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詞在現在的仇無衣耳中已經充滿諷刺。
且不說天衣聖門對聖尊的稱呼也是救世主,單是這幾個字的構成,就已經足夠令他唏噓不已,萬幸,出于對永國的忌諱,目前還沒有人将這個稱呼扣到自己的頭上。
話雖如此,仇無衣可絲毫不覺得輕松。
即使是“英雄”這一類的詞,聽起來依然像在嘲笑自己一般。
天衣聖門的威脅并沒有傳達給每一個人,但對于震國的人民來說,似乎已經有了應有的覺悟。
這一切都是在那二十四小時之後所發生的。
當宣布天衣聖門的戰争威脅暫時緩解之後,逃離的皇都居民也沒有全部回到自己的家鄉,他們随着遷徙的軍隊開始了長期的跋涉。
這一趟旅行的目标是對于他們而言仍然極其遙遠的雷國,但這并不是最終的目标。
假如修羅之國的事件能夠平定,他們也會立即遷移到修羅之國當中,隻不過目前而言,在相同的危險籠罩之下,雷國暫時還算能夠安靜一段時間。
但他們的旅程現在僅僅開始了一天而已,一天之前,載着仇無衣與表面上完全看不出有何不同的雷國新王程鐵軒的圓盤還剛剛掠過他們的頭頂,在一片歡呼聲中。
“那個……“
細小的聲音怯生生地在仇無衣背後響起。
“聽說你主動在人們避難的時候混在裏面保護他們。”
深夜的冷風之中。沉思了許久的仇無衣終于從已經有點變溫了的石階上站起身來。
“有……也是有這樣的事……”
一向活力十足的仇雨此時卻變得異常拘謹,就像做了什麽不該做的事情。
“喂喂,明明是做了好事,怎麽像犯了錯誤一樣。”
黑影中探出一隻雙目赤紅如火的野獸頭顱,也不知道窮奇王躲在這一帶偷看了多久,他知道仇無衣發現不了自己的氣息,因爲寄生的緣故,所以自身的氣息時時刻刻都在他的身邊,然而自己卻又是能夠随意到處自由移動的,正所謂木藏于林。
“不……不要再這時候鑽出來啦!狗狗大叔!”
“狗?去你的!老子才不是狗!咬你哦!咬你的小丁丁哦!”
窮奇王威脅般地露出牙齒,不過由于沒有變化成真正形态,所以的确和一般的狗看上去沒什麽太大區别。
“咬……難道你也對我的身體有興趣……不,明明連一根〇〇都沒有……難道……難道你有觸手的……”
仇雨眨着小動物般的眼睛愣了一下,好像腦子裏突然蹦出了某些歪曲的靈感,整張臉唰地漲得通紅,一邊搖着兩手後退,一邊沙啞而充滿誘惑地喘息着。
“喂,我能不能真的咬他?”
窮奇王無形影子狀的身體猛地一伸,半截還在地面上,另一半卻像口香糖一樣伸出了好幾米長,瞪眼望着仇無衣。
“這種東西……鑽到身體裏會立刻壞掉的……不要……”
看到了窮奇王變換自在的模樣,仇雨腦中的聯想變得愈發複雜,獨自一個人捂着嘴巴喃喃自語,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反正仇無衣是莫名地從中發現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期待。
這小子在這麽下去真的要完吧……
像這樣的話,仇無衣已經不知道對自己說了多少遍,不,說不定這已經是一個奇迹了,仇雨到現在爲止還一直在外面到處遊玩,居然還沒有惹出任何事情,果然是奇迹啊。
“咳!吓唬小孩子有意思麽?别鬧了,小小雨,你做得很好,我知道你的努力,喂喂,縮回去縮回去。”
仇無衣揮手把想要伸出舌頭舔舔仇雨的窮奇王趕了回去,反正也隻是突然起了惡作劇的心情,心中也沒有真的生氣,窮奇王鼻子裏哼了一聲,也就老老實實地縮回了影子當中。
“媽媽讓我來找你,卻不告訴我爲什麽。”
仇雨好不容易從窮奇王的驚吓中脫身,卻又不得不面對比平時更加嚴肅的仇無衣。
就像一切男孩子與父親之間的關系一樣,相對與母親而言,與父親的關系總要有一點微妙,況且仇雨和範鈴雨之間的關系比一般的母子還要深,是以在仇無衣面前多少要有些不同。
“你遊曆了這麽長時間,應該已經清楚,我……以及小……你媽媽和你的關系并不像一般人類那樣,你身爲她分離的力量,隻是因爲眷屬對始魔之力有着天生的服從才會産生這種親切感,也就是說這一切都可以認爲是虛假的。”
這還是仇無衣第一次面對面與仇雨談話,不過他也清楚現在的自己并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甚至也不是一個合格的兒子,所以言辭就選擇得相對謹慎。
“我知道,當我看到媽媽的瞬間我就明白了,然而沒有那一絲力量的話像我這樣的人本來不應該存在于世上,就算是像其他的眷屬那樣活着也不會擁有自我的意識吧,隻能像那些影鬼什麽的一樣變成沒有感情的道具,任憑渴求我的人每天……”
“停!你的覺悟我非常清楚,不要繼續說了。”
仇無衣猛地一拍手,在千鈞一發之際阻止了話題的峰回路轉。
“嗤……”
窮奇王躲在影子裏沒好心地笑了起來。
它是一點都不讨厭仇雨的,即使被說成狗也一樣,因爲它非常理解身爲始魔眷屬的心情,這些日子也因爲獸魔覺醒而擔心受怕,每天絕大多數時間都躲在異空間或者影子當中,不過對于更加接近于野獸的它來說,欺負一下仇雨好像更有意思。
“不過有些話是不能由媽媽說出來的,接下來我們可能就要與始魔正面戰鬥,雖然她還沒有動用真正的力量,不過一旦到了那時候,她心中的戰意很可能影響到你,也有可能讓你忘乎所以地主動參戰,這是十分危險的,所以她想嘗試一下是否能夠切斷與你之間的眷屬聯系。”
雙手放在仇雨看似瘦弱實則充滿力量的雙肩之上,仇無衣語重心長地說道。
類似的狀況已經出現了兩次,第一次是與酒鬼大師的試煉當中所産生的意外,而第二次則是仇雨不知不覺之間在旅行途中回到皇都保護民衆和軒轅瑾,這兩次看似偶然,卻又好像不是偶然。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仇無衣和範鈴雨特地與窮奇王商讨過一番,盡管它也不知道真相,但可能性非常之高——始魔之力的擁有者或許能夠直接影響到眷屬,即使彼此之間都沒有命令的關系。
如此一來,仇雨的處境将非常危險。
“爸爸的意思是……不要我了嗎……”
仇雨由于驚愕而猛然張開的雙眼之中蒙上了一層淺淺的灰色,連瞳孔的輪廓都遮住了。
雖然每一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可是每一個字卻又無法相信。
“不是不要你,我就是因爲害怕出這種事才想辦法寄生在這家夥身上的,而你和他們又沒有相似的關聯,想藏也藏不起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窮奇王難得地正經了起來,在後面壓低了聲音說道。
事實正是如此。
現在的窮奇王就像一個騎牆派,無論是仇無衣還是獸魔都有可能對他産生影響,不過二者之間他甯願選擇前者,而且對此付出了不小的代價,一旦獸魔的影響力消失,他就會改換爲屬于仇無衣的衣骨,以另一種形态生存,同樣相當于放棄了自由。
但這正是它的反抗。
如此大的代價,仇無衣自然不想讓仇雨再重複一遍,況且身邊有窮奇王一個就夠煩了,再多一個那是要命的節奏。
“可是……我不想……不,不要切斷我的聯系,我什麽都願意做!就算是〇〇和〇〇也沒關系,如果是爸爸的話,雖然有點難爲情但是沒問題的!”
仇雨的淚水無聲地充盈了整個眼眶,水汪汪的眼睛仿佛在訴求什麽不健康的東西。
“啊……說出來了……”
窮奇王嗓子裏一哽,呆然道。
“說出來了呢……晚了一步啊。”
仇無衣捂着臉,滿頭都是豎直的黑線。
晚了一步就多了這麽多需要打馬賽克的内容,某種意義上真是令人畏懼的孩子。
“隻要……”
“呼……也是呢,對于小小雨而言,多少有些殘酷。”
略有些尴尬地搖了搖頭,仇無衣放開了按在仇雨肩上的雙手,淡然一笑。
果然,沒有用的吧。
“爸爸?”
似乎看到了一縷希望,仇雨暫時止住了抽泣,像躲在窩裏的小鳥一般望着仇無衣的臉,而且不知爲何衣扣已經解開了兩個,毫無瑕疵的雪白肌膚明晃晃地暴露在仇無衣面前,怎麽看都覺得不太對勁。
“接下來會很危險,有這個覺悟嗎?趕快把衣服扣上先!”
已經對仇雨的腦子差不多絕望了,仇無衣努力調整了一下心情,稍有嚴厲地說道。
“有!就算是和爸爸媽媽一起戰鬥到死也沒關系!”
仇雨用力吸了吸鼻子,臉上立刻破涕爲笑。
“不是讓你戰鬥到死,是讓你和我們一起活下來,一會兒我們就要去修羅之國,有一個任務我要交給在這邊的你。”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