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青鳥仿佛沒有把仇無衣的驚訝當做一回事,也不認爲自己剛才偶然脫口說出了驚人之語,全身心地沉浸在對旋極黑磁的未來展望上。
“魂……弦……”
仇無衣在心中反複重複着聽到的詞語,這是個極其陌生的詞,家傳的弦殺術在父親一帶就已經不甚完全,甚至有許多技法根本就是仇無衣自己根據前世所帶來的知識進行補充完善後才能确定的,更沒有辦法去證明北青鳥所說的魂弦存在與否。
然而當聽到這個詞的時候,仇無衣的胸腔卻莫名其妙地震動了一下,使他一時間陷入了深思的狀态。
那種震動并非來自心髒,而是來自胸腔之中那顆小小的星球,在星球之上出現了異常的“地震”。
“如果單純從這個詞語的語法構成上推論,或許并不是單憑金屬或礦物就能打造的物品,嗯,實驗完畢,剩餘的旋極黑磁當做約定中的報酬,這個數量夠嗎?”
北青鳥的聲音雖冷,卻意外地表現出了一點點關心,他并非無情無義的冷酷之輩,隻是不太通曉人情,外加容易被工作吸引全部注意力而已,否則也不會與酒鬼大師成爲摯友。
“多謝,已經足夠了。”
仇無衣這才發現自己在發呆,連忙點頭答應道,如此多的旋極黑磁已經超出了想象。
“告誡你一句,天地激鬥大會并非公平的決鬥場,我雖然能夠保證你……你們名正言順地參加,但就我本人的意見來說,依然不同意你們以這樣的方式鍛煉自己,況且對于這次大會的獎品……究竟爲什麽會如此安排,連我這個研究員都不得而知,剛才的話你就當沒聽過吧,我會立刻與你們學院長聯系。”
也許是天變地異的征兆,北青鳥破天荒地背過了身,以雖然平淡卻蘊藏着波瀾的獨特聲調警告了仇無衣,随即轉身而去。
“謝謝您!但這是我們共同的決定!”
仇無衣想着他大喊一聲,目送着北青鳥挺拔而瘦削的背影漸漸走遠,他的背影就像一顆不動的大樹,唯獨在聽到那一聲叫喊的時候微微點了下頭。
高懸在天空正中央的太陽終于開始偏落,正午過後,是依舊天氣晴朗的下午。
送走了北青鳥,仇無衣一直在茶樓之中進行着生弦的鍛造,由于素材極多,花費的時間也相對不少。
生弦是五弦之中需求量最大的一條,甚至不能像其它幾條一樣單純地隐藏在戒指或手套中。
仇無衣的面前已經堆積起了半人高的黑色生弦,這隻是一半左右的數量,其餘則和剩下的素材一起儲存了起來,在弦殺術的用途越來越少的時候,大量制造生弦也有些不合時宜。
“接下來……希望能一次成功……”
在心中的緊張情緒驅使之下,仇無衣輕輕咽了一口唾沫,将生弦的尖端捏在指尖當中,合上了雙眼。
比起斬殺的銳弦,承重的重弦,以及無形且攻守兼備的隐弦,生弦其實也有自己獨特的能力,并不像對北青鳥所說得那麽簡單。
生弦的真正用法,也不像一條可控的弦那麽簡單。
“開始……構成骨架……”
仇無衣在腦中描繪出了飛禽的形态,五弦絕兵的繼承者必須從小學習生物的解剖圖,不僅是鳥獸,其中還包括人類,很快,一具飛禽的骨架活靈活現地出現在仇無衣的意識之中。
在他指尖拈着的生弦受到了力量的控制,靈活地動了。
如同變魔術一般,細細的黑色生弦輕巧地一層層纏繞起來,不出片刻,就在地面上織成了兩隻緊緊抓着大地的鳥爪,之後,就是雙爪上的腿骨。
仇無衣的汗水不住地滴落,即使生弦的操控方法極爲簡單,意識中的構圖也臻于完美,但這畢竟是今生今世頭一次做的事情,難免會有所緊張。
生弦依然在層層織起的腿骨上蛇一般地纏繞着,一圈圈将細細的腿骨加固,之後就是鳥類特有的胸肋部構造,生弦織成了一根根突出的肋骨,織成了展開的雙翼,最終,在這隻人造的猛禽頭頂前端輕輕一彎,結成了彎曲的鳥喙。
幾乎有一人高的黑色猛禽,以僅有骨架的恐怖姿态屹立于大地之上,雙翼展開之後幾乎有五六米長,高昂的鳥首栩栩如生,仿佛正在對着仇無衣尖聲嘯叫。
“呼……開始構成筋肉……”
最重要的一步完畢,仇無衣左手一彈,将手套中隐藏的重弦射出,右手操控的生弦輕輕勾住了重弦的尖端,穿針引線一般将加固的重弦纏繞在巨鳥的身體上。
重弦在鳥身預先留好的空隙處一條條地穿過,構成了它身體的筋絡,脆弱的地方也被一層層補強,雖然數量極少,但承重能力奇高的重弦卻擔負着重任,将巨鳥最容易斷裂的關節處加上了重重防護。
“最後一步,構成武裝……”
仇無衣的臉上已然浮現出笑容,一切都是如此順利,而最後的武裝,則是更爲簡單的一個步驟。
最後的生弦纏起了鋒利如刀的銳弦,以最爲輕微的動作避開了肉眼幾乎無法看見的刃部,如同給猛禽的翅膀刷上了一層銀漆,一枚枚閃光的鳥羽變成了足以切裂人體的鋒利兇器。
鳥爪,鳥喙,任何能夠當做武器的地方都被附上了銳弦,仇無衣滿意地抽回了最後一根弦,縱身躍向了猛禽的後背。
像巨大的扯線木偶一樣,數十條起到操控作用的生弦抓在仇無衣的手中。
銀黑兩色的猛禽雙翅一拍,揚起了陣陣灰塵。
“成功了!”
仇無衣心中大喜,就像得到了玩具的孩子一樣,操控着猛禽身上的生弦,這隻金屬巨鳥全身上下每一個部分都能随意在控制之下活動,甚至比真正的鳥類還要靈活兇猛。
幸好事先把茶樓内的桌椅推到了一邊,金屬巨鳥長長的雙翼力道驚人,煽起了呼呼的風聲,不出片刻,兩隻鳥爪就離開了地面。
這就是生弦真正的力量,不僅能編織成這種能夠飛行的代步工具,也能夠組成根式各樣的武器,再以重弦加固,銳弦爲刃,隐弦爲盾,乃是真正的包羅萬象。
雖然“武器”這個概念已經逐漸被天衣所取代,但完成生弦的喜悅仍然久久回蕩在仇無衣的心中,那是父親心血的結晶,也是聯系着兩人意志與感情的紐帶,如果放棄了弦殺術,就意味着對僅存的最後一點親情做出了背叛。
從鳥背上無聲地躍下,仇無衣将編織成巨鳥的弦逐一拆解,輕輕吹起了口哨。
夕陽自窗外斜斜地射了進來,即使是夕陽,今天也顯得比平日燦爛許多。
仇無衣望向窗外,看到的正是一抹流雲自金黃色的天空飄過的情形,陽光透過雲層的縫隙照耀着生機勃勃的大地,這就是自然的法理,就算是再厚重的雲,也無法永遠遮住太陽的光芒與天空的蔚藍。
不知道他們的天衣變成什麽樣子了。
細心地收好所有的弦,将茶樓的一切恢複到原狀之後,仇無衣走出了這個閉鎖的空間,踏上了返回的歸途。
自然,如果操縱生弦編織出來的巨鳥的話,其實能直接飛回天武堂,不過仇無衣可不準備用這種招搖且無聊的方式返回。
放下心中的包袱與身上的包袱,仇無衣的腳步輕快了許多,在天上的繁星盡數出現之前就趕回了天武堂。
如果不是太晚的話,天武堂的牆壁是能夠發光的,與普通的燈火無異,是以顯得這一帶特别的繁榮。即使是偶爾與路過的學生相遇,仇無衣也沒有其餘的友人,況且面對他們的時候隻能看到猜疑的目光。
“大……”
推開宿舍大門,仇無衣正要出聲,迎面飛來的斧刃頓時豎在了他的雙唇之間。
“學姐?”
仇無衣沒有察覺到殺氣,但神經上的反應能力促使他連連後退了幾步。
“小聲,另外,這是陷阱。”
謝凝依然坐在輪椅上,沒有切換成戰鬥形态,所謂的斧刃,其實就是一把普通斧頭,柄部系着繩子,像魚竿一樣握在謝凝的手中。
“學姐……你讓我小聲,還用這個吓唬我?”
仇無衣哭笑不得地說道。
“我隻是守門而已,去二樓,都在二樓,記得關門。”
謝凝愛答不理地收起“釣竿”,靠在輪椅的後背上閉目養神,似乎她對守門的工作非常不滿,而且無聊。
“學姐辛苦了,順利嗎?”
仇無衣蹑手蹑腳地走了進去,順便開口問道。
“順利?要是順利,我還會無聊地在這裏看門嗎?”
謝凝仿佛已經睡着了,甚至連說話好像都覺得太累,然而這幾句話卻令仇無衣心中好不容易放下的重物再度提了起來,快步奔上了二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