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祭典的來源自然是曆史同樣悠久的農耕生活,人類自從學會耕種開始就日夜期盼着豐收,正是這種心态創造了許多收獲相關的節日,千百年來,它們已經成爲了人類曆史的一部分。
但在這其中也有一些小小的“異端”存在,有些地區因爲情況特殊,到了秋天并沒有任何慶典。
比如遠風港就是如此。
寬闊的大陸公路上,一個旅人遠遠眺望着山坡之下的巨大港口,紅色的圍巾在秋風之中舞動不止。
遠風港是依靠大海建立起來的港口城市,其港口部分遠遠大于城市部分,事實上二者本來就是分離的,巨大的港口停泊着數以百計的巨大船隻,樣式也複雜得讓人眼花缭亂,這正是繁華的證明。不同的船隻來自不同的港口與不同的國家,噸位最大的商船可能來自雷國,挂着怪獸船首像的戰船或許屬于海盜。
是的,海盜。
遠風港同時兼具巨大港口都市,商業中心,以及海盜的天堂。
沒有任何海盜膽敢在通往遠風港的行路上打劫,這是海盜世界不成文的規矩,也是他們給遠風港的一個“面子”。許多四處漂泊的海盜也要有一個能夠回去的家,他們在絕大多數港口都是通緝犯,身份暴露就會遭到逮捕,所以很多海盜很珍視這些能讓他們自由登陸的自由場所,決不允許任何人破壞這裏的規矩。
在遠風港,任何人都可以叫住一個看起來可疑的人然後問一聲“兄弟,你是海盜嗎?”,而這個人也很可能露出參差不齊的黃牙哈哈大笑,然後回答“是啊,想在我的船上謀一份工麽?”
這一切,正是因爲自由港口的“自由”二字。
不僅在震國,整個大陸都有很多類似的地方,當地的領主或者王侯說不清楚這塊土地究竟屬于誰,反正肯定不屬于他,這都是舊帝國時代留下來的爛帳。
實力強大的自然好說,派兵吞了就是,拳頭大沒人敢多說話,問題就出在實力不足的情況下,遠風港這個自由港口不是旁人能夠随便下口的,以前連皇帝都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每年拿到賦稅完事,也不多管,現在皇帝說話都不好使了,遠風港就把稅金交給公爵,換取港口的自由。
公爵不是傻子,他當然想把遠風港徹底納爲己有,但是他做不到,除非集中精銳兵力強攻,這樣一來勢必不劃算,于是照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現在真正控制遠風港的,除了當地的商會聯盟以外,就是距離遠風港最近的毛雄,在以前是别的海盜,而海盜與商會聯盟實際上有共同利益,所以可以算作一體。
如果從理論上看,毛雄現在是海盜王的下屬,遠風港應該屬于海盜王才對,但海盜王對毛雄的控制力并不強,甚至可以說沒有,所以二者之間其實沒有什麽關系。
順便一提,類似的港口或島嶼在大陸上還有不少,某種意義上,正是它們支撐着整個大陸的海洋貿易。
“喲喲喲快來看哪!看着鮮活的大魚!”
“都來瞧瞧!烈國遠道而來的絨毯和煙壺!”
“保證都是好貨!你看看着劍刃,絕對不會卷!”
打扮成水手模樣的仇無衣穿行在街道中央,匆匆而過的他隻是一個很不起眼的過客,沒有吸引到任何的目光。
因爲做生意實在太忙了,連客人都幾乎顧不過來,哪有功夫去觀察外面的行人。
名義上,遠風港的人口有五萬,這也是交稅的依據,實際上可能要超過一倍,因爲這五萬人隻是所謂的常駐人口,不包括行商,不包括海盜,也不包括隸屬于商會聯盟的雇傭兵軍團——雇傭兵也是個名義,其實他們就是本地軍隊。
在遠風港有數個職責不同的商會,掌管不同類型的商業交易,它們的上層組織就是控制整個遠風港商業的商會聯盟。
雖然商會聯盟會在某些方面進行幹涉,但總體上遠風港的交易還是相當自由的,就連仇無衣也是效仿了遠風港建設的港口。
仇無衣現在的第一目的是大緻掌握遠風港的情況,從大街小巷到港口分布,這可能需要一點時間,如果能掌握海盜的動向就最好了。
海盜滿街都是,隻是無法确認勢力,理論上,毛雄的手下應該大多數盤踞在五星島,那是一個很大的島嶼,很久以前似乎是海軍雇傭兵的駐紮點,幾乎就是一個設施完備的鎮子,好像連淡水和農田都有,可以自給自足。
想要登上五星島,無論如何都要混到海盜的團體中才行,光憑一己之力殺過去顯然是不明智的選擇,所以仇無衣現在的身份就是水手。
特意結成七八條小麻花辮的長發也是水手喜歡的發型之一,鑲嵌着些許皮革加固的外衣,彎彎的腰刀,以及能夠兼任頭巾用的領結,隻可惜皮膚不像真正的海盜那樣常年暴露在海風中而顯得粗糙,對此,仇無衣也做了些許僞裝,用某種藥水改變了身上皮膚的質地,除非用另一種藥水洗掉,否則就算是锉刀也無法使其褪色。
既然是水手,那就不應該過于低調,這是一座到處都顯得高調的城市,不知道該如何表現自己能力的人注定無法出頭,吹牛也是水手與生俱來的一種本事,所以在水手和海盜聚集的酒館當中,任何人都不可能找到一個僻靜的角落。
“該死的老頭,給我來一大杯甘蔗酒!”
仇無衣一腳踢開酒館的木門,将手中的錢币丢給擦拭着大酒杯的秃頭老闆,酒館裏幾乎滿座,甚至沒有人擡頭看一眼這個粗魯地踢門而入的家夥,因爲這實在是太常見了,而且酒館裏的嘈雜聲比踢門聲還要響亮一些。
既然是水手,那自然要罵罵咧咧才像樣,而且真正與水手打交道的人也不會因此糾結。
“唉,新來的?”
老闆不疑有他,在大木杯子裏注滿了琥珀色的甘蔗酒遞給仇無衣,甘蔗酒是水手們最爲喜歡的酒類之一,原因自然是便宜,其原料是甘蔗制糖後的殘渣,在以前航海技術不甚發達的時候,船上的桶裝水往往會變得腐臭,水手就在水裏摻甘蔗酒飲用,結果這個習俗一直流傳到了今天。
許多縱橫大海的船長已經腰纏萬貫,喝得起最名貴的葡萄酒,但他們還是和一般的水手一樣,大口大口地灌着性子暴烈的甘蔗酒。
“也不是第一次來,這一趟的船長是個連賺錢都不懂的軟蛋,老子才不想跟他幹,最近有什麽能做長一點的好事嗎?”
仇無衣一口氣将杯子裏的甘蔗酒灌下一半,狠狠地打了個嗝,手肘支在櫃台上問道。這幅做派正是漂流水手的标準模樣,他們跟着船隻遊蕩在一個個港口之間,尋求雇傭,沒有固定的工作于收入,但往往本事不小,比起在固定船隻工作的水手,他們更多了一分江湖氣息。
有什麽好事,就是尋求工作的說法,尤其是指做海盜,海盜船經常會因爲各種原因減員,他們會在港口招募願意上船的水手。
依照不成文的規矩,酒店老闆應當向這些水手提供自己知道的情報,而他們也的确知道現在有哪幾位船長在港口裏。
“有啊,最好的事就是去毛雄的船,這兩天沒有幾個船長靠岸。”
老闆鼻子裏重重噴了一下,對毛雄仿佛有點不太待見。
“哈?毛雄他還出海?我怎麽不知道這事兒?”
仇無衣将空杯子往老闆面前一推,圓睜着一雙眼睛,做出一副不太相信的樣子。進港的人不可能沒聽說過毛雄,而且對于毛雄這個人,不應當表現出任何尊敬,盡管這裏是他的地盤。
“可不是麽,一天天縮在島上,把大海當成什麽了?虧他還是海盜王的人,他可不是要出海。”
見仇無衣也對毛雄嗤之以鼻,老闆也算是找到了共鳴,話也說得越來越尖刻。海港城市的人,一天到晚和大海與水手打交道,深知大海的浪漫與危險,像毛雄這種盤踞在島上的自然算是異端。
“不出海?不出海我去幹什麽?種田嗎?”
仇無衣一臉厭惡地擺了擺手,滿是譏諷地說道。
“你說對了,還真是種田,毛雄那家夥不知道發了什麽病,一天到晚在島上挖來挖去,估計是想藏點财寶過後半輩子吧,他的船每三天靠港一次,隻要手腳健全能挖土的,什麽人都收。”
老闆将仇無衣永國的木杯洗了洗,再用已經看不出本色的抹布擦幹。
“哈?那有什麽意思?跟他去挖地核查不如去跟商船,沒勁,走了。”
“下次再來啊。”
簡單的道别之後,仇無衣離開了這家小小的酒館,心中已經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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