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做廚房兼食堂的長條屋中點着昏黃的燈火,兩百多個海盜分坐在貫穿整個屋子的長木桌兩邊狼吞虎咽。
鳕魚塊,綠葉菜與切細的鹹肥肉條煮成的炖菜熱騰騰的,不僅加了大量的奶油,味道也用胡椒調得特别重,抹上糖漿的油煎荞麥餅,粗面包,大盤大盤的煮土豆,海盜的早餐都是大碗又粗糙的飯食,但他們已經吃得特别滿意。
過去,當空間裝備尚未普及的時候,航船上經常以硬到能砸死人的餅幹塊與鹹牛肉爲食,那些東西幾乎可以當做雕塑的材料,好一點的船就在船上養豬,能吃上一口新鮮肉簡直就是至高的幸福,而且那時壞血病泛濫,往往一趟出海隻能回來三分之一的人。
現在有了空間裝備後,至少遠洋的航船不再會被食物困擾,可是在惡劣的天氣之下,水手或海盜也難得吃上點像樣的東西。
“唉,兄弟,趕明兒打隻鲸魚,做炸肉排吃吧。”
一個與廚子們相熟的貪吃海盜一邊哼一邊剔牙,肚子吃得鼓鼓的。
“兄弟,這兒是山上,要到哪兒去打鲸魚,又有誰給我運上山來呢?”
頭發束成許多小辮子,相貌不算很威武,身上的傷疤卻比誰都多的廚子朱老六端來了特騰騰的新出鍋土豆,重重地放在餐桌上,周圍的海盜們頓時一陣哄笑。
朱老六就是仇無衣的化名,當時順口胡謅出來的,一個多星期裏,他的手藝已經獲得了海盜們的一緻好評,甚至傳到了毛雄的耳朵裏。
烹饪沒有什麽秘密,仇無衣知道一天到晚出力氣幹活的人身體需要什麽樣的食物,他從不吝惜調味料與油脂,僅此而已。
不過毛雄是不會吃一般海盜三餐粗食的,他甚至幾乎不會露面,在自己的府邸裏享受奢侈的生活,仇無衣到來之後就從來沒見過他。
“咳,真是麻煩啊,這要是在船上,老子一槍就能射死一頭鲸魚,咱們吃魚鳍尖,吃肉排,咱是海上出生的,要死在海上,這挖坑的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
貪吃海盜摸着圓滾滾的肚子,很有些不滿,他的一席話引發了不少贊同之聲。
“兄弟,咱們不能懷疑大船長,大船長既然說這裏挖得出古代遺物,那就肯定挖的出來!反正挖坑也有錢可領,爲啥要不滿?”
也有海盜不同意他的意見,立刻出言反駁,這樣的海盜多數是年輕人,不像一些老水手那樣對大海的感情深厚。
大船長是海盜們對毛雄的稱呼,因爲毛雄擁有的是一支艦隊,艦隊之下有很多船長。
“吃完了就趕快去幹活,都幾點了!再磨蹭下去,到了過年都挖不出來那什麽鳥遺物!”
仇無衣故意粗魯地喊道,吼餐桌前和廚房裏的人——這是廚子的特權,不僅他一個人這樣做,其他的廚子也是這樣。海盜的廚子就要有一股臭脾氣才對味。
海盜們對這一幕熟悉得不能再熟,一個個嘴裏嘟囔着各式各樣罵人的話擠出房門,罵人的髒話對于海盜們來說屬于一種語氣助詞,一般情況下沒有針對性也沒有惡意。
送走了這一批早起值日的海盜,仇無衣來不及喘口氣,又鑽進了廚房與其它廚子一起準備更多海盜的早餐,起床号很快就吹起了。
在日常的閑談中,仇無衣已經知道毛雄的目标就是挖掘古代遺物,但沒有一個海盜知道所謂的古代遺物來自哪朝哪代,更不知道是做什麽用的。
事情的真相可能隻有毛雄一個人清楚,可是一個一般的廚子沒有理由,也沒有資格随随便便接近毛雄。五星島大緻是自由的,重要的地方都有專人把守,剩下的所有地方都是說去就去,仇無衣就曾經借着去田裏收取土豆的機會接近了一次挖掘場,叫了一個有力氣的海盜一起把土豆推回廚房。
挖掘場裏看不出任何異常,除了越來越大的坑以外,辛辛苦苦的挖掘沒有任何結果,山的中心部分已經挖得差不多了,再挖下去恐怕就要開始深入地下,也有海盜對此表示懷疑,認爲再挖下去可能會挖出海水。
當然,挖掘的工作不會因爲一兩個人的意見而停止。
這種情況下也不宜夜探挖掘場,因爲真的什麽都沒有,與其要冒險外出,還不如直接去刺殺毛雄比較靠譜,但仇無衣明白這是不可能的,毛雄這個人意外地屬于頭腦派,對自己的生命看得很重,所以府邸周圍的防守極其嚴密。
仇無衣有全身而退的信心,可是卻沒有将毛雄置于死地的信心,所以一直遲遲沒有動手,也沒有機會動手。
思來想去,最大的機會可能在挖掘隊挖出成果的時候,到時候毛雄不可能不出場,盡管周圍都是能打的海盜,而且他必定會在戒備森嚴的情況下出現,但這也比漫無目的的摸上他的府邸強。
事情的變化比仇無衣想象中快。
本以爲要等到開始下雪才能有所進展,想不到剛剛過了三天,就發生了一件這樣的事。
“挖出東西了?”
依舊在削土豆皮的仇無衣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外面好像的确有點吵,但他沒往這方面想,而且前來報告這件事的海盜神情頗爲詭異,好像在強忍着笑一樣。
挖出東西自然值得高興,但忍着壞笑就不是一回事了。
“哈哈,挖出了一個大洞,哈哈哈哈!什麽都沒有!那群人的表情啊!”
海盜終于沒忍住,露出滿口黃牙哈哈大笑個不停,顯然不是開心,而是嘲笑。
“有意思,一會兒我去看看。”
仇無衣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等土豆皮削得差不多,趁着一點休息的時間溜出了廚房。
居高臨下,海盜們尴尬的模樣看得一清二楚,圍在一個黑洞洞的圓形坑口周圍面面相觑,從一開始他們就在挖坑,目的是爲了挖出埋在山裏的古代遺物,卻不想挖出的坑中竟然套着一個坑,而所謂的古代遺物卻連根毛都沒有。
仇無衣現在對古代的遺物一點都不敢小看,即使眼前隻有一個大洞也足以讓他提起警惕。
“喂喂,沒人下去看看嗎?說不定就在裏面呢!”
仇無衣湊近海盜群中,在後面偷偷煽風點火。
“怎麽沒人,這不剛上來嘛,裏面什麽都沒有。”
一個海盜憋着一肚子的火,氣鼓鼓地哼道,狀況實在是有點慘,也很令人失望。
很多海盜都認爲這是毛雄的錯,不過沒有人敢說什麽,毛雄的權勢是絕對的,不允許任何人反駁。
仇無衣等了一陣,去報告的人回來了,也帶回了毛雄的消息——繼續挖,而且他不會出現在挖掘現場。
毛雄下了命令,海盜們也隻好遵守,不管心情多麽差也要遵守,仇無衣也覺得十分可惜,接近毛雄的機會就這樣消失了,不過事情還有轉機,挖出一個空洞這樣的結果顯然不會令毛雄滿意,挖掘還要繼續。
于是仇無衣也沒太懷疑這個挖出來的洞。
夜裏。
廚子們的宿舍就在廚房後面,和其他海盜一樣,所有廚子都住在一起,不過宿舍的規模比較小,因爲廚子數量也比海盜少,像海盜們的宿舍,一間長屋就能住下五十餘人。
“地震!不好!屋子在晃!快逃出去!”、
突如其來的搖晃聲令仇無衣彈簧一般從床上坐直,其他的廚子也接二連三地驚叫起來,手忙腳亂地去抓自己的衣服。
仇無衣準備得最快,也是所有廚子裏第一個沖出宿舍的,因爲他意識到一個絕佳的機會。
沖出去之後,仇無衣就不見了人影。
大地,大山,甚至外面的大海好像都在晃動,海盜們也争先恐後地沖出宿舍,他們根本不知道出了什麽事,還有人以爲來了海嘯。
仇無衣卻早已躲在了一塊不起眼的岩石之後,距離挖出的大坑不遠。
整個島很快就完全陷入了騷亂,不明所以的地震全然沒有停止的征兆,樹木倒塌,牆壁碎裂,海盜們驚惶地到處逃竄,自然也不會有人意識到有誰躲在了什麽地方。
有些海盜逃向船的方向,因爲在他們眼中船是安全的,是靈魂上的寄托。有些則順着山道向着山下平坦的地方狂奔,想要找一個不會有東西塌落的地方,卻沒有一個人往挖掘場所跑。
突如其來的深坑在大多數海盜眼裏是很不吉利的東西。
而且這種“不吉利”,似乎漸漸化作了真正的災厄。
幾個隻差幾百米就沖進港口的海盜腳步突然停了下來,臉色唰地一聲變得鐵青,黑霧,不知從何而來的黑霧吞沒了巨大的港口,吞沒了裏面的船隻,而且還在不斷擴散。
“什麽東西?”
躲在岩石後面的仇無衣很快就處于黑霧的包圍之下,不過黑霧好像沒有什麽害處,他也就繼續躲在原地等待霧散。
也許過了幾分鍾,或者幾十分鍾,地震好不容易停止了,黑霧的顔色卻越來越濃,仇無衣實在無法忍受枯燥之極的等待,站起身走出了掩體。
周圍,似乎過于寂靜。
海盜們的聲音瞬間全部消失,耳畔隻剩下呼嘯的海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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