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鬼大師敲鼓的頻率稍稍放慢了些,低下頭贊許地望着竭力按住地面讓身子直起的仇無衣,這一門絕技非同小可,雖然看上去類似某種異常狀态攻擊,實際上卻是大範圍幹擾重力的技法,按照刃紋的分類,的确無法分類到攻擊技能之中。
也就是說,他仍然遵守着自己的約定。
“大叔……你也……不……能……動……吧……”
仇無衣緊緊咬着牙關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全身上下每一根骨頭仿佛都失去了控制權,連大腦當中都隻剩下“倒下”這唯一的一個想法,然而披風上的火焰依然在熊熊燃燒,如同胸腔當中永不熄滅的鬥志一般。
“那是當然,就是因爲大叔我不能動,這才不是一個攻擊技能嘛。”
酒鬼大師毫不掩飾自己招式的弱點,滿不在乎地應道,掌心再度一拍,兩手排打的頻率卻與剛才不太相同,雖然聲音小了許多,但更加密集的鼓聲卻将黑色波紋一重重地疊在了一起,壓力霎時間暴增了一倍有餘。
“嗚……”
步步遞增的重力變成了一個半圓形的黑球,黑球之中不僅有苦苦堅持的仇無衣,還有看似已經倒地不起的範鈴雨。不過若是眼神毒辣的人,便能看出黑球之中每一部分的顔色有着極大的區别,唯獨壓制仇無衣的部分顔色最深,也就是說承受的重力最強。
縱使酒鬼大師平日看起來吊兒郎當,實際上他早已清楚一号班每個人的能力與極限,自然不會随便傷到自己的學生。
“切!根本沒法接近,怎麽辦?”
淩戚連連射出幾槍,所有子彈全部被擋在重力波的範圍之外,竟然無計可施。
“總覺得……哪裏不太對……”
程鐵軒看着苦苦支撐的仇無衣,擡起指尖推了一下眼鏡,戰況似乎已經很緊急了,很明顯仇無衣已經落入了下風,而且沙業和範鈴雨也在重力波的壓制之下無法行動,但總覺得自己好像漏掉了什麽不該漏掉的東西。
“說起來,那家夥的披風……燒起來是那種顔色嗎?”
“啊?”
偶爾聽到了淩戚無意之間脫口而出的話,程鐵軒這才恍然大悟,瞳孔猛地一縮,視線釘在了仇無衣周身燃燒的火焰之上。
那其實不是真正的火焰,而是披風的一種形态,大緻上與一般的火是相同的紅色,可是現在,那一團光芒萬丈的烈火之中卻多了一個小小的黑色核心,所謂的核心依然是火焰,仿佛來自地獄的黑色火焰。
“哼……”
仇無衣的嘴角終于滲出了一條細長的血線,重力的侵襲已經打破了天衣的防禦,本來以孤鹫之翼的防禦能力,縱使痛苦,但再支撐一段時間也沒有多大問題,可是現在卻不得不主動将天衣的防禦能力削弱。
“咔!”
擔負着支撐身體重量的手臂首先支持不住了,在重壓之下骨頭出現了細微的裂縫,一陣鑽心的劇痛令仇無衣強硬的眼神在一瞬之間變得猙獰可怖,卻仍然沒有倒地。
“看來還是不行啊,畢竟這不僅是年齡上的差距,隻有天衣的力量才是一切。”
看台上的領主金孝勇頗爲遺憾地搖了搖頭,仇無衣的毅力固然可貴,但在他看來,光憑毅力是無法彌補力量差距的。
這不算什麽精彩的戰鬥,但仍然有半數以上的觀衆被這一場僵持的戰鬥奪去了注意力,漸漸地全都靜了下來,緊張地注視戰場之中針鋒相對的二人。
“大……叔……”
仇無衣忽然猛一張口,鮮血立刻從口中噴出。
“嗯?”
酒鬼大師下意識地正要答應,腦中卻立刻浮現出一種極爲古怪的感覺,而且這種感覺正是身體反饋給大腦的警告。
果然有什麽不對。
放棄敲鼓,還是釋放出更強的重力,大腦之中瞬間出現了這兩個選項,而抉擇就在一念之間。
在酒鬼大師還沒有做出選擇的時刻,一陣勁風立刻向他撲來,穿過了黑色的重力波動,仿佛根本就沒有這樣的東西一樣。
“老沙抓住他!”
仇無衣苦苦支撐多時,等待的就是這一時刻,酒鬼大師呆了一瞬,手上敲鼓的動作也随之停止了,縱使依然有重力的餘波,壓力也隻不過剩下了一半左右,立刻讓仇無衣恢複了行動能力。
突如其來的變故令觀衆席中掀起一陣大潮,有驚呼的,有喝彩的,沒有人能夠預料到如此突兀的轉折,看似一開始就被壓制住的大塊頭沙業突然消除了重力的影響,直接沖了出去奇襲酒鬼大師。
這時也有人注意到沙業的帽檐上亮起了一個不大的徽章,看上去宛若水仙花的造型,徽章之中散發出一層層柔和的波紋,酒鬼大師釋放出的黑色重力波一接觸到這些波紋,就像把砂糖撒到水中一樣消失得一幹二淨。
而仇無衣之所以有意識地卸除了孤鹫之翼的防禦力,正是爲了醞釀一次攻擊。
“你……”
酒鬼大師嘿嘿一笑,并不驚慌,兩手按着大鼓的邊緣,順時針用力一撥,水缸一般巨大的龍鼓在他的頭頂飛速旋轉起來。明明頭上頂着如此的重物,酒鬼大師的動作卻忽然變得輕盈之極,就好像他頂着的不是大鼓,而是能讓人飛起來的竹蜻蜓。
沙業不顧一切地伸出了雙臂,正是所謂的熊抱,身着魔法少女套裝的壯漢,一記熊抱的魄力堪稱可怕。酒鬼大師輕輕擡起了一隻腳,另一隻腳腳尖着地,晃晃悠悠地擡起了身體閃向了一旁,頭上依舊頂着不斷旋轉的大鼓。
出手之際,沙業分明看到酒鬼大師處于自己手臂的攻擊範圍之中,然而伸出手臂正待合攏之時,酒鬼大師卻莫名其妙地從眼前“滑”走了,頓時撲了個空,正要再度伸手,看到的卻是對方腳尖點着地面,真的像滑冰一樣在地面上滑行的詭異情形。
胡子拉碴的大叔,頭頂着轉動的大鼓,并且喝醉一般搖搖晃晃滑動的姿勢視覺沖擊力十足,但無論這情景有多麽詭異,也不能改變這是一門輕身功法的事實。
沙業也不知如何是好,伸手一把把撈出,酒鬼大師的位置分明近在咫尺,卻無論如何都無法抓到,出手隻能抓出空氣而已,每一次攻擊都被酒鬼大師以不可思議的姿勢巧妙地滑開。
“大叔你倒是别跑啊!”
範鈴雨精神百倍地從地上人形的坑洞之中躍起,在這裏裝死這麽長時間,她早就足夠郁悶了,雖然這是戰鬥計劃的一環。
沙業出手在千鈞一發之際失敗,仇無衣拟定的奇襲方法也大緻難以成功了,接下來也許會陷入混戰,至少大多數人都是如此想象的。
“我靠你們幾個小子裝死就是爲了算計大叔對吧!不跑才怪!那小子還在冒黑火,你以爲大叔我傻嗎?誰知道他打的什麽鬼……”
酒鬼大師的手臂柔若無骨地在空氣中畫出一個難看到令人有自殺沖動的圓,但這個圓卻正正好好将範鈴雨接連轟來的鐵拳阻擋在外,借助身體的巧妙柔勁,酒鬼大師看起來貌似是在手舞足蹈的踏着醉步,實際上卻含着極其高深的武道精髓,一時之間,沙業與範鈴雨的圍攻幾乎沾不到他的衣角。
正如酒鬼大師所言,仇無衣之所以放棄了防禦,正是爲了蓄積披風之中的那一團黑火,當時若是沙業直接抓住了酒鬼大師,他就會選擇果斷出擊。但事發突然,酒鬼大師的詭異步法令兩人的攻擊如同泥牛入海,即使是圍攻也束手無策,更不可能給仇無衣的攻擊帶來機會。
可是仇無衣依然在等待。
孤注一擲的作戰計劃不能稱之爲作戰計劃,若是說幾個人花費好多時間研究出的作戰計劃到這裏就中途夭折,那也太小看衆人的智慧了。
壓制住自身的氣息,仇無衣也加入了與酒鬼大師的戰鬥,但他的動作明顯消極很多,纏在氣勢洶洶的範鈴雨和沙業之間,就像在白混時光一樣,即使偶爾撩出一拳或踢上一腳,也都軟弱無力,更沒有用上天衣之中的黑斧碎千山。
觀衆們都看到了剛才仇無衣辛苦抵抗重力的一幕,是以對他的消極戰鬥不以爲怪,因爲天衣的恢複速度是有限的,短短的一分鍾不到之間恐怕隻能勉強讓裂開的臂骨痊愈,自然不可能一上來就全力戰鬥。
“喂喂,既然那麽痛苦,還不如恢複到能拿起武器再和大叔我戰鬥吧。”
酒鬼大師左手彈開範鈴雨的掌擊,上半身向後一仰,閃開沙業的手臂,突然伸出一根手指嘲笑般地搖動着。三人的攻擊對他來說也不算什麽,而且他也認爲仇無衣沒有拿出戰斧的原因是手臂受傷,仇無衣的參戰在酒鬼大師眼中是一種沉不住氣的魯莽行爲。
“誰知道呢?”
仇無衣藏在披風之中的笑容突然浮現在酒鬼大師面前,而就在之前的一刻,遠處蓄勢待發的淩戚終于再度扣動了扳機。
而她瞄準的目标卻是——仇無衣的後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