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指的是……”
其實無需面具人直接道明,仇無衣的臉色早已瞬間驟變,大敵當前都不會動搖一分的強韌神經像風中枯葉一般不住晃動着,整個人都失去了平日的冷靜,如同一個不小心打破了父親酒瓶的孩子,一滴滴冷汗自面頰迅速滑落。
“啊……真的是你……喂!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什麽叫時日無多!”
淩戚的反應到底是慢了一拍,這時才想明白面具人所說的話。
她知道範鈴雨正是被這個人藏了起來,但至今爲止原因還不是十分清楚,隻知道如果放任不管的話就會非常危險,而且這件事是經由酒鬼大師保證的,所以淩戚并不懷疑。
“什麽?你們說什麽?”
郭勇不知道這幾個人之間的事情,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不過他看到仇無衣和淩戚好像都突然明白了什麽事情,心中也隐隐覺得有些不安。
“前輩,我現在就去!請指路!”
仇無衣霎時間的慌亂姿态頓時恢複,隻是嘴角滲出了淡淡的血迹,爲了強迫自己冷靜,也隻好立刻咬破舌尖鎮定一下。
大事當前,一切混亂都毫無意義,尤其是自己絕不能亂,這一點,仇無衣心中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你的記憶還居然沒有恢複?”
面具人,也就是仇鶴鳴頗爲古怪地看了仇無衣一眼,開口問道。
“這……并沒有完全恢複,有些很重要的記憶好像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不知道還欠缺什麽,不過小雨的事情我全都記得清清楚楚!”
仇無衣的心已經冷靜了下來,老老實實地回答道,面具人的記憶依然在,隻是他沒有想起來這個人的身份,隻是記得他是一個曾經無數次幫助自己修煉進步的前輩高人而已,而且自然而然地認定他也是站在與天衣聖門對立一方的人。
“也罷,你們兩個……大概已經知道了不少與另一個世界相關的事情了吧?不要以這種眼神看着我,我知道的比你們早得多,舊帝國時期的遺物不止一份,無論是我還是……聖尊,知道的真相都遠遠勝過你們。這一趟路途正與一種過去的秘密相關,極爲兇險,我甚至都沒有自保的把握,除了他以外,你們就不需跟随了。”
面具人袍袖一揮,隻見一團數十人高的龐大火焰忽地燃起,幸好塔的底層夠高,不至于被火焰摧毀。
“慢着!我也要去!多一個人多一份力,既然你這麽,那就是十有**要開打,怎麽能少了我一個!”
淩戚箭步沖到面具人與火焰之間,毅然伸開雙手擋住了他。
“别忘了我!要是有海戰的話,你們誰敢說你我還強!”
托着大水球的郭勇也擠在了仇無衣的面前,臉上的笑容顯得信心百倍,連周圍的氣氛都變得緩和了一些。
“你們……”
“不必說了!有時間去感動,還不如趕緊出發!哈哈哈!雖然還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麽事……”
郭勇猛地捶了仇無衣胸口一拳,又望向始終一言不發的面具人。
“随你們便。”
面具人邁步踏入了火焰之中,頭都沒回。
“走。”
仇無衣第二個邁進了熊熊燃燒的烈火,淩戚和郭勇緊緊跟在後面,沒有人在意這條路通向哪裏,也沒有人在意究竟有沒有歸路,因爲誰都清楚這是一條前進的道路,這就足夠了。
“哇!好大的……不……不是船?”
常年在船上生活的郭勇一睜眼睛,還以爲自己站在某條船的甲闆上,不過船舷兩側激起的不是波浪,而是一叢叢燃燒的火焰。
愣了瞬間,郭勇才發現自己并不是站在船上,而是身處一輛極其巨大的馬車之上,因爲他看到了一匹拉車的戰馬,幾乎比一般的城牆還高的黑色巨馬在烈火之中全力奔馳,再一仰望,俨然這裏是一個被火焰包圍的世界。
“需要半個小時才能到達,這期間,有什麽疑問都可以問我。”
面具人背着雙手立于馬車的最前端,衣袖與兜帽在勁風與烈火交織中不住飛舞,火焰雖然可怕,卻對人體毫無傷害。
“那自然是小雨的事情!人家分離了這麽長時間,你竟然還要他主動問你?”
淩戚頗爲不滿地在後面推了一把仇無衣,把他推向面具人的那邊。
“你可曾得知她的身世?”
面具人慢慢踱了兩步,突然回身問道。
“我已經從修羅之國那邊了解了,她繼承的是遠古始魔的血脈,沒有她的先祖,人類,不,星球之上的一切生命現在必然都已經滅絕。”
仇無衣的眼中隐藏着難言的痛苦,明明即将與心愛的人見面,卻萬萬沒想到是這樣一種狀況。
“知道就好,自從你突然發生意外之後,她體内的力量有壓抑不住的傾向,本來若是平平安安度過幾年,說不定還不會這麽早發作,現在整個大陸上除了人類以外再也沒有能夠滿足她捕食沖動的生物,能夠緩解饑餓的隻剩下蘇摩聖水而已,我就把她帶到了蘇摩聖水的源頭之處,讓她靜心修煉。”
面具人的情緒也因爲這件事而發生了微微的動搖,面具之下也響起了一聲輕歎。
“前輩的恩情我記住了,雖然現在無以回報,将來若是前輩有需要,我自然會赴湯蹈火。”
仇無衣肅然站直,向着面具人深深鞠了一躬,心中清楚這個恩情值得用自己的性命來回報。
“哎,不用你回報什麽,你聽我說完。本來她還能堅持一段時間,據我說知,她們一族祖祖輩輩的試煉在一個巨大遺迹中,可是這個遺迹每年隻有固定的時間能夠開啓,距離遺迹開啓恐怕還有半年左右,按照我的設想是在遺迹開啓之前通知你,也好讓她多多修行,然而……蘇摩聖水的源頭卻突然枯竭了。”
面具人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情緒上沒有特别強烈的波動,僅僅在陳述一個已經發生的事實而已。
然而對于仇無衣,以及在一邊旁聽的淩戚和郭勇而言,卻不啻于被暴雨中的霹靂直接轟中了腦袋。
“枯竭……這麽說來……她現在已經沒有可以吃的……”
淩戚的手腕下意識地做出了扳機扣動的模樣,心中突然湧現的危機感已經刺激到了她的精神深處,竟然使得身體主動做出了防禦的動作。
“會挨餓嗎?”
郭勇歪着腦袋,還沒有想明白這裏面最爲可怕的事實。
仇無衣像傻了一般,呆立在遠處,眼珠猛地動了一下才好不容易恢複了神智。
“不行,不能讓他們兩個去!”
從震驚中剛剛醒來,仇無衣連忙像吵架一般怒吼起來,淩戚面色鐵青,閉口不語,郭勇卻還是不明白,仍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樣。
“蘇摩聖水本身就是舊帝國時期遺留下來的一種遺物,自從舊帝國覆滅之後就源頭未曾枯竭過,其本質就是一種能夠被人吸收的純能量,且不說這件事情背後有什麽陰謀,現在這個時間,她大概已經因爲過度饑餓而完全失去理性了,所以我才說不要讓你回報什麽。”
面具人頓了一頓,忽然用力地捏緊了拳頭。
“我有信心。”
仇無衣極爲迅速地冷靜了下來,緩緩擡起了頭,瞳孔中的混亂與慌張瞬間被幾近冷酷的鎮定冰封。
連仇無衣自己都覺得很奇怪,這一次的冷靜實在是太突然,沒有任何的征兆,現在的心中也沒有絲毫混亂,平靜得像冬日凍結的湖面。
也許是因爲聽到了這個近乎殘酷的消息,從而使得心髒接近于“死”的狀态吧。
“别想在這裏甩掉我。”
淩戚怒氣沖沖地哼了一聲,一腳踏在巨大戰車的邊緣,望着不遠處流動的烈火,緊緊咬住了嘴角。
“捕食人類的沖動并非她的本性,而是因爲遠古始魔的力量一代代傳承下來的緣故,當她的身體無法支配日益膨脹覺醒的始魔之力的時候,力量中的捕食沖動就會随之覺醒,反而支配她的身體和意志。現在你即将面對的不再是一個人類,而是曾經幾乎毀滅大陸的最強掠食生物,你們這些人,不過隻是她的獵物而已。”
面具人突然笑了,飽含譏諷的笑聲不僅在嘲笑世界,也在嘲笑自己。
“最強的……掠食生物……那就是說……她會……”
郭勇終于徹底明白了,自内心湧出的戰栗瞬間波及了他的全身,手腳開始微微地抖動。
“哼,正是如此,她大概會在你還有一口氣的時候直接撕掉你身體上的肉和内髒,就像過去的龍魔捕食人類一樣,過去的災難或許會就此重現。我問你們,假如你們的實力無法将她喚醒,到時候,你們将做出怎樣的選擇?”
“不用他們,我一個人就夠了,如果我做不到,他們也一樣做不到,萬不得已,我也有和她同歸于盡的把握。”
沒有感情起伏的聲音如同被大雪封鎖的群山,一滴透明的液體自仇無衣的眼角悄然滑落,卻在滴落的瞬間化作了一朵迸裂的火光。
淩戚與郭勇不約而同地連連倒退數步,彼此看了看,又極爲湊巧地同時長歎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