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子……到底是用什麽方法?”
學院長揉着有些發腫的眼睛,不可置信地張着嘴,在剛才的一瞬間他竟然看到天色突然變得漆黑。
而現在的仇無衣也仿佛能夠吸收周身的光芒,徹底展開的孤鹫之翼在風中舞動着,變得有如平時五六倍般巨大寬闊,雖然它的顔色沒有改變,但在所有人眼中它都是黯淡無光的,與黑色沒有什麽差别。
仇無衣的身體與展開的孤鹫之翼極不成比例,使得他看上去猶如傳說中衣袍之下空空如也的死神,手中的長柄戰斧也給人了一種鐮刀的錯覺。
黑夜當中死神飛舞而降的魄力壓得整個觀衆席連呼吸聲都幾乎無法聽到,場内的氣氛頓時呈現出一種陰沉與壓抑,連吹拂而過的冷風都失去了活力。
可是地面上卻有一點小小的光,那一點光奪去了所有人的眼球,也許,這就是世人所說的“希望”。
範鈴雨的掌心轟響着鬥氣湧動的金光,無比純粹,除了戰意以外别無他物。
她沒有在仇無衣的壓力之下退縮,恰恰相反,當她意識到這場戰鬥或許不會全身而退地取勝的時候,臉上浮現而出的是懷着無限希望的笑容。
那是對力量的崇敬,對強者的崇敬,以及——勝利的誓言。
“這就是我剛剛染色完畢的刃紋,至于它的威力如何,小雨,就用你的身體好好确認一下吧。”
仇無衣雙手一起握着長長的斧柄,将碎千山指向自己的右肩方向,優雅而沉重地畫出了一個完整的圓形。陰暗的披風不停地呼嘯,本應同樣是黑色的戰斧碎千山卻映出了白銀色的光芒,畫出的軌迹有如深夜時分的懸空滿月般的皎潔無暇。
在他周身徘徊嚎叫的風忽然靜下來了,不是真正的靜止,更像是爆發之前那一瞬間的壓抑。
“哥……你以爲我會輸給你嗎!”
範鈴雨緊緊扼着震動不已的左腕,向着天空驕傲地揚起了頭,正與仇無衣投過來的寒冷目光相對。這一刻,二人之間的氣氛不是針鋒相對,也不是劍拔弩張,而是隻能存在于他們兩個人之間的默契。
下一秒,純金色的飛龍終于仰天長嘯,騰空而起,那是範鈴雨出拳之時身上散發出的金色氣息所經過的軌迹。
不僅積蓄了天衣當中的力量,同時還用盡了身體力量的一拳,不可能影響不到觀衆席。解決的方法隻有一途,那就是以空中的目标作爲攻擊對象,所以仇無衣才會在空中出現,通過一個眼神,已經讓範鈴雨理解到了這一點。
揮拳向天的範鈴雨已然與金光融爲了一體,眼角上挑的玲珑美目随着她的怒吼而圓圓地睜大,眼角當中流出一絲紅色電光。電光嵌入了升天的金龍當中,使得金龍仿佛被點上了龍睛,兇猛之勢陡然增加了數倍,映得空中的仇無衣反而變得渺小許多了。
仇無衣依然是安靜的,安靜得讓人不由去懷疑這是否隻是一個假象,迎着張開大口吞來的金龍,他隻是将戰斧高高地舉過了頭頂,一切都顯得不慌不忙。
“嚓!”
黑黑的斧刃驟然“融化”了,就像在月光的沐浴之下本身也化作了月光的一部分,可是那又不是月光,而是銀白色的能量流。無形的能量流被不可思議的力量聚集在戰斧的前端,經過壓縮之後有着猛烈的破壞力,即使是仇無衣,也是頭一次使出這一招的全力。
“真勁·龍牙震空掌!”
範鈴雨小小的聲音忽地壓倒了金龍的咆哮,在距離仇無衣不過數人距離之處轟地爆發。
“月光——斷頭台!”
迎着對面幾乎要将空氣全部抽幹的澎湃力量,仇無衣冷清的心猛地升騰出一團烈火,将絞纏着能量流的異形戰斧全力一揮而下。
兩種力量,甚至能決定生死的力量,在刹那之間猛然相撞。
“無論誰活下來,都将在一生一世中永遠記住今天的戰鬥吧。”
學院長搖了搖肥粗脖子上的頭,他本來就是學院内實力數一數二的強者,所以也看得明白,在仇無衣與範鈴雨之間發生的戰鬥早已不是什麽比武,而是真正的生死相博。
即使是違反了規定,考官多半也依然會讓勝利者進入東方天武堂,這就是天衣聖門的行事方法。
“轟!”
一如預料當中的驚天巨響終于響了起來,然而接下來所發生的事情卻令學院長的軀體變成了一堆軟綿綿的水母,癱倒在地爬不起來。
“唔!”
仇無衣隻覺得雙手上傳來的震蕩透過了手臂,透過胸骨,脊骨,一直穿透了後背,五髒六腑就像被壓扁了一般痛苦難忍,喉嚨中噴出的壓力令他向着天空張開了嘴,一股淡淡的血霧随之噴出。
不知飛了多遠,仇無衣才從全身上下無處不在的痛苦之中察覺到自己似乎已經落地。
範鈴雨還要更慘一些,她的防禦力本來就十分的差,出招之時又同時用上了身體當中的絕大多數力量,不僅被這突如其來的震動吹響了遠方,而且暫時失去了意識。
仇無衣立刻清楚自己不是被範鈴雨擊飛,忍着身體散架一般的痛苦強迫自己站了起來,映入眼簾的情形卻是他完全不曾想到的,怒氣,殺意,在一瞬之間就化作了無窮無盡的恐懼。
戰場——也就是被轟碎的擂台中央出現了一條由各種各樣的金屬所鑄造而成的“手臂”,之所以稱之爲手臂,是因爲它有着五指。但這條手臂不能用人類的肢體來類比,它的外形更接近于觸手,卻比柔軟的觸手多了很多關節。
巨大的手臂足有三人合抱粗,一端立在剛才二人交戰的位置,也就是說在那一刻,它将全力出擊的仇無衣與範鈴雨同時震飛,也同時吃了二人的一擊而安然無恙。
手臂的另一端卻在考官所在的封閉密室當中,密室的頂棚已經徹底消失了,毫無疑問,這條手臂隻能屬于考官。
“天衣……這樣的東西……難道也是天衣……”
仇無衣不是膽小的人,他既能夠控制自己的情緒,又能時時刻刻保持冷靜。然而此時此刻他已經把一切都忘掉了,甚至心中的恐懼也都被忘了,剩下的隻有夢呓般的喃喃自語。
考官将長長的金屬手臂慢慢地收了回去,在大氣也不敢出的觀衆面前收回到密室當中。
不好!
當金屬手臂消失,仇無衣才猛然從呆滞當中清醒,一個箭步竄到範鈴雨落下的位置。
“哥……我……輸了……嗎?”
大字型躺在地上的範鈴雨這時候也清醒了過來,一看到飛奔而至的仇無衣,第一句話卻是在詢問勝負。
“沒,我也輸了,你怎麽樣!哪裏受傷了沒有?”
仇無衣抱起躺在地上的範鈴雨,用手臂給她當成枕頭,焦急地問道。
“沒……沒事……力氣不夠……休息一下就……好了……”
範鈴雨掙紮着想要坐起,卻沒有足夠的力量,隻能乖乖地在仇無衣嚴厲而又溫柔的目光之下休息。
不過此時卻根本沒有人關注他們。
考官的行爲成了所有人的焦點,尤其是學院長,他以爲考官在發怒,這意味着他的前程到此爲止。
看到學院長這幅模樣,不少學生的臉上顯現出鄙夷之情,但沒有一位老師這樣做,隻有他們清楚考官意味着什麽。
仇無衣看到學院長似乎是被考官傳喚了過去,戰戰兢兢地靠在密室側面傾聽訓話,不過學院長的臉色卻在幾句話之間迅速恢複了,不僅如此,又過了幾句話的時間,他馬上變得像白撿了幾百萬金币一樣開心。
雖然等待到的應該不是壞消息,仇無衣心中對考官的警戒卻越來越深,而且對于天衣聖門的理解也增加了不少。
像這樣派出去當考官的人物想必不算天衣聖門中最高位的強者,但即使是這位考官,恐怕聚集整個學院的力量都無法對抗。
仇無衣隻能在暗地裏自嘲地笑笑,果然自己的這點力量在真正的強者面前是不值一提的,将來修煉的道路還很長,必須要抓緊每一分每一秒了。
“咳咳!兩位考生聽着!考試暫停,在這裏,我宣讀考官大人的命令!”
紅光滿面的學院長背着手,挺胸凸肚地面向二人,不太像宣讀命令,更像婚禮時候喜氣洋洋的司儀。
“哥,我能站起來。”
拒絕了仇無衣的攙扶,範鈴雨兩手扶着地面費力地站了起來,傾聽學院長的指示。
“考官大人有令,兩位考生之間的實力相差太小,恐怕會發生死傷,所以特别變更了考試内容,接下來的考題假如你們二人通過,那麽就同時算作合格,一起錄入東方天武堂!”
随着學院長的話音落下,一直死氣沉沉的觀衆席忽然沸騰了,這是他們想象過,但沒人期待會發生的最好結局,一時間忘記了威嚴的考官。
仇無衣雖然也有些驚訝,但是心中卻總有一種微妙的不好預感,立刻偏過頭看了看身旁的範鈴雨。
範鈴雨也沒有伸手歡呼,比仇無衣的臉色還凝重,她也感受到了,而且比仇無衣還要深刻。
“肅靜!下面由我代替考官大人宣布,考題的内容是——你們二人一起與考官大人戰鬥!”
叫好聲,議論聲,乃至交頭接耳的聲音刹那間全部蒙上了一層厚厚的冰霜,無論是場内還是觀衆席,同時再度陷入了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