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後響起的那個聲音其實相當的平和，完全沒有什麽激昂的豪言壯語，然而即使是如此平和的聲音，竟隐隐夾雜着旱地驚雷一般的威勢。
極具穿透力的字字句句宛如開天辟地的轟鳴，但對于在場的大多數人而言，這個聲音是十分熟悉的。
赤紅如血的卷發，以及标緻性的眼罩和電鋸，與其說“強大”，倒不如說“恐怖”。
天衣聖門的災炎行者，傳言隻要踏過的土地永遠寸草不生。
然而仇無衣當年卻與朋友們親眼見到過她的另一面，屬于女性的另一面。
“師母……”
“師母好。”
屬于一号班的全員立刻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對待酒鬼大師的時候尚且沒有這麽有禮貌，這也是因爲兩個人性格之間的差異使然，身爲學生，可以與酒鬼大師胡鬧，但沒有人有膽子與師母楚劍姬胡鬧。
“我就是‘騎士’，多餘的話先不說了，段老，情報更新。”
楚劍姬做事堪稱雷厲風行，一進門，不與任何人寒暄招呼，直接快步走上前去，将一個四方形的奇妙物體交給了段沙門，事态顯然有些緊急。
仇無衣看在眼中，猜想那件東西可能是類似移動存儲設施的東西，倒也不是十分出乎意料。
不知是偶然還是什麽，楚劍姬的視線在仇無衣的臉上短暫地停駐了片刻，眼角似乎微微一動，随後立即将視線移開。
這時仇無衣還在思考那件移動存儲設施的事情，沒有注意到楚劍姬那略微不同的目光。
段沙門将楚劍姬拿來的東西加裝在面前的機械當中，每人面前的屏幕忽然一陣泛藍，仇無衣的心髒砰地一提，還以爲出了什麽毛病。不過似乎并非如此，激烈的藍光閃過之後，屏幕上所顯示的内容發生了相當巨大的改變。
“這是……人？”
範鈴雨不太适應屏幕的觸摸操作，指尖劃動的樣子極其笨拙，弄了好幾下也沒有将這張詭異的圖片放大。
“哪兒來的！”
酒鬼大師似乎想起了什麽，前一秒還算平靜的情緒突然毫無征兆地爆發了，一股不知是激動還是憤怒的氣場籠罩在他的周身，俨然已經判若兩人。
如此激烈的情緒變化自然瞞不過任何人，酒鬼大師本人也沒有隐瞞的想法，任憑自己心中的火焰流露在外。
“次元鲸的最頂端，剛才我親自獲取的情報。”
楚劍姬輕描淡寫地說道。
雖然隻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瞬間激起了萬丈浪花。
孤身一人登上敵人最強大的武器之上，而且這個武器還是一隻活生生的怪物，并且在如此近的距離取得了清晰的影像，什麽樣的人能夠做到？隻能是絕世強者。
對于楚劍姬而言可能是一件不大的小事。
然而對于絕大多數而言，卻是付出生命都無法做到的奇迹。
“哦？這麽說的話……既然它這麽快就開始紮根，想必是因爲你做了什麽。”
段沙門拈着胡須的尖端，微微一笑。
數道驚愕的視線一起集中在楚劍姬的臉上。
“不行，就算我用盡全力都不行，普通形态的次元鲸恢複速度太快了，以我的能力，最多隻能逼迫它紮根而已，如你所見，我消耗的力量現在還沒有完全恢複，而且這上面的東西也很令我在意。”
楚劍姬完全無視了這些包含着各種情緒的視線，随便坐在一個椅子之前，一邊擺弄屏幕一邊說道。
曾經被仇無衣估計可能需要幾千萬，乃至上億人才能做到的事情似乎一個人就足夠了。
“難道這是黑白之世之中的‘國王’，還是另有其人？”
仇無衣将圖片放大到極限，但仍然不能看得十分清楚。
圖片上所顯現的是一個被固定在次元鲸後背之上的人型生物。
因爲這個生物似乎有一些不屬于人類的要素，所以暫時不能确定它是人。
從輪廓上看，外形和人類的上半身應該是完全一緻的，由于下半身深入次元鲸體内的緣故所以無法輕易判定，能夠看出手臂，頭部和身體的形狀。
但這個人形生物的身體之外覆蓋着一層質地不明的甲殼狀物，排列極有規律，形同铠甲，這一層甲殼将人形生物的面部完全覆蓋，同樣也無法從體型辨别出性别。
手腕，肩膀，腦後，胸口，人型生物的這幾個位置分别由柔肉質地的長管連接到背後的一團巨大肉塊之上，肉塊的形狀很像被剝離掉血管的心髒，肉紅色的外表光滑可鑒，這些管子不知在輸送些什麽，而這一團肉塊似乎也能夠跳動。
這詭異到難以言表的一幕如同某些邪教在進行喪心病狂的祭祀儀式，又好像隻有在幻想作品之中才能出現的外星人實驗場所。
總之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都好像與現實無關，但是卻都是鐵證如山的現實。
“不可能是‘國王’，這個人應該已經不在了。”
楚劍姬如此回答道。
“何以見得？”
範鈴雨緊接着追問道。
“就我所知，‘國王’的力量是強行開拓出一片穩定的異空間，也就是黑白之世作爲據點的空間，隻要它存在，這一片異空間就永遠不會消失。相應的，‘國王’同樣有開拓出通道的力量，可是剛才所開辟出來的通道應該已經超出了人類的極限，也就是說可能要付出生命才做得到。”
雖然離開黑白之世的時候楚劍姬同樣主動消去了記憶，但她現在對此仍然了解得比任何人都多，但這些知識并非源自于記憶，而是源自于聖尊步無極。
不過楚劍姬覺得沒有特地說明的必要。
“有道理，如此之大的缺口，不付出生命的話，恐怕是做不到的。”
段沙門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同意了楚劍姬的意見。
“那果然這個人就是……”
淩戚忽然看到了仇無衣驟變的臉色，欲言而止。
“應該就是那個女孩子，不，也可能是‘王後’那個附在她身上的靈魂。”
下面的話由沙業主動接了下來，他知道仇無衣現在的心情應當惡劣至極，但有些話不是看别人心情不好就不應直說的。
“這種做法，意義究竟何在？”
仇無衣的聲音平靜而緩和，全然沒有流露出放才瞬變的激動情緒。
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那麽自己需要的隻有應對的措施而已，無論感情上發生了什麽樣的變化都不足以改變現實。
“不清楚，根據我的推理——僅僅是推理，恐怕被次元鲸所吸收的力量會轉移到她的身體上，可能是爲了制造出更加強力的戰士，也可能僅僅是一個能量中轉的媒介，但無論如何，我認爲被吸收的能量會有一大部分儲存在這裏。”
楚劍姬沒有直白地說出自己的應對方案，但所有人立刻都明白了她的意見，本來就十分緊張的氣氛更是急轉而下。
現在的柳莓莓就相當于一個飽食的胃部，隻要将其擊潰的話，被次元鲸所吸收的能量自然就會連鎖爆炸，比直接攻擊的效率要高得多。
黑白之世不可能考慮不到這一點，一路上的防守必然嚴密之極，然而暫且先不考慮這些，這個戰鬥計劃本身就不是那麽容易讓人接受的東西。
身爲攻擊目标的柳莓莓基本上就是十死無生，不，應該是隻有一死才能讓計劃成功。
半數人都在關注着仇無衣的表情變化，可是仇無衣卻僅僅沉默地點了下頭而已，并沒有反駁什麽。
因爲這是一個正确的計劃。
感情上能不能接受，與這個計劃本身能不能成功不是一回事。
雖然正确，卻無法讓人接受的現實，在這個時間簡直比比皆是。
“這一路的戰鬥絕不會少，單憑這幾艘飛船的話，有可能沒法突破，考慮到比較穩妥的方案，我希望貴軍的參戰者能夠與我們同行。”
身爲天衣聖門軍的總大将，段沙門所提出的作戰方案也考慮到了對方的感受，算是一個平等的提案。
同時他也考慮到了作戰的成功率，次元鲸也有一點攻擊力，外加黑白之世所布置的障礙，注定要有許多飛船成爲單純的消耗品，在這種情況下，隻要有數個實力足夠強大的人能夠接近柳莓莓，這場戰鬥也有勝利的希望。
身在仇無衣一方，前來參加作戰會議的衆人彼此之間點了點頭，段沙門的提案非常中肯合适，但身爲總大将的仇無衣卻一直處于沉默。
“不知您能不能聽我說一句。”
背負着衆多期待的目光，仇無衣雙手交疊，平靜地說道。
“自然可以。”
段沙門是個最擅長聽取他人意見的人，這也是管家的必要素質之一。
“把我送到目标處，半個小時，不，給我十分鍾就可以，我想直接喚醒她，假如我做不到，就由你們直接炮擊吧。”
仇無衣自座位上重新站起，深深地鞠了一躬，将情緒全部隐藏在緊閉的雙眼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