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鐵軒依然報以深深的懷疑,他從不稱自己爲頭腦派,如果可能的話,他比較喜歡以看臉派自稱。
但從始至終程鐵軒做的都是頭腦派角色所該做的事,包括搜集情報,戰術分析,以及聯絡,溝通,說明等一切事務,而且每件事都盡職盡責,隻有不認真做的,沒有做了半途而失敗的。
即使沒有人主動提及,一号班其餘四人也早就把他當做隊伍之中的中樞頭腦來看待,雖然隔三差五偶爾會逗比,但一般情況下還是比較信服。
然而此時的程鐵軒卻完全看不到仇無衣的勝機藏在何處。
仇無衣的進攻和往常一樣迅猛淩厲,程鐵軒給仇無衣的評價是“虛實交加,無把握則必有退路,有把握則必求一擊制勝”。
對于現在這個時機,仇無衣似乎相當有把握,他在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沖向北青鳥,一往無前。
莫非速度夠快就能打破因果的循環?絕不可能,程鐵軒立刻否定了自己,而且仇無衣的動作無論怎麽看都不像會立即出手的樣子。
等等……
程鐵軒雙手按着桌子激動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終于明白了,明白了仇無衣的真意,但是……
如果想要攔阻,可能也晚了。
仇無衣和北青鳥的距離已經近在咫尺。
北青鳥自然不會動,動或不動對他來說沒有特别大的意義,隻要仇無衣做出了“攻擊”這個動作,自然會導緻“無法命中”的結果。
他看到仇無衣的雙手隐藏在披風之中,身後拖着長長的戰斧,雖然大緻能判定接下來将要使用戰斧攻擊,卻無法猜測将要使用什麽樣招數,而且這個距離似乎已經太近了一點。
仇無衣的身體立刻就要撞上北青鳥。
“沒有用的,”
北青鳥的表情沒有變得如何失望,他斷定仇無衣的目的是聲東擊西,僞裝成使用戰斧的模樣,然後用身體突撞。
即使是佯攻,出手的片刻依然會被判斷爲“攻擊”。
不過如此了麽?北青鳥搖了搖頭,本來他還有點期待的。
“誰要攻擊你啊!”
仇無衣忽然咧開了嘴角,在突進的風壓當中笑了起來,在空中急停變向,将後背朝向了北青鳥。
兩個人的距離僅有不到兩米,仇無衣雙手同時松開,滑到了斧柄與斧刃相接之處,回手将斧刃倒轉,向着自己的腹部側面狠狠地切了下去。
“哧!”
在衆人的驚叫聲中,仇無衣的腹部濺出了一朵赤紅色的血花,而他的身體也被這股力量壓向了身後的北青鳥。
“你——竟然攻擊自己!”
北青鳥驚愕的雙眼之中看到了綻放的血花,以及飛撞而來的仇無衣,當仇無衣砍傷自己的時候,天衣并沒有将其動作判定爲“攻擊”,所以也沒有出現任何反應。
不能這樣認輸!
終于,北青鳥的雙腳離開了地面,向着身後騰空翻越,想要躲過撞上來的仇無衣。
“他動了!哥哥加油!”
範鈴雨剛才還被仇無衣砍傷自己的行爲吓得魂不附體,現在卻激烈地大聲喝彩,她身旁的淩戚更是大呼小叫,已然語無倫次。
“生命……對他來說也是可以舍棄的東西嗎?”
喃喃自語的沙業悲傷地遠眺着仇無衣,口中不停地小聲念着,似在祈禱。
“呼……好險。”
落地之後,北青鳥長出了一口氣。
千鈞一發之際,也許是因爲用力過猛,或是身體上的痛苦,仇無衣的撞擊仍然落了個空,戰斧脫手而出,飛向了一旁的空地。
落地之後,仇無衣一手隻按着身體上數寸長的傷口,半跪在地上,另一隻手卻指向了天空。天衣在迅速地治療着他的傷,斧刃隻切開了肌肉,并沒有傷及髒器。
“結束了,你已經做的很……”
北青鳥扶了一下眼鏡,正要勸仇無衣結束戰鬥,耳畔卻突然響起渾厚的風聲。
“現在,才是結束。”
仇無衣伸向天空的手啪地一聲打了個響指,數千條飄飄悠悠的絲線自北青鳥周身散開,消失,突然飛回來的碎千山不偏不倚地擊中了北青鳥的後背。
“吔!”
範鈴雨激動地跳了起來,這是何等的大起大落,一日之間連續失敗了兩場戰鬥,結果卻在最難應付的對手處扳回了一局,就算勝利的不是自己,她也無法抑制住心中的喜悅。
雖然北青鳥的身體完全沒有受傷,在天衣的防護之下就像被人輕輕推了一把,但畢竟是命中了。
“等等……爲什麽?爲什麽還會飛回來?那裏明明什麽都沒有的!我明明早就看穿了一切!”
驚訝萬分的北青鳥連嘴巴都合不上,仇無衣投出的明顯不是回旋飛斧,戰斧應該直接落在地上的,除非,除非……
北青鳥素有天才之名,隻消略略思考,就想到了一個可能性。他顧不得調整臉上的表情,也顧不上什麽勝利失敗,三步并作兩步跑向戰斧飛去的方向,向着空氣之中伸出了手。
果不其然,這裏不知何時布置了數條絞在一起的長弦,這些弦肉眼完全無法察覺,正是它們将飛去的戰斧彈了回來。
這不是“攻擊”,而是“反射”,所以自己的天衣沒有察覺到。
那時候仇無衣指向天空的動作并非擺姿勢,而是布置隐弦的動作。
失敗了呢。
北青鳥摘下了眼鏡,卻滿臉釋然地松了口氣。
“啪啪啪啪!”
遠處響起了重重的掌聲,仇無衣擡頭一看,卻是趕回來的藍謝特。
“我輸了。”
當北青鳥說出這三個字的時候,歡呼聲頓時包圍了仇無衣,範鈴雨,沙業,淩戚,還有奔跑過來的程鐵軒,意外到來的勝利令他們心中的那些郁悶一掃而空,激烈的情緒頓時完全揮灑在仇無衣的身上。
“多謝指導。”
仇無衣傷口已經不再流血,畢恭畢敬地向着北青鳥鞠了一躬,感謝他将颠覆自己思想的天衣帶到了這裏。
天衣之道果然是無窮無盡的,若非今天見識到這些不可思議的力量,或許自己還是個井底之蛙。
“能讓青鳥認輸,難得難得。”
酒鬼大師已經醉得不成樣子,步履蹒跚地走向五人。
“輸了就是輸了,不需要掩飾。”
北青鳥已然恢複了冷酷淡漠的樣子,視線卻一直停留在仇無衣的身上,欲言而止。
“哈哈哈,說得好,我親愛的同學們啊,爲什麽大叔我要帶你們來這裏和他們戰鬥?切記,天衣不僅僅是你的武器,你的铠甲,你的盾牌。到了烈級以上,天衣的種類将遠遠超出你們的想象,然而你們想沒想過,将來自己将要穿上什麽樣的天衣?”
剛走了兩步就迷迷糊糊坐到地上的酒鬼大師不停搖晃着上半身,口中說出的字字句句卻依舊井井有條。
“自然是越強越好,每個人的心中都少不了對力量的追逐。”
毫不猶豫回答的是沙業。
“那麽,什麽又是強大的力量?像他們一樣?還是像誰一樣?嘿嘿。”
酒鬼大師幹脆大字型躺在地上,東方新實在看不過去,從後門走出想要把他拉起。
“呸,我才不要和誰一樣,我就是我,爲什麽要學别人?”
淩戚突然激動地大叫起來,仿佛被觸及了紮在心上的刺,仇無衣心中覺得奇怪,于是就偷偷看去,在淩戚的臉上不僅有激動,還有一種隐隐的恨意。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過去,是以仇無衣沒有追問的打算。
“嗝……好!這就是正确答案,你們切記,天衣如同你們自己的身體,而衣骨相當于你們的靈魂,現在你們身上穿着的都是星級天衣,當接觸到烈級的時候,你們要考慮的事隻有一件——什麽才是自己最渴望的。”
在攙扶之下,酒鬼大師以一種螺旋形的姿态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這句話令所有人陷入了沉默,尤其是仇無衣。
因爲酒鬼大師的理論竟然與教導自己的那名前輩極爲相似,隻不過細節上略有不同,仇無衣對他的看法已經徹底改變了,這個又懶又猥瑣的醉漢果然沒有表面看上去那麽簡單。
“我想要的東西……就是力量了,除此之外什麽都不要,我該怎麽做?”
範鈴雨急迫地追問道,強大,這兩個字幾乎就是她的一生,先祖的詛咒隻有強大的力量才有可能打破。
“傾聽,傾聽自己心中的聲音,哈哈哈,不過想要聽到……還得跟大叔我好好學啊……”
酒鬼大叔站着睡了過去,響起震天的鼾聲。
“跟我過來一下。”
北青鳥走到仇無衣身邊,言簡意赅地說道。
“嗯?”
仇無衣剛才就看出北青鳥一直在盯着自己,像是有話要說,于是也沒有推辭,跟着他走到一片空曠的地方。
“你的弦殺術,是家傳的技法嗎?”
這句話對于北青鳥來說仿佛沒有太大意義,隻是一個單純的疑問。
而仇無衣的指尖卻劇烈地動了一下,心髒瞬間提到了喉嚨口,他完全不曾想到竟然在這遙遠的異鄉之地會聽到如此的問題,心中立刻充滿了對北青鳥的戒備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