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麥田剛剛開出不久,田間的路全是土路,坑窪不平,一走一颠。
麥稈本身就很光滑,随着颠簸,它們會一點一點往外拱。
稍不注意,滿車的麥個兒“轟”地散落一地。
幾個年輕人當時都傻了眼,隻得一個個撿起來,重新裝。
費了好大力氣,又流了許多汗,終于重新都裝上了,接着再小心翼翼地走。
看着一車的麥個兒顫顫悠悠、搖搖欲墜,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
說實話,怕啥來啥,沒走多遠,車子一個颠簸,呼裏嘩啦麥個兒又是滿地亂滾。
一個年輕人有些崩潰了,眼睛通紅,沖着小阿奇爾發火:
“讓你到車頂上坐着,你偏不住,看看吧,又散了!!”
大家都是被東方人雇傭的,小阿爾奇當然不服氣了,他反唇相譏:
“還不是你們的裝車水平不行。”
那個年輕人沖過來就要打小阿爾奇,小阿爾奇撒腿就跑。
當然,大家也就是做做樣子-------還得重新裝。
太陽在正頭頂上,一動不動。
地面都被曬的煞白,直恍眼睛。
沒有一處涼蔭,沒有一絲風。渾身沒有一寸不是難受的。
年輕人們也沒有一句話,默默地再一次裝着麥子。
那一刻,十二歲的小阿奇爾,心裏隻有恨,可不知道恨的是誰。
這一次他們裝車更加認真,也盡力把麥子綁的更緊。
但是快送到麥場時,又變得四分五裂馬上要崩潰了,他們隻好停下車,不敢多走一步。
一個年輕人跑了回去,拿了好多繩子過來,把一車麥子綁的跟個網兜似的,才勉勉強強拉到了麥場上。
他們卸了麥子,又回到地裏時,已經十二點多。
老鮑姆他們都剛剛放下鐮刀,都一副疲憊不堪的樣子。
他氣勢洶洶地看着那幾個年輕人,質問道:
“你們這是去哪兒歇了,一車麥拉大半天!”
小阿奇爾不敢向他反擊,實在是忍不住了,“哇”一聲大哭起來。
就在那個時候,總督大人出現了,他同那些東方人一樣也是頂着圓頂草帽,脖子上搭着發黃的手巾-------小阿奇爾知道,那個還可以擦臉。
總督大人拍了拍小阿奇爾的肩膀,又摸了摸他黃色的頭發,從兜裏掏出幾塊奶糖塞給了他。
總督大人微笑着沖他伸出一根手指,示意他不要哭了。
小阿奇爾不敢哭了,但是手裏緊緊抓住了奶糖,這是極好吃的。
總督大人沖着大家喊了幾句話,随他出行的一個白人馬上翻譯了,大概意思是,這些麥子很快會被磨成白面,讓大家都吃上新面粉做成的面包、面餅,這是我們大家自己的糧食,而且每一個人都會發一些麥收補助。
這些話讓當時的人歡呼起來,直到總督大人走了,他們還在笑。
隻有小阿奇爾沒有在乎什麽補助-------那個有奶糖好吃嗎?!
老鮑姆沒有再讓他們去運送麥子,似乎嫌他們浪費時間。
麥地的面積比較大而且離他們居住的地方又遠,中午回食堂吃飯太浪費時間,于是就在地裏吃午飯吧。
所有人都滿意東方人一天吃三頓飯的習慣。
簡單吃過後,每個人都拿一個麥個兒當枕頭,席地而卧。
大家都累的一句話也不想說,很快就睡着了。
好像是還沒睡幾分鍾似的,那個東方人又讓老鮑姆吆喝起來了;
“都醒醒,都醒醒,兩點多了,再不起來,今天下午這塊地就割不完了!”
整個下午小阿奇爾都是暈乎乎的,他感覺像是在洗熱水澡,渾身粘糊糊的。
他就盼着太陽趕緊落山,他好去食堂美美的再點什麽。
這個時候大家最親的就是田邊的那一排白鐵皮大水壺。
割不了幾個麥個兒,就跑過去掂起水壺,倒進大水勺子裏水,仰面朝天咕咚咕咚灌幾大口。
那個東方人估計也是實在累的受不了了,割麥的姿勢從站立變成了半蹲,但仍在頑強支撐,一點點往前挪。
而老鮑姆幾乎就是半跪,割一會兒,就得雙膝跪地,拿鐮撐着地,頭挨着鐮把兒,休息片刻。
天色微暗的時候,大家終于把這一大塊麥子完全放倒了!
十幾輛四輪馬車都裝滿了可愛的麥子,小阿奇爾坐在了車子上,感覺自己就像一名将軍!
其它的勞動力也都回來了,小阿奇爾看到他們也同樣是一臉的疲憊。
麥場上的麥個子堆成了小山一般。
許多人把鍘草的大鍘刀搬出來,開始鍘草喂馬。
食堂裏果然又準備了好吃的飯菜,所有參與麥收的人都大口大口吃着面包和面餅。
小阿奇爾知道面包是烤出來的,那面餅卻是蒸出來的,他兩樣都愛吃。
吃完了後,大家都輪着去沖熱水澡------開始時是東方人強迫他們每天沖洗的------次數多了後,大家都養成習慣了。
洗完澡後,沒有人再在院子裏坐着閑聊了,他們都趕緊回床上睡覺。
可怕的是,第二天還要去割麥!
小阿奇爾第二天起不來了,他感覺全身已經散架了,擡不起胳膊呢。
事實上所有人都哀聲歎氣地起來了-------沒有一個能像原先那樣興高采烈的起床。
他們剛來這裏時,都偷偷地笑,全歐洲也沒有這樣幹活的,一天有三餐,還隻幹十個小時的活,一個月還有好幾天假!
這一天起床可沒有人笑出來了。
老鮑姆自己都偷偷地說:“上帝啊,我有罪,竟然嫌麥子長出太多了------”
第二天,每三天,第四天------他們終于收完了小麥------小阿奇爾樂壞了,他不必去參加收割大麥,因爲大麥種植的較少!
小阿奇爾不可能知道的是,那時,小二總督恨恨地對王丁上校說:
“百密一疏啊,我們竟然忘了帶馬拉收割打捆機!”
他們确實忘了帶此物,那是王德發主家發明的收割神器,驅趕四匹馬拉動,就可以完成收割和打捆動作,可以完全取代十六個壯年勞動力!
他們的技術員當然知道那設備的傳動方式,但是苦于必要的零配件和質量過關的鋼材------
就算現在緊急從流求本島那裏運來,至少也要兩年的時間!
帝國陸海軍的戰士們一直都在輪流參與農業建設,他們不僅幫助種植,還帶出了不少的白人、回回人和黑人的徒弟。
他們也盡力了。
王丁上校淡淡地說:“沒有馬拉收割打捆機也好,讓他們在繁重的體力勞動中養成服從我們的習慣吧!”
這當然也是一種有效的管理方法,繁重的體力勞動讓人們失去了思想,學會了順從。
但是------小二總督想起了一個黃頭發的兒童在哭泣,那聲音很像自己的兒子的哭聲。
好吧,辛苦兩年吧,第三年就好了。
第二年的麥收,小阿奇爾沒有哭,咬着牙挺過來了,但是麥收仍然是他的惡夢。
眼見着到了第三年的麥收了,島上的人多了,但是麥田卻更多了!
你說吧,阿奇爾能不發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