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号班衆人文化程度都很高,即使是從來不認真聽課的範鈴雨,也不至于不認識這個字。
永國也有着特有的書法,長方形的白色挂軸之上,鮮紅色的死字格外耀眼。
酒鬼大師倒提着酒瓶,指向這意義不明的挂軸。
明天就是參加天地激鬥大會的六人出發的日子,而在出發之前,身爲領隊的酒鬼大師把衆人召集到宿舍一樓大廳之中,拿出了這樣一個挂軸。
雖然挂軸的意義不甚明了,但仇無衣看着這鮮紅刺眼的大字,總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當然,就酒鬼大師一向的德性而言,也有可能是故弄玄虛。
“認識嗎?”
酒鬼大師清了清嗓子,張開浮腫的眼皮,用酒瓶底敲了敲挂軸。
“大叔你有話直說,又不是幼兒園了,你當我三歲小孩?”
淩戚不屑地掃了一眼一隻手插在腰間的酒鬼大師,重重地哼了一聲。
“啊哈哈……失敗了……好吧,給你們看直觀些的東西,真是的,現在的年輕人怎麽一點領悟能力都沒有。”
酒鬼大師幹笑着撓起了頭發,從沙發後面搬起一塊大約一米長,半米寬的長方形白色石闆。
“影石?”
仇無衣眼皮忽地一張,略略有些驚訝,影石是記錄現實影像的一種稀有礦物,有些荒野廢墟之中偶爾會發掘出來,探險者往往以爲找到了真正的遺迹,來到了才發現隻有廢墟而已,他們看到的隻是古代影石所顯現出的建築投影。
即使是現在技術最爲先進的永國,也沒有奢侈到将影石民用,不過永國就是現今大陸最爲前沿的陣地,是以大家就算用不起,也都見過影石這種東西。
“不是吧?大叔,這是要給咱們留影壯行?”
程鐵軒一看到影石,頓時喜笑顔開,流着口水就要往上湊。
“去去去,還壯行,要是人人都壯行,影石礦八百年前就被挖空了,你小子知不知道過去隻有打滅國之戰的時候才值得用影石記錄?嗯哼!這裏面記載的東西呢,希望你們能好好看一下,然後告訴大叔你們的感想。”
酒鬼大師牙縫中擠出攆狗的聲音趕走了正要趴上去的程鐵軒,手掌貼着影石的背面,将力量源源不斷地輸了進去。
影石的成像原理十分複雜,仇無衣大約知道它也是靠能量驅動的,人體内的能量,過去稱之爲真氣,同樣是能量的一種,所以隻要輸入,就能令它在一段時間内出現當初記錄的影像。
而用影石記錄,似乎需要特定的素材,詳細的就不得而知了。
雖然知道有影石這種東西,但好像沒有人在這麽近的距離觸碰到,且不說興奮得像過年一樣的範鈴雨和如臨大敵般瞪着眼睛的沙業和淩戚,就算是平日對一切都冷若冰霜的謝凝,鏡片後面的目光也露出了些許期待。
仇無衣自然也是如此,不過看着夾着尾巴溜回來的程鐵軒,似乎他表面上沒有那麽激動,或許曾經在什麽地方見過影石,畢竟他是身爲世家大族的人。
影石當中很快顯現出兩個身着天衣的戰士相互搏擊的情景,二人身上所穿的都是烈天衣,而且是冒着三層烈氣,完美的三級烈天衣,彼此之間的戰鬥也頗爲激烈,很有幾分天地爲之變色的氣概。
毫無疑問,這是一場十分精彩的戰鬥,參戰的兩個人出手毫不留情,招招都是企圖置對手與死地的絕殺,更是蘊藏着無數陰毒的計謀,從頭到尾毫無冷場。
範鈴雨在一旁看得眼睛發直,恨不得立刻鑽進影石當中與之交戰,其他人雖沒有範鈴雨那麽入神,卻也從戰鬥中看到了不少自己想要看到的東西,沉默不語,仿佛若有所思。
仇無衣卻覺得有點怪。
誠然,這兩個人的戰鬥堪稱不錯的資料,不能說沒有價值,但這種級别的戰鬥似乎并不值得專門記錄在影石之中。
除非天衣聖門又掌握了什麽黑科技,或者錢多燒到腦子出問題。
酒鬼大師絲毫沒有解釋的意思,而且大家都看得聚精會神,就算是開口解說,多半也隻會被無視,于是就一個人挂着一臉壞笑歪在沙發上。
仇無衣越發懷疑這裏面有貓膩,于是多少留了個心眼,重新觀看起影石上面的視頻。
沒過多少時間,可能隻有不到三分鍾,其中一人突然發力,身後生出兩枚滲着幽藍微光的薄薄飛翼,這兩枚飛翼卻不是輕身的功法,而是一個隐藏的殺着,立刻将對手順利擊敗。
至此,戰鬥似乎應該結束了,被擊敗的人死狀凄慘,被光翼切成了幾十塊大小不一的碎片,将作爲戰場的岩石地面染得通紅。
若是常人,或許會心生恻隐看不下去,但一号班的衆人已經不止一次看過殺戮現場,更有謝凝這種未來人魔候補,自然不會覺得有多麽可怕。
然而畫面一轉,仇無衣的呼吸聲随之戛然而止,胸腔中的空氣就像變成了一塊塊石頭堵塞在氣管之中,上也上不來,下也下不去,馬上激烈地咳嗽了起來。
兩個比武的人不見了,眼前是一座形狀如同天平底座的古怪山峰,而山峰之巅橫着真正的天平,隻不過兩側沒有托盤,隻有足以容納十餘人的金屬籠子。
兩側籠子之中坐着數名身着白衣的年輕人,神色自若,一如看透生死的賢者,巋然不動。
這時,從一側的長形石階上走上一人,這人身體已經遍體鱗傷,精神卻異常振奮,踉跄的腳步也顯得分外有力。
當這個人走到石階頂端的時候,左側鐵籠之中囚禁的衆人頓時一片振臂高呼,雖然影石無法記錄下聲音,但他們的所有動作細節都能完美地捕捉到。
而另一邊的籠子則死寂無聲,沒有任何反應,按照常理推測,這邊的人應該就是方才決鬥輸家的一派了。
勝利者帶着滿腔喜悅打開了籠子的門,裏面被囚禁的白衣人魚貫而出,相互擊掌慶祝,将那個勝利者高高地抛起,接住,喜氣洋洋。
右側的鐵籠卻沒有打開,由于失去了平衡,囚禁着幾個人的鐵籠徑直墜下了下方的百丈深淵,而影石的記錄也随着鐵籠的墜落飛速變換,隻見深淵下方充盈着一種赤色的火光,定睛一看,竟是沸騰的熔岩。
範鈴雨物捂着嘴巴無聲地驚呼起來,喊聲凍結在她的咽喉處,仿佛連身上的生命力也随之凍結了,由于過度驚愕而瞪大的雙眼之中滿是恐懼。
謝凝的嘴角微微一翹,顯出了一抹笑容,隻有在她殺人的時候才會浮現的殘忍笑容,尋常人不忍目睹的東西隻會令她愉悅。
沙業兩個拳頭死死地攥着,指縫之間滲出了鮮血,自己卻毫不得知,憤怒徹底支配了他的身體和靈魂。
淩戚直接扭過了頭,看似淡定,指尖卻雜亂地敲打着桌面,敲打的頻率如同在發抖一樣。
程鐵軒的目光消失在鏡片後面,就像變成了一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人。
仇無衣深深呼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心髒恢複平靜,不出半分鍾,影石上的畫面又變了,墜下的鐵籠被數根金屬鏈條吊起,而鐵籠裏面隻剩下數具慘白的骸骨,空洞洞的眼眶之中淌出滾熱的岩漿……
畫面就定格在這最後一刻,影石能量用盡,變成了普通的顔色,但那幾具骸骨仿佛仍然殘留在仇無衣的瞳孔之中,凄厲地嚎叫不止。
“前年,南方天武堂二年的一号生和三年的一号生争奪天地激鬥大會冠軍,結果是二年獲勝,同時也讓那一年的三年紀再也沒有什麽一号生。”
酒鬼大師的聲音平淡如水,聽起來卻無比的刺耳。
“大叔……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決死九十九地?”
程鐵軒從沉默之中擡起了頭,依然沒有露出鏡片後面的目光。
“那不是修煉場嗎?”
聽過這個詞的範鈴雨忽然皺眉道。
“是修煉場沒錯,不過也是天地激鬥大會的決賽戰場,通過預賽的人要在九十九個敗者必死的場所和一個普通戰場之中進行決鬥,兩隊之中抽出一隊,由這個隊自由決定。這個地方就是決死九十九地之中最兇險的戰場之一,名叫死殉獄炎山,參戰者必須把所有隊友囚禁在鐵籠之中,隻有勝者的隊伍才能釋放,當然,懦弱的人也不是沒有拒絕的權利……”
說到這裏,酒鬼大師頓了一頓,仇無衣知道他的意思,在永國,拒絕挑戰的人必然會被視之爲弱者,之後也很難生存下去。
“這種……這種戰鬥……”
沙業咬牙切齒地按着顫抖不已的拳頭,不是恐懼,而是一腔義憤使然。
“大叔,看也看完了,接下來還有内容吧。”
仇無衣從背後将手掌放在範鈴雨的肩頭,一陣陣細微的抖動通過掌心傳來,範鈴雨用力揉了揉鼻子,挺直了腰。
“呼……這世上沒有那麽多值得用生命交換的東西,大叔我不會阻止你們戰鬥,但是隻有一件事,說什麽你們都給我記好,就算再屈辱,再難以接受,你們所有人都要好好活着回來!”
酒鬼大師擡腳在面前的茶幾上重重一踩,如同在勒索錢财的流氓一般,砰地摔碎了手中的酒瓶,目光兇神惡煞地從每個人的臉上掠過。
參戰的六人彼此無聲地交換了一個眼神,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可是剛才所看到一幕,到現在爲止仍未在腦中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