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無衣的怒吼之聲同樣無法在宇宙當中傳播,但此時此刻應該聽到這一聲的人,全都聽得見那包含着激動地咆哮。
被步九重從體内“拿出”的,正是被包裹在一團球體當中的仇雨,那張熟悉無比的臉早已化作仇無衣心中的一個烙印,永遠不可能消除。
所以,盡管仇無衣心中知道現在絕不是沖動的場合,卻抑制不住心中的沖動。
而飛龍乘雲的距離尚遠,一時之間又要躲避光芒的波動,更是無法判斷出身處步九重掌上的是否仇雨。某種意義上,對範鈴雨倒也是一種幸運。
“可惡!不過是借着他人的力量渾水摸魚的家夥而已,豈能與我真正的始魔抗衡!不過苟活百年的下等生物,又豈能有我等高位生物一般久遠!”
鐵魔的怒火這才真正被激起了,剛才它沒有手下留情,因爲步九重不是随随便便能夠打發的敵人,但同時,鐵魔也沒有将其視爲具有強力威脅的敵人,畢竟它知曉天衣聖門之中衆人的實力,而步九重……其實并非最強者。
怒氣伴随着鐵魔的攻擊轉瞬而至,也許是巧合,也許不是,那一道忽然從空間中迸開的裂縫正與仇無衣瞬間移動的現身點相互重合。
“爸爸!”
光球之中的仇雨眼看仇無衣的身影閃現在裂縫之中,知道這是極其危險的狀态,一雙拳頭猛地抓握在一起,不顧一切地大叫起來。
“哼,莫不是你以爲殺了我那愚蠢的弟弟就會令我動搖?”
光之巨人化的步九重很明顯呈現出了些許不快,空出的手臂淡然一揮,猶如分割宇宙的銀河一般,無形而又充滿魄力的光輝瞬間将鐵魔撕裂的空間彈到遠處。
仇無衣尚且不知道自己差一點就被重疊的不穩定空間裂縫卷入,心中怒氣正旺,正待沖向仇雨,步九重這一掌力量的餘波卻轟然墜下。
出手之前,仇無衣自然已經做好了被攻擊的覺悟,也做好了激戰一場的心理準備,可是一切都在彈指的瞬間結束了。
當仇無衣意識到攻擊到來,大腦的意識剛剛開始運作的時刻,身體就已經像被沙漠龍卷所帶起的風沙一般卷向了遠方。
“哈哈哈!别裝成一副冷淡的模樣了,再怎麽改造,你的心依然隻是個人類而已!”
鐵魔絲毫不以爲然地大聲諷刺道,反而變本加厲地釋放出一道道空間裂縫窮追不舍,專門盯緊了仇無衣。
此時此刻仇無衣也是有苦說不出,分明身體一切正常,意識十分清醒,體内的力量也絲毫未見削弱,然而在步九重拂掌而起的波動之下,竟然連一根手指都動彈不得,全身每一絲神經都被牢牢凍住,隻能眼睜睜地看着一道道劃過鼻尖的空間裂縫擋住了仇雨小小的身影。
無窮無盡的脫力感瞬間遍布仇無衣的全身,在步九重與鐵魔興風作浪般的夾擊之中,自己究竟算什麽?也許什麽都不算,隻是一個随手利用一下的道具而已。
豈能如你們所願!
随波逐流,或許能夠輕松許多。
看似波濤洶湧,卻一直什麽都不曾發生的空間當中忽地閃過一道弧月之形的銀光。
在窮追而至的裂縫遮掩之下,這一輪小小的弧月是那麽的渺小,幾乎如同滄海最深處的一朵海草。
“哦?”
步九重卻仿佛有些驚喜,再也不似方才那般不快了,饒有興味地注視着在自己眼前所占開的攻防。
鐵魔的攻擊雖然減緩了些許,但餘波尚存,脫離開力量掌控的仇無衣幾乎将身體化作銀光本體,于縱橫交錯的裂縫當中來回遊走,看似兇險,實則早已超過了鐵魔攻擊的頻率。
其實鐵魔也并非具有相當執念的怪物,它很清楚什麽樣的攻擊奏效,什麽不奏效,對于不奏效的東西,它自然不會再有所堅持。
最後一道裂縫自仇無衣腦後無聲閃過,十數道形态各異的銀光殘影自四面八方彙聚合一,依舊是之前仇無衣的模樣。
“呼……”
仇無衣輕呼一口胸中的濁氣,将幻化而出的巨大戰斧橫在胸前,由于并不需要真正呼吸,所以胸腔當中實際上并沒有呼出什麽真正的東西,若說是有,那也隻有情緒的郁結而已。
“罷了,雖然看起來好像有點相似,不過你們還真就像人類那種下等生物一樣千差萬别,實在無趣。”
鐵魔冷哼一聲,對“人類”這種生命的存在依舊嗤之以鼻。
“爸爸我來了!”
仇雨見仇無衣穩定了身形,連忙飛身自光球之中遊離而出,無視與宇宙當中的距離,光芒閃耀之中直接瞬移至仇無衣的面前。
步九重也不攔阻,任憑仇雨飛去。
“看似不朽的東西,未必真正不朽。”
收起攻擊,步九重再次與鐵魔直接面對。
“不錯,所以我才會對‘不朽’這一概念執着至今,将軀體與星球融合也是沒有意義的,無論是岩石,金屬,還是泥土,終究有覆滅的一天,既然有形體的星球無法永存,也許沒有形體的恒星是更好的選擇,隻要我與雙生的太陽進行合體,一定能夠抵達不朽的階段!”
鐵魔的聲音當中夾雜着無限的瘋狂,正如其他始魔的執着一樣,它對“不朽”的執着已然堪稱瘋狂。
“那隻是你的幻想而已,即使是恒星也同樣有自己的壽命,億萬年的時間同樣是有限的,真是可憐啊,看不清自己的執着,始魔當中,唯有你永遠困擾在迷幻而不得解脫。”
對于鐵魔的瘋狂,步九重亦絲毫不以爲然,隻言片語之間蘊藏着尖刻的諷刺。
“胡說!區區人類又能理解什麽!”
構成鐵魔軀體的大量怪異零件似乎也随着憤怒的鐵魔而一起憤怒了,尤其是居中的大手部分,絕大多數金屬塊向着巨手湧去,轉瞬之間,本來就形同星球的巨手變得更加龐大。
步九重亦沒有主動出擊,而是冷漠地注視着眼前發生的一切,仿佛與他完全沒有關系。
“小小雨,爲什麽你會在這裏!快跟我走!”
仇無衣的眼中卻全然沒有劍拔弩張的鐵魔與步九重,甚至聽不到他們的聲音,關注的唯有仇雨而已。
雖然不清楚爲什麽步九重會輕而易舉的将仇雨放走,甚至不知道爲何會将他帶來,但現在絕對是一個不可放過的機會。
說着,仇無衣迅速掃了一眼飛龍乘雲在印象中的位置,但什麽都沒有發現。
“這……對不起……我不能走……”
懸浮在宇宙中的仇雨沒有直接投入仇無衣的胸膛,而是膽怯地低下了頭。
“你……等等!你這是怎麽了!”
仇無衣被仇雨的異常反應弄得當即一愣,這才意識到他似乎和自己一樣置身于無法讓一般生命存留的宇宙當中,而且行動比自己更要靈活許多,即使是瞬間移動這種之前從未見他使用過的技巧也莫名其妙地出現了。
這一切都不對勁,無論是仇雨的力量還是她的反應,似乎預示着什麽自己渾然不知的事情發生在眼前。
“我……我是很想媽媽的……啊……也很想爸爸,可是……可是現在還不是時候,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仇雨委委屈屈地吸了吸鼻子,突然下了什麽決心,猶猶豫豫的情緒也忽然鎮定了下來,變得異常決絕,一雙透着朝氣的炯炯雙目令仇無衣的心髒猛地一震。
“你……你要做的事情是什麽?”
突如其來的震驚也令仇無衣焦灼的心冷卻了下來,心平氣和地問道。
假如一個人露出了這樣的眼神,就說明他已經做出了足以賭上生命的覺悟。
“我要幫助天衣聖門。”
仇雨的回答極其簡單,肩膀微微一縮,等待着仇無衣的怒火降臨。
“爲什麽?”
仇無衣沒有因此而憤怒,更沒有出手,而是像往常一樣繼續問道。
某種意義上,這個答複沒有超出預料的範疇。
“我沒有被控制,也沒有被做什麽奇怪的事情……雖然有好可怕的怪爺爺……不過那個爺爺對我很好的……我知道了許多東西,但是……但是一旦說出口的話,就違背了我們之間的約定……”
第一次面臨這種狀況,仇雨也不知該如何解釋,神色也漸漸開始慌亂。
“原來如此。”
本來仇雨的說辭已經夠亂七八糟,仇無衣卻像完全聽懂了一般點了點頭,不僅沒有呈現出絲毫怒意,反而報以了鼓勵的笑容。
“爸爸……我……”
“每個人都有自己堅持的東西,不容許任何人輕易觸及,我也是如此執着的人,可是小小雨你知道嗎?當一個人踏上了自己最爲執着的道路,那麽無論是痛苦還是眼淚,最終都要自己去默默承受,你可有這樣的覺悟?”
仇無衣輕聲的質問猶如一道無形利刃,深深刺入了仇雨的心髒。
“有!”
滿溢内心的分明是痛苦,仇雨咬緊牙關,毅然應道,俨然已經成爲了有所背負,意氣風發的少年。
“去吧,不要後悔。”
仇無衣慢慢背過身去,揮手讓仇雨離開。
背後,卻映着一團剛剛爆開的血色光芒。
步九重終于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