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多少有一點心理準備,水朝陽說出的這個數字依然令仇無衣有些吃驚。
與劉震野的決戰就這麽輕而易舉地結束,所以現在衆人開會的地方已經轉移到了最前線,也就是劉震野的主城,幾天之前飄揚的軍旗早已換了模樣,一堆堆尚且在燃燒着烈焰的屍體仿佛在訴說這場戰鬥的殘酷,然而這與水朝陽沒什麽關系。
劉震野采取了誘敵深入的戰術,然後在地下埋藏了大量火藥,這一招的确發揮了應有的作用,甚至好幾個修羅之國的強者也收到了重創,他們其實隻是協助占領城堡的,基本沒有參戰,萬幸沒有生命危險,而水朝陽麾下的武者也死傷嚴重,士兵就更不用說了。
可是如果計算一下的話,劉震野的軍隊被大爆炸傷得更慘,尤其是誘餌部隊,一個都不剩,全部覆沒,若非被逼迫到了極點,大概不會有人選擇如此喪心病狂的戰法,這一戰,劉震野本人也死在了火焰當中。
“居然這麽多難民,這附近的領地加起來難道有這麽多人?”
淩戚的臉色頓時變得嚴肅起來,她對難民之類的事情一向非常關注,否則也不會冒着危險操縱浮遊都市救人了,打完一仗,且不論有幾多勝利果實,這五十萬難民着實是要命的大問題。
“朋友,就是因爲沒有這麽多人,所以才糟糕啊。”
水朝陽皺了皺眉,臉上仍然糊着一層黑灰,臉上的肌肉一扯,黑灰就不住地往下掉,分明打了勝仗,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原來如此,都是外來逃難的人,打來打去,像個什麽樣子!”
淩戚的拳頭用力一捏,将桌上的茶杯捏得粉碎,滾燙的茶水澆在毫無瑕疵的雙手之上,自己卻渾然不知,倒是邊上的幾個将領不禁動容。
他們都是水朝陽提拔起來的武将,自然不知道淩戚的實力,本以爲隻是領主的朋友而已,但是剛才的一幕卻已經顯露出了她自身的實力,雖然這裏面天衣起到的作用更大。
範鈴雨沒有參加會議,仇無衣擔心激起戰意會使力量失控,也沒有讓她知道難民與戰場的事情。
“難民的來路呢?退一步講,就算是劉震野收容了這些難民吧,他哪來的自信收容五十萬?”
一陣靜默之後,仇無衣盯着桌案上攤開的地圖,視線移向自己所在的位置。
一夜之間多出五十萬拖家帶口的難民,這件事着實是不太好辦,不過任何事情都要一步一步來,首先還是必須弄清楚來龍去脈,這正是仇無衣考慮事情的方式。
“哼,他怎麽可能這麽好心,就算是收容了也隻是當成盾牌而已吧,兄弟,你看,難民主要是從這幾個方向湧來的。”
說着,水朝陽在地圖上标志除了幾個箭頭。
“一兩天之間?”
仇無衣眼睛忽地一亮,頓時明白了些什麽。
“差不多。”
“果然……這老東西,真是不懷好意啊,劉震野和司徒威勾結的信件都是屬實的,是吧?”
思索了片刻,仇無衣卻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與一臉陰雲的衆人形成了極其鮮明的對比。
天啓公爵司徒威,割據震國半壁江山的強大領主,其死敵爲白夜公爵遼太昊,兩人的領土形狀相當微妙,除了主城附近的若幹城市之外,許多領地都是飛地,密密麻麻散的到處都是——當年胡亂分封的結果,而這兩大公爵對峙的焦點自然就是震國的皇都。
皇都的名字自然就叫皇都,某種意義上也是一個異類。
遼太昊的勢力大緻分布在南邊,司徒威則在北邊自立門戶,劉震野的領土距離司徒威實際控制的幾片領地已經不算太遠,這幾年,他也正是以臣服的姿态活了下來。
“當然屬實,這根本沒必要證明,誰都知道啊,嗯?兄弟你莫不是想說難民是司徒威那老賊驅趕來的?”
水朝陽腦子反應不慢,看到仇無衣一直在地圖上點擊的幾個區域,思路也頓時一陣清明。
“什麽?”
“這有什麽意義?”
在座的其他将領尚且有些糊塗,仇無衣不禁暗中苦笑,此時若是焦木或者阿萌在場的話,肯定比這群家夥明白得快,柳莓莓必定也能迅速理解,不過現在柳莓莓也沒有在場,她負責治療傷兵的任務,現在已經忙得怒火中燒。
“那老東西吃定了我絕對沒法放着難民不管,隻要進入了我所保護的土地,我就有保護他們的義務,僅此而已。”
仇無衣的笑容令那幾個不太了解其爲人的将領心中一緊,他們這時候才想到自己的領主大人有一個什麽樣的稱号,也終于想通了司徒威的計策。
而今,仇無衣已經不是當年那個默默無聞的邊境領主,一仗讓劉震野陷入僵局,現在已經吸引了大量的目光。
吞并了劉震野的土地之後,啓明星伯爵領也已經是有二十餘萬人口的大領地了,先不論敵友站隊,首先警戒一下是沒錯的,而且現在流露出來的态度也已經相當明朗,就是要與司徒威爲敵。
多線打仗不是什麽罕見的事,這幾年來兩大公爵一直在多線作戰,一邊兩軍對峙,一邊剿滅吸收其他領主的領地,在朝堂上兩個人還要做出一番惺惺相惜的模樣,每當兩人去“面聖”的時候,光是提防暗殺就不知道要下多少功夫,至于皇帝……不提也罷。
所以司徒威肯定是要提防仇無衣背後捅刀子的。
“果然,你看這幾處難民流動的地方,後面就是關隘,如果那老賊不放行,誰能從把守嚴密的關隘逃過來?咱們邊境就這麽點人口,若不是老賊把逃到他自己領土的難民趕到這邊,又怎麽能弄出五十萬人?”
水朝陽憤憤不平地踢了一腳桌腿,力道把握得還算好,隻是弄出了巨響,沒把桌子踢壞。
“對!如此說來,我看有不少難民的口音都是中間地區的,原來是這麽一回事!”
終于有将領腦袋開竅了,其他人也左一句老賊右一句匹夫,在絕大多數震國人民眼中,兩個公爵就是篡奪國家的國賊,一提到他們的名字就多半要咒罵一番。
“哼,就讓他機關算盡,也算不到我能……”
“不!這一次,領地一定要收容全部難民,是領地,不是别的地方。”
仇無衣揮起一隻手,将淩戚即将說出的話中途攔住。
“什麽!你放着那麽大的地方不管,這可是五十萬人!”
淩戚怒火一上頭,就不顧什麽保密不保密,立刻和仇無衣吵了起來。
“誰說放着了,他們的目的不是很明顯麽?就是讓咱們疲于應對難民無暇出兵,但是這也同時告訴咱們一件事,最近司徒威肯定有大行動,所以才沒法分兵來直接報複,至于是什麽行動,抱歉,現在還不知道,焦木已經去詢問了。既然司徒威希望如此,那我爲什麽不給他看看我疲于應付的樣子?這樣一來他也能放心了。”
仇無衣淡然一笑,向淩戚使了個眼色,總算瞞住了浮遊都市的事情,這件事目前不僅不能讓敵人知道,同樣也不能讓友軍知道。
爲什麽?剛剛打了勝仗,一兩天之間就湧來了這麽多難民,領地裏沒有密探才怪,仇無衣可不信這群人的嘴巴有多嚴。
“如果全力安置難民的話,除了糧食問題,其他的倒是問題不大。”
水朝陽盤算了一下幾十萬人的消耗與其他需求,勉強點了點頭。
“水大哥,以最低限度分配的話,能不能支持一個月左右?”
心中已經将接下來要走的步驟分析完畢,仇無衣擡手在地圖上又标記了幾處湖泊。
“三五個月應該問題不大,剛才我帶人去檢查了一下,這邊的存糧倒是不少,現在庫房已經封鎖了,誰都别想搞破壞,但是這些糧食肯定吃不到下一季收獲,而且咱們現在也沒有那麽多可以種的土地。”
水朝陽已然意識到仇無衣可能心有計策,臉上的緊張也就随之消失了,将剛打下來的城堡軍糧,軍需相關的事情簡略地複述了一遍。
“水大哥,随你一起去的都有誰?親眼見過這些軍糧的人,你可曾記得?”
仇無衣略一沉吟,計上心來。
“兩個親兵,現在還把守在門口,都是兄弟,絕對不可能背叛。”
“那就好,現在咱們可不能有這麽多糧食,至少要做做樣子。水大哥,諸位大哥,這件事來得緊急,也休怪我剛愎自用一次了,接下來我所說的話,還請諸位大哥聽好,一絲不苟地執行。”
仇無衣從自己的位子上站起,臉上雖帶着笑意,在座的所有人所看到的卻是嚴肅。
“兄弟,你盡管講,都聽好。”
水朝陽自然不會反對,大手一揮,其他的武将也都靜了下來。
“這個嘛……現在還不能講,必須等焦木帶回情報之後才行。”
“不用等了,司徒威的攻擊目标是青龍城寨,二十五萬對十二萬。”
大門哐地一聲打開,焦木那比聲音還冷漠的身影赫然出現在所有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