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朝陽心中覺得古怪,現在知道仇無衣名字的人的确很多,誰都清楚他才是真正的起義指使者,或者說兩塊領地幕後的老大,當然,這裏面有很多誤會。
可是有一點,那就是幾乎沒有人主動尋找仇無衣,原因也很簡單,畢竟他是個外人,對于一切事情,兩塊領地的民衆還是覺得水朝陽更可靠一些,二者之間的人望并不能相比。
“先看看呗,反正不至于是刺客。”
仇無衣開口笑道,起身就要下樓,一聽到“刺客”兩個字,柳莓莓頓時像臨敵的刺猬一樣豎起了全身的警戒,略有些驚慌的模樣着實可愛。
水朝陽丈二和尚摸不紮頭腦,心中也是太煩眼前的工作,本着換換氣的想法跟着仇無衣主動下樓外出迎客。
城堡還挺高,下樓需要一點時間,在這段時間當中,仇無衣大略想象了一下來者的模樣,若真是天誅門派來的使者,想必不會太正常。
沒等出門,城堡門口早就聚集了不少人,遠遠地對着什麽東西指指點點,把門口堵得水洩不通。
“怎麽了?”
仇無衣湊上去問道,這些人的臉色貌似不太好,具體形容的話,有一種算卦時聽到自己有血光之災時候的感覺。
“啊……仇大哥,你看,是黑之商人……”
說話的青年嗓音有些哆嗦,一半是害怕,一半是激動。
“什麽!黑之商人?爲什麽黑之商人會出現!”
從後面跟過來的水朝陽也站在人群當中,眉毛很不自然地鎖在了一起,似乎有點敬畏。
“幹嘛的?怎麽連水大哥好像都有點害怕。”
仇無衣自然什麽都不知,彎下腰小聲地向柳莓莓請教道,水朝陽自然是個膽大的漢子,起義殺領主尚且無所畏懼,然而一聽到黑之商人的名号就立刻變得像家裏神龛倒了一樣,實在是有點奇怪。
“這個……具體我也不太清楚,因爲實在是太罕見了,隻是聽說出現黑之商人的地方可能會一夜繁榮,也可能會瞬間毀滅。”
柳莓莓的話語令不少人的後背劇烈縮了一下,圍在這裏的都是朝氣滿滿的年輕漢子,可見黑之商人的傳說仿佛深深的植根在了他們心中。
“水大哥,人家遠道而來,總得迎接,你先布置一下,我去說兩句,莓莓你也去幫忙。”
仇無衣心中有數,畢竟隻有自己大緻了解一點黑之商人的真面目,于是整肅衣裝,一個人迎出了城堡。
走在城堡門口的石闆大道上,對面就是所謂的黑之商人,兩方都在沉默,事實上,應當是彼此都在打量着對方。
黑之商人果然是一身漆黑,卻又不同于普通的黑衣,上半身是常見的旅行者厚實裝束,肩上多了一塊純黑披風,面罩也将臉遮得嚴嚴實實,奇怪的是腿上竟套着黑色長筒絲襪,完全不知有何意義。這個人身材不高,隻比柳莓莓高一點點,從身形和衣着上看,應該是個女人。
當然,有章修在先,說不定天誅門裏也有喜歡穿絲襪的男人。
既然是商人,自然不會空着手出現,與其一同的還有一輛不大的馬車,車廂是封閉的,從輪子的模樣來看,車子上的貨物很有點分量。
也許是某種身份标識,黑之商人的手中握着一根半燒焦的樹枝,足有兩米多長,說來也怪,樹枝的一端枝繁葉茂,另一端焦如黑炭,而黑之商人所握着的正是燒焦的部分。
“請。”
仇無衣沒有多言,行了個标準的禮,請黑之商人上門詳談。
“你信任我?”
黑之商人的面罩下方響起近乎沙啞的聲音,極不自然,似乎咽喉有傷,但能勉強辨認出的确是女性。
“不信任,這個世界光憑信任不能帶來一切,與其把一切寄托在信任上,我更想寄托在利益和籌碼上。”
仇無衣淡然應道,做出了一個“請”的姿勢。
“果然,與聰明人說話就是輕松。”
黑之商人低身回了一禮,在馬的耳畔輕輕拍了拍,讓它等在原地,跟着仇無衣登上了城堡的頂層。
一路上,各式各樣的目光從每一個有人的地方投來,其中大半是懷疑,少半是畏懼,黑之商人的名号就像一個幽靈,雖然大白天不會帶來噩夢,但夜晚終究會到來,這一切的根源,正是無限的不确定性。
“您好,我就是水朝陽!”
會客室外,水朝陽等待已久,反正伸頭縮頭都是一刀,而且遠遠望去,仇無衣似乎毫無畏懼,所以他也就橫下心假裝忘掉了黑之商人的傳說,僵硬地伸出右手,幸好嘴裏的話沒有打結。
“您好,我的名字對您并無意義,或許也不是您願意聽到的,我這次來,也隻是想與二位談一談生意。”
黑之商人伸出包裹着黑絲手套的手,陰測測地與水朝陽握了一握,一行人随後走入了會客室當中,柳莓莓自然不會離開仇無衣,水朝陽也有意與黑之商人拉開一點距離,這使得偌大的會客室變得像做報告的場地一樣。
“我這小小地方,不知有什麽生意可做?”
水朝陽像飲烈酒般将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抹了抹嘴,這才完整地說出剛才想好的台詞,心中的緊張可想而知,如果可能的話,他真的不願意與黑之商人發生半點瓜葛。
很多人想與黑之商人一賭,同樣有很多人知道這場賭博自己支付不起籌碼。
“水大人見笑了,您的領地現在是附近最好的生意場所,戰争這一門生意是最容易賺錢的,無論是戰勝者還是戰敗者都是我做生意的對象。”
黑之商人說話的速度很慢,所以即使嗓音沙啞,周圍的所有人也都聽得一清二楚。
仇無衣在一旁點了點頭,黑之商人可謂一下切入了重點,軍火始終是巨大的搖錢樹,據說有人爲了能做軍火生意而故意挑動戰争,借此在其中牟利的人也會被稱之爲戰争販子,一般情況下是被正經商人所唾棄的。
“你是說……戰争嗎?”
水朝陽的臉色微微變了,他知道現在兩塊領地嚴重缺乏軍力,盡管附近的領主大多很老實,不過長遠上看,現在這兩塊領地名義上仍然是無主之地,也就是說任何人都有口實前來讨伐占領。
如果黑之商人說動遠方的伯爵,侯爵前來侵略,恐怕自己就不得不全力備戰了,關于黑之商人煽動戰争的傳說也時有耳聞。
“是的,您是爲了保護這塊土地而戰鬥的,想必以您的聰明才智能夠理解現在的世界,從今年開始,震國将面臨着更大範圍的混亂,領主之間将展開前所未有的戰争。我知道,您愛好和平,但在無窮無盡的貪婪之前,沒有力量的和平能夠持續多長時間?當周圍的領土都被吞并之後,接下來将會輪到誰?”
黑之商人掌中的枯木輕輕在地上一磕,燒焦碳化的木頭硬度接近金屬,震出的聲音也清脆響亮。
“這些戰争,恐怕與你多少有些幹系吧?”
一邊水朝陽尚在沉思,另一邊,仇無衣突然開口問道,目光靜止在黑之商人被遮住的臉上。
“您似乎對我的爲人有些誤會,我的确喜歡戰争,喜歡戰争中無休止的厮殺與争鬥,但這并不意味着我會挑起戰争。我隻是一個将商品賣給有需求者的商人,至于他們拿着我的商品去做什麽,這與我并無幹系。”
黑之商人的回答堪稱狡詐,但同樣沒有回避她對戰争的渴求,就像魔獸渴求新鮮的血肉一樣。
“這麽說來,你隻是看出我們有需求才來到這兒的?”
仇無衣将十指交疊在一起,話中有話地問道。
“正是如此,而對于彼此之間的需求,我希望能夠與您,與水大人詳細探讨,順便說一下,在這一帶,我最近所做的一筆生意,是把一百五十隻訓練有素的軍犬賣給雪杉伯爵,您知道軍犬嗎?訓練過的軍犬可以在人的操縱之下襲擊任何目标,并且将現場僞造成魔獸所爲。”
漆黑而神秘的面罩之下仿佛飄出了一絲笑聲。
“什麽!雪杉伯爵!那個雇傭武者來襲擊狩獵隊的卑鄙小人!你……你給他出售軍犬!難道你不知道他會用來害人嗎!”
哐地一聲,水朝陽身旁的桌子被掀了個底朝天,憤怒幾乎令他忘卻了黑之商人的陰影,指着她的鼻子大吼連連。
“軍犬也是武器的一種,難道我将刀劍賣給您,您不會用來斬殺敵人嗎?雪杉伯爵需要軍犬來做什麽都與我無關,隻是因爲他需要軍犬,而我能提供軍犬,這筆交易才會成功。對我而言,正義與否并不重要,爲了正義而揮舞的劍和爲了邪念而揮舞的劍都是同樣的武器。”
在水朝陽的憤怒面前,黑之商人神色自若地翹起了修長的腿,反而變得更加輕松。
“那麽書歸正傳,你能提供什麽樣的武器?”
仇無衣起身制止了發作的水朝陽,盡管黑之商人的說辭隻是一種扭曲的思想,但若是抛除人性,她所說的話并非沒有道理。
“武器,您其實很清楚,請跟我來。”
黑之商人也拄着枯木站起身來,意味深長地對仇無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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