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黑透,酒鬼大師也醉得像剛從酒缸裏撈出來的一樣,好不容易才睜開了眼睛,大着舌頭問道。
這幅模樣,也不像是在真心詢問就是了。
“有什麽吩咐?”
身着铠甲的謝凝站在仇無衣的身旁,面無表情地問道。
其他衆人也早已歸來,現在也都聚集在大廳裏,并且用奇怪的目光盯着謝凝。
自從謝凝正式加入一号班這個團體之後,她還是第一次切換成戰鬥形态,解開了土氣的麻花辮,披散長長的黑發,也摘掉了掩蓋目光的眼鏡,整個人搖身一變,化作了足以讓基佬以外的人第一眼看上去就會怦然心動的美女。
不過真正的異變還是她的氣質,再也不壓抑自己的心,将殺氣與邪氣毫無保留地流露在外,顯得分外妖異,更透着一股森然恐怖。
盡管仇無衣也沒覺得有多麽可怕,畢竟算是死戰過一次,比起戰場上的謝凝,現在的樣子簡直可以算作可愛。
“嗝……你們兩個一起的話……沒問題,哈哈哈!早去……早回……”
酒鬼大師呆滞的眼珠咕噜一轉,立刻閉了起來,用下巴指了指門口,手都懶得擡一擡。
“那我們出發了,不過還是别抱太大期望,不一定帶的回對戰鬥有益的情報。”
仇無衣向衆人簡單打了聲招呼,随即與無聲的謝凝一起消失在大門口。
今晚要去一探謝岚究竟的事情在這之前已經向所有人打過招呼,也向程鐵軒仔細請教過關于城中隐俠的傳說,本來就沒有一點點隐瞞。
“這樣好嗎?”
躺在沙發上望天的淩戚突然對不遠處坐着吃餅幹的範鈴雨說道。
“嗯?”
範鈴雨不知所謂地擡起了頭,滿臉疑惑。
“咳,你真是一點都不擔心,在這樣下去,說不定哪天你哥哥就被學姐搶走了。”
淩戚臉上的笑多少帶着些惡作劇的心情,至多隻有一半的認真。
“不會的,哥哥對學姐那種類型才不會感興趣,我都清楚。”
範鈴雨慌忙搖頭否認道,堅決歸堅決,聲音卻缺乏幾分底氣。
“那你就趕快挑明!你們兩個也真是的,明明都親密到别人連根針都插不進去,結果無論是你還是他都沒有進一步的想法,搞什麽啊這是?”
淩戚看着那範鈴雨裝出的淡定,立刻一肚子不滿,雖然不至于發怒,但對這兩人不幹脆的态度總是有些不爽。
“喂喂喂,明明是關于學姐的事,你怎麽一點都想不到老大我這個光明正大的追求者?”
程鐵軒終于大聲嚷了起來,滿臉的無奈。
“老大?你可算了吧,就你這樣的,被甩掉才是好事。”
淩戚丢給程鐵軒一個大大的白眼。
“嗚……”
這句話給程鐵軒造成了成噸的傷害,立刻失落地倒在了沙發上。
“老大别傷心。”
好心的沙業見狀立刻去安慰蔫了的程鐵軒,這說不上風波,隻是一号班的日常而已。
但範鈴雨最終依然沒有回應淩戚的質問,一個人悄悄低着頭,思緒萬千。
夜,越來越深。
但對于聖子城來說,到了黑夜,反而會迎來不同的光明,那就是燈光的世界。
這種光明是有時間段的,每天過了淩晨,霓虹燈逐漸熄滅之後,迎來的就是真正的黑暗。
黑暗的城市上空,兩個靈巧的身影在金屬建築所構建出的叢林之中穿行,片刻不停。
“學姐,關于前輩的事你有什麽看法?”
頂着撲面而來的夜風,仇無衣思考已久,還是問出了這句話。
對于一個人,他的親屬,家人,往往會給出于他人不同的看法。
“如果你想問我身爲一個家人的意見,很遺憾,我對這個曾祖父沒有任何印象,說不定對還沒有你理解的多。但是如果你隻想問我個人的意見,我覺得他這個人雖然腦子裏面的東西已經沒救了,但是他好像不會輕易放棄自己所堅持的東西,大概就是世人所說的偏執吧,所以我才會對他也感興趣。”
謝凝的長發即使在夜風中也一絲不亂,緊緊地貼在冰冷的铠甲後背上,就像她的身體也是金屬所鑄一般,而若是說道謝凝的心,恐怕比金屬還要冰冷。
“總覺得有些不安哪,萬一與他老人家爲敵就麻煩了。”
仇無衣停在了一個不知是做什麽用的柱子頂端,沒有掩飾自己心中的惆怅,對于謝凝這個人來說,刻意的掩飾沒有什麽意義,倒不如早點攤牌。
“沒有用,他要是覺得你不是他的目标,就算去跪着求他殺你都沒用,對了,有一句話不知道有沒有人對你說過?”
謝凝立足于一片拆除了大半的廢樓之上,與仇無衣相隔數十米,縱使有這麽長的距離,比刀鋒還銳利的聲音依然完完整整地傳入了仇無衣耳中。
“此話怎講?”
“還是冷血的模樣比較适合你,就算是再和善的僞裝也掩蓋不住人的真心,可惜你不是在僞裝,拖你後腿的無聊感情實在太多了,早晚有一天會被害死。”
謝凝從廢樓的頂端縱身一躍,潛入了前面的一大片廢墟之中。
“真是讨人厭的家夥。”
仇無衣摸了摸鼻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并不生氣,随着謝凝模糊的身影飛躍而去。
聖子城中也有一些有年代的磚石建築,也就是所謂的廢舊建築物,數量很多,拿到别的國家,足以稱之爲大規模的城市了。
這些建築散落在城中各處,也有幾個非常密集的地方,居住在這裏的人基本沒有例外,都是從外國前來讨生活的下層市民,而且是非法出入者,在聖子城,這是垃圾一般的建築,但對于那些下層市民而言已經是夢中才能看到的東西。
正因爲日子好過,所以很多下層市民并不争取天衣,就在聖子城過上了自己的日子,這樣的人越來越多,相對于巨獸般的金屬之城而言,還遠遠不到人口飽和的程度。
即使是一無所有的流民,聖子城也不會将他們驅趕出去,隻是沒有一般市民應有的保證而已。如果是通過正式手續入住的下層市民,不僅能夠獲得最低限度的生活保障,更能享有自己的住所,各式各樣的福利讓仇無衣都暗中感慨。
但這一片廢舊的區域就不同了,非法流民,罪犯,以及各種不方便露臉的人都在這裏聚集,即便如此,對于那些曾經窮困到極點的外國流民而言,日子仍然過的比以前好,所以也沒有什麽怨言。
“總共十三個廢棄區域,真是奢侈,恐怕都有将近百萬人了。”
謝凝隐藏在一棟六層樓的陰影之後,警惕地觀察着前面的幾條路。
“第十三區,通往地獄的三岔路,明明是替人伸冤行俠仗義,怎麽連個好名聲都沒有?”
仇無衣站在較高的位置向前眺望,同時與下面的謝凝閑聊道。
“你不信神吧?”
謝凝突然問道。
“不信,我什麽都不信。”
仇無衣随口答道,這個問題已經聽過不知道多少遍。
“那就對了,對于那些信神的家夥而言,隻要殺了人,就一定要去地獄,做這種見不得光的事情,可能心裏早有覺悟……噓。”
謝凝的回答戛然而止,兩個人在同一刻抹消了自己的呼吸聲,完全消失在陰影之中。
肮髒不堪的小路上,出現了一個一瘸一拐的身影,如夢遊一般拐進了小巷。
兩個無聲的影子一起追了過去。
淩晨兩點,正是夜最深的時刻,縱使理論上講,現在這個時間段已經不是深夜,而是清晨。
在沒有一絲燈火的崎岖小巷之中,瘸拐的身影雖然步步猶豫,卻好像一直有人引路,鑽進各種匪夷所思的入口、
“是高深的傳音方法,我聽不到,你呢?”
謝凝在仇無衣的背後寫道。
仇無衣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什麽都聽不見。
這裏毫無疑問是個迷宮,而且是人爲的迷宮,無數看起來是死路的地方竟隐藏着通道,就算是從高處俯瞰也無法發覺,一個人走的話,百分之百會直接迷路。
在迷宮小巷之中徘徊了将近一個小時,仇無衣的視線随着遠方的瘸拐身影而去,看到的卻是延伸到遠處的兩條死路,算上前行的這一條,正是三岔路口的模樣。
三岔路口的最中央,立着一座破敗不堪的神龛,連裏面供奉的神仙都不知所蹤。神龛周圍點着幾盞昏暗的提燈,且不論照明與否,此時此刻,那幾盞燈看上去完全與荒郊亂墳的鬼火無異。
看來所謂的“通往地獄的三岔路”,倒也不是浪得虛名。
一瘸一拐的身影也看到了那座空空的神龛,呆立在神龛之前,不知在想些什麽。
謝凝的左手忽然往下一按,絲線在掌心之中瘋狂盤旋起來。
仇無衣的眉頭也猛然揚起,卻沒有出手。
本來寂靜如死地的三岔路口,突然響起了忽遠忽近的詭異聲音。
“早知今夜有客來訪,奈何無法遠迎,隻是我等尚未決定是否就此露面,客人稍待如何?”
謝凝掌心的斧錘重新還原成了絲線,啪地一聲消失在空氣之中,低下頭看了仇無衣一眼。
仇無衣也向着她點了點頭,站在了原地。
果然,如果今天來者不是自己,說不定也不會如此簡單地跟蹤到這裏吧。
對于這些黑暗中的隐俠,仇無衣的興趣也更加濃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