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無衣揮出一掌彈開射來的子彈，向着下方大聲喊道，子彈的威力尚在判斷之内，在長期的修煉當中，他已經熟悉了淩戚各種子彈的力量。
“打擾别人決鬥的家夥還好意思說！”
淩戚好像根本不認識仇無衣一樣，反而被他吸走了仇恨，幹脆直接抛下了決鬥的對手，腳尖一點，登上了仇無衣所在的小丘。
“你要如何！”
“去死吧！”
也許真的因爲決鬥被打擾而感到憤怒，淩戚的回答無比的簡潔明快。
“我拒絕！”
依然是不清楚在這裏直接攻擊淩戚會造成什麽後果，仇無衣随随便便敷衍了一聲，轉身順着腳下的斜坡滑了下去，拔腿就跑。
“你以爲你能逃嗎！”
淩戚根本不想聽任何解釋，就像戀人被搶走的少女一般，咬牙切齒地在後面扣動了扳機。
“砰！”
腦後一聲槍響，仇無衣身子迅速向下一縮，借着縮身的力道加快了滑動的速度，任憑破風而來的子彈從頭頂掠過。
在掌握了淩戚的射速，射擊習慣以及風向等自然要素之後，回避開這樣的射擊并不困難。
“砰砰砰！”
一擊落空，淩戚隻能越來越火大，徹底把所有的怒氣全都撒到了仇無衣身上，她将雙铳納入了腰間，之後兩手一同握住铳柄，将它們一同從腰間迅速拔出，子彈的射速頓時快了一倍有餘。
雖然手中的铳是雙數，淩戚卻隻開了三槍，三顆子彈幾乎連接成了一條直線，追向仇無衣的後腦。
拔铳術，雖然威力不及一般的射擊，卻以速度爲主，現在的淩戚不僅忘記了仇無衣，也同樣忘記了與之對決隻是積攢的經驗，完全從零開始，一招一招地開始嘗試。
如此一來，仇無衣這邊在經驗上已經占據了上風。
不過仇無衣沒有直接滑到最下方，在置身于沙丘腰間左右的時候開始向着側面滑行，速度也漸漸慢下了些。
“嗯？”
滑行中的仇無衣眼皮一跳，立刻揮起了身後的披風，火焰狀的披風随着他手臂揮舞的動作嗖地一甩，此時才聽得到铳口中迸發的聲音。
三顆子彈在千鈞一發之際被披風上的火焰攔住，刹那間就燒成了灰燼，還原成了絲線原有的模樣。
仇無衣回頭望了淩戚一眼，她的速度完全沒有優勢，縱使氣勢仍然灼熱逼人，距離卻被越甩越遠，甚至這還是沒有使出萬裏起黃沙的情況下，如果在這時候反擊，幾乎百分之百會獲得勝利，可是卻不能這樣做。
擔心淩戚的安危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仇無衣從始至終一直在懷疑一件事，在這件事得到證明之前，絕對不能貿然動手。
“哈哈哈你過來啊！”
仇無衣突然停住了腳步，回身勾了勾手指，身子向着左側輕飄飄地一閃，躲過一顆子彈後轉身繼續奔跑。
這就是如假包換的挑釁。
隻要是挑釁，淩戚就一定會上當，何況現在她還在怒氣上腦的狀态。
“啊啊啊真是自作自受！”
由于不能甩開淩戚太遠，仇無衣隻能放慢速度保持距離，但淩戚的攻擊不會停止，各式各樣的子彈有快有慢，從各個方向各個角度傾瀉了過來。
仇無衣置身于槍林彈雨之中後才察覺自己貌似有點玩過火了，但是這時候已經沒有後悔的餘地，隻得硬着頭皮在有限的距離内陪着淩戚捉迷藏。
一條長長的火線從仇無衣腳下掠過，那是精準到連成一條線的持續射擊，由于這條線實在太長，仇無衣理所當然地向前跳了起來。
“死吧死吧死吧！”
淩戚的怒吼根本追不上子彈飛來的速度，砰砰幾聲亂響，五六發快速的子彈已經追上了剛剛挑起來的仇無衣。
“騙誰啊你！”
仇無衣稍一轉念，頓時明白了淩戚這幾槍的用意，隻見他在半空中将兩條手臂平行伸開，幻化出了巨大戰斧。
将斧柄在掌心輕輕一掂，頓時斧刃變了一個方向，仇無衣掄起戰斧向身後拍了過去，立起來的斧身就像一柄巨大的扇子，呼地一聲将飛來的子彈接住。
戰斧碎千山揮出之後，仇無衣握着斧柄的手腕突然一轉，叮叮兩聲又擋住了第二波子彈的襲擊，方才淩戚的槍聲極其淩亂，但仔細辨别的話，能夠聽到其中有重疊的聲音。
這證明她的兩手在同時使用不同類型的射擊，假如将第一波攻擊誤判爲快速彈，就有可能被第二波威力較大的子彈擊中。
化解了淩戚的這一擊，仇無衣眼睛一亮，終于看到遠處那個一直在沉默的人，也就是淩戚的對手。
“失陪了！”
抛掉戰斧令它化爲絲線，仇無衣向着窮追不舍的淩戚笑了笑，立刻加快了腳下的速度，沖向那個沉默得如同死人的家夥。
“哼！兩個人在一起也沒用！”
後面追個不停的淩戚看到兩個敵人即将彙合，心中也不覺得如何恐懼，頗爲不屑地提高了聲音喊道。
“沒什麽兩個人！你從始至終就是一個人吧！”
仇無衣距離那個靜默的人隻有二十餘步遠，突然深深吸了一口氣，雙目也随之閉合，下一瞬間，嚴厲的吼聲随着胸腔中積蓄的氣力一同爆發了。
“你胡說什麽！”
遠處，淩戚的腳步突然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差點跌倒在沙丘上。
縱使輕身的功法再差，淩戚也決不至于做出這種天然呆的摔法。
但如果是精神受到了震動的情況下，或許另當别論。
“果然，這個根本就不是你的敵人，就是你自己。”
仇無衣站在那個似乎永遠不會動的人面前，緊緊地盯着她的臉，緩緩對她開口說道。
說出這句話之後，那個人的臉突然變了，變成了一片陰影，完全看不到是什麽長相，但身形還是與幼小形态的淩戚完全沒有區别。
仿佛聽到了仇無衣的叫喊，沉默的人在風沙之中輕輕擡起了頭，任憑瘋狂的塵土拍打着隐藏在陰影之下的臉。
“閉嘴！閉嘴！不要說了！”
遠處的淩戚突然瘋了一般大叫起來，也不再開槍，抱着頭向仇無衣沖來。
“一模一樣呢。”
沉默者臉上的陰影忽地消散了，仇無衣望着那張除了文靜一些以外與淩戚全無分别的臉，輕歎一聲轉過了身，背後的沉默者沒有做出第二個動作，碧藍的雙眸當中映出了淩戚瘋狂奔跑的身影。
“閉嘴啊！你再說一句試試看！”
淩戚沖到仇無衣身前不遠，左手拔出了腰間的短铳，由于發怒而瞪起的眼睛幾乎變成了四角形，缺乏血色的雙唇上布滿齒痕。
“射擊吧。”
仇無衣伸開了雙臂，坦然說道。
“你……”
如果是以往的淩戚，十之**會毫不猶豫地開槍，然而這個年幼般淩戚卻意外地愣了一下，握着铳柄的手微微地抖動了起來。
“那就是你心中理想的樣子，可是不知不覺間卻成了憎恨的對象，但是你心中的憧憬卻完全沒有變化，所以……你才會面對一個似是而非的自己。”
仇無衣面不改色地迎着黑洞洞的铳口，友善地笑着，向前踏出了一步。
“閉嘴閉嘴閉嘴！不要過來！趕快從這裏滾開！”
淩戚的臉上第一次浮現出驚惶的樣子，臉上的紅潤頓時消退了大半，雖然變成了一副兇相，水色的眼角卻流下了一滴小小的淚花，空空如也的右手不住地揮動着，似乎想要以這種徒勞的方式拒絕仇無衣前進。
“開槍啊！你的勇氣呢！連接受自己夢想的勇氣都沒有，還敢在這裏談什麽糾結，談什麽仇恨！”
仇無衣知道自己的話讓淩戚産生了動搖，但這還不夠，如果不把她的迷惘徹底打碎，最終的結局隻能是回到原點而已。
于是仇無衣變本加厲地走了兩步，口中的言辭越來越尖刻，一句句話全都指向淩戚心中最虛弱的地方。
“滾！求求你……求求你了……”
淩戚的怒吼變成了嗚咽，雖然好像不是拜托别人的态度。
“連這麽簡單的事都做不到，還要嘲笑老大？他可是順順利利的完成了所有的東西！好好看看自己吧，如此懦弱膽小的自己！竟然還在我的面前直接落淚！笑死人了啊！”
仇無衣真的哈哈大笑起來，一臉輕蔑，居高臨下地俯視着變得嬌小的淩戚。
“你以爲……你以爲我是誰啊你這混蛋！”
幼年少女稚嫩的聲音陡然劇變，驕傲，帥氣，每一天都能聽到的熟悉聲音仿佛在天空的遠處響起，然而這一聲大喊卻不再憤怒，隻有滿溢的自信。
“恭喜。”
仇無衣真摯地向着散盡陰霾的天空伸出了手，他知道，這一聲應答是淩戚打破了内心拒絕的證明。
“砰！”
一顆子彈從铳口飛出，速度極慢極慢，在仇無衣的眼中，它幾乎每一秒隻能前進數寸距離而已。
面前的空間卻在子彈的飛行之中一片片碎開了，荒蕪的世界也變成了大大小小的碎塊，卷入虛空。
在失去意識的最後一瞬，仇無衣看到了背後站着的另一個淩戚，那張永遠不會變化的臉上似乎浮現出了淡淡的微笑，随即消失在仇無衣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