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臨安城百姓的話說,這天氣還是有些涼。
這一天清晨,大宋官家趙顯在福甯殿裏起床後,在宮女的服侍下,先痛快地撒了一沷尿,這一次他用心了,一滴都沒有落到虎形官窯馬子的外面------在洗漱的過程中,他好奇地問宮女:
“這一次的香皂是何味道?”
宮女如實說,這是流求島新出的薄荷黃瓜味。
早飯依舊是很豐盛,但是他仍舊不喜歡吃。
在宮女的服侍下,他胡亂吃了幾口烤面包,喝了些米湯後,就被帶去慈甯殿那裏向謝太皇太後問安。
問安後,他要和他的大娘一起上早朝,然後就直挺挺地坐着,聽一些他聽不懂的話------真是太煩人了。
但是他不能不去。
他聽侍讀教授說過,他若是不在那坐着,便會天下大亂,蒼生不可活------恐怕那些在禦花園裏的鹦鹉和袋鼠、麒麟和小象也都會死去吧?!
那太可怕了,他隻能好好坐着。
崇政殿裏仍然有些陰森森的,空氣裏總有一股老人的味道。
大宋官家趙顯從大娘謝太皇太後那裏聞到過,從賈平章那裏聞到過,特别是在這崇政殿裏,味道特别濃特别讓人煩。
比他大兩歲的哥哥趙昰身上就沒有,比他小一歲的弟弟趙昺身上也沒有!
但是,他隻能面無表情,端坐着,聽着那些老人天天吵個不停。
那些老人也都端坐在大殿裏,那是謝太皇太後給他們的軟椅子。
謝太皇太後私下裏曾經悄悄對他說:“我的孫啊,你們老趙家将來隻能靠他們啦,千萬要對他們好些,不可任意責罵------”
大宋官家趙顯聽了後滿頭霧水,不是說沒有自己在那裏坐着,天下就會大亂嘛,怎麽又要全靠那些老人啦?!
謝太皇太後當時看趙顯噤聲噤言的樣子,歎了一口氣,他和他的爹爹趙禥的表情一模一樣------
大宋官家趙顯其實挺羨慕那些坐着的老人,他們還可以站起來,可以四處走,還可以大聲說話------盡管他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
而他隻能端坐着,動也不能動。
但是他的眼睛可以動,他的眼角總是掃向大殿旁的鍍金檀木大座鍾。
趙家三兄弟中,他是第一個學會看鍾的,爲此還人人誇他聰敏。
他知道到了十一點鍾時,那大鍾會自動打點,然後一切就完事啦!
十一點到下午一點,将是他最最快樂的時間,匆匆吃過飯後,那些老人都要睡午覺,沒有要他學經典,也沒有人讓他學更可惡的小學算術------他可以和兩個兄弟去看袋鼠逗鹦鹉騎小象!
再不和小黃門一起踢足球------不是那種蹴鞠,那個輕飄飄的早都沒有男人玩了。
足球是皮球,是踢起來咣咣響的!
那太好玩了!
禦軍火器營大統領法可自從自己隻能端坐着之後,便極少去樞密院辦公,整日在火器營裏操練人馬。
他的娘親全太後曾經在私下裏說過,說不管是殿前司,還是侍衛親軍馬、步軍司,都沒有禦軍火器營好玩,還說那是他的爹爹親手建立起來的,要他多多和法可大統領親近。
他曾經擺駕去過火器營,那裏沒有老人,果然是個好玩的地方,隻可惜,他隻能看着,卻不能動手。
他喜歡看火槍營和火炮營之間的足球比賽。
聽法可大統領說過,連流求陸軍足球隊都不是他們的對手!
在他的指點下,大宋官家趙顯很快就明白足球比賽的規則,煞是好看!!
他給五比三獲勝的球隊一人發了一塊金牌,給輸的球隊一人發了一瓶禦酒。
頓時演軍場上山呼萬歲,讓他聽了小心肝呯呯直跳。
真好玩啊-----
法可大統領曾經私下裏提到過要興兵北伐,大宋官家趙顯非常好奇地問道:“此甚樂,爲何要興兵北伐?!”
法可大統領一時間啞然無語。
真的不知道爲什麽,法可大統領很長時間都不快樂了。
大宋官家趙顯極力在上朝時想着能讓自己快樂的事情,他期望那大座鍾走得越快越好,可是怪了,每當上朝的時候,它從來都走的慢,每當下朝可以玩的時候,它走的飛快!
大宋官家趙顯眼角再撇向那大座鍾是,那上面的指針似乎是停了的,根本沒有動過一樣,還有好長的時間!
謝太皇太後讓他和她學習主政,他也想跟着學,可是什麽也學不到。
謝太皇太後不是和他也一樣,就是端坐在那裏聽别人講嗎?!
隻不過她能講話,而自己不知道說什麽,隻能面無表情。
大宋官家趙顯拼命去想象着,據說一個海島上全是袋鼠的情景------想象着大草原上有無數的麒麟,無數的房子一樣大小的大象的情景,想象着------
突然,他的想象被驚醒了!
他高興地看到賈平章竟然要和江萬裏與留夢炎打起來了,他們說什麽對方才是縱容貪腐之人,說什麽汴京路土地招标有陰謀------他聽不明白這些,但是他真希望雙方打起來,那可就太好玩了。
結果太可惜了,竟然被謝太皇太後好言勸止了------老人打起來是什麽樣子呢?
像自己和弟弟打鬧一般嗎?
天下快樂的孩子大多相似,不快樂的孩子各有自己的不快樂。
大頭領法可的兒子法善,這一天上午正在以淚洗面。
昨晚,他的爹爹說要送他去流求小學讀書------這可太可怕了!
他聽說那裏的小孩子要光着上身洗冷水澡,學習不好要打手心,吃飯前要跑步------聽說還要去爬山!
在那裏十幾個人要住一間大屋子,吃一樣的飯菜!
那裏半年才能回一次家!!
法善無聲地流着眼淚。
别了,我的蛐蛐;别了,我的捶丸;别了,我的彈弓!
王小五,張小六,黃小三,我的朋友們,我等半年以後才能一起去掏鳥窩,粘叫蟬------張家巷的那些小潑皮隻能暫且放過他們,等我回之時再對付。
他的娘親安撫他說:“善兒,那裏有你爹爹的好朋友------聽聞有很多好玩的物件!”
法善倔強地說:“這天底下哪裏有臨安城好玩?!我在國子學裏求學甚好,爲何要轉而去海外之地?!”
他的娘親歎了一口氣,她爲此也和法可說過了,善兒蒙學時成績很好,在國子學裏安安穩穩的求學,将來很容易得到一官半職。
何況法可一直深得聖眷。
但是法可卻說,四書五經之說,他自己就可以教得,何時學都來得及------唯有這理科之學,非要去流求島求學不可。
法可深情地對他的娘子說:“你我隻有這一子,他雖頑劣一些,但是天資尚可-------我等不能因爲父母私心耽誤了他的将來。
将來必将是文理并重的時代!”
官人的話總是有道理的------法善的娘親也隻能聽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