪口呆的行爲,他變魔術般地從一個角落中的袋子裏取出鍋子,燒火,然後将肉幹,麥粉之類的簡易食材分批投了進去。
他在燒飯。
藏在暗處的悠悠也被吸引過來了,仇無衣張口結舌地說不出話,而範鈴雨卻徹底敗給了本能,像小狗一樣老老實實地流着口水盯着鍋子不放。
不出五分鍾,鍋中的食材已經變成香噴噴的粥,仇無衣肚子并不餓,因爲他不像範鈴雨那樣會在戰鬥中大量消耗體内的能量,可他還是吞了一口津液。
“山中露營的粗糙食物罷了,不嫌棄的話,嘗嘗如何?”
老紳士取出兩個鑲着金邊的白磁深盤,一手以散花拂柳般的姿勢甩動着長柄木勺,将鍋中的粥盛在這幾個考究的盤子中,順手将鍋和木勺一同交給了範鈴雨。
“是,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仇無衣就地坐了下來,恭恭敬敬地接過深盤,唯有悠悠仍然像刺猬一般遠遠地旁觀着,不敢接近老紳士。
“對于管家來說,這些是最基本的能力。”
老紳士竟然又拿出了全套的茶具,用随身攜帶的小爐子煮起了紅茶。
“呼……終于活過來了……”
隻不過經過了五分鍾,範鈴雨長歎一聲,戀戀不舍地放下了懷中抱着的鍋,裏面被刮得像洗過一般。
“很好,食欲旺盛的孩子才是好孩子,你們這些少年少女,隻有好好地成長才對得起青春。”
放下杯中紅茶的老紳士贊道。
“前輩,能否爲我們指點迷津?”
仇無衣大着膽子将這句話問出了口,本來他一直是猶豫的,不過這個老紳士卻意外地有一種親和力,假如世間真的有神佛,或許就是這個模樣。
“我要追逐的是一種似人而非人的東西,十分危險,如果放任它在山中生活,總有一天它将成爲巨大的災禍,你們真的想直接面對這樣的東西嗎?”
老紳士将餐具一件件收起,像是在講故事一般說道。
“前輩,這正是我們的目的,因爲……”
“沒錯!我一定要戰勝那個東西!不管它有多強!”
範鈴雨打斷了仇無衣的解釋,立刻令氣氛變得熱烈起來,也造成了一種錯覺,本來這隻是她一個人的目标,現在看起來卻好像是三人的共同目标一樣。
“原來如此,隻有經過艱辛的試煉才能打磨出璀璨的寶石,如同現在的你們。那個東西如今正在沉睡,你們是無法直接找到的,它的位置就在這片叢林後面的山中,假如你們有辦法把它喚醒,才有可能将其消滅,切記,不要被眼睛看到的東西蒙蔽。”
老紳士的話音回蕩在頭頂,仇無衣這才從迷幻狀态中驚醒,不知爲什麽,剛才的一瞬之間竟然不由自主地盯着一片飄落的樹葉出神。
而眼前早已沒有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