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思的是,那個牙郎事先沒有說明他們兩個是來自殷地安國的海外行商,看來是認爲自己還是當宋商好一點。
萬士達和吳大鵬當時也不點破這個,更加做足自己就是宋商的派頭。
謝太郎國明的典故在日本博多地區家喻戶曉。
謝國明在大宋的少年時代是如何度過的,六名時空走私者查不到的。
但是他在日本的生意做得漂亮。
在當時的貿易模式中,謝國明等人往來于宋日等國的南宋商人,爲了取得自己想要獲得的利益,往往需要向日本的朝廷、幕府、寺社等權勢上繳年貢,以表示對其依附,在當時被稱爲“寄人”。
謝國明本人就與鐮倉禦家人宗像大宮司以及上級莊官宗像社領的預所代三浦常村保持着密切的聯系,并獲得了屬于宗像社領的小呂島,當了一個小島的地頭。
久而久之,謝國明等綱首逐漸成爲他們所依附的寺社及權勢的貿易代理人,這樣的貿易形式可以稱爲“權門貿易”,他就是在前台給人站台的人了。
謝國明通過長期的摸爬滾打,對這種貿易模式了然在心,并在此基礎上積累了巨額的财富,他也仿照這種模式,物色并扶持與自己關系密切的宗教機構,借此打造屬于自己的貿易王國。
就這樣,謝國明他通過自己的努力,成爲了商人中的領袖人物,在日本被稱爲“船頭”和“綱首”,以“謝太郎國明”的名字歸化入日本籍,定居在被稱爲“博多總鎮守”的栉田神社附近,并娶了日本女子爲妻。
博多地區已經出現了唐坊,據推測大約有1600多戶,這相當多了。
在日本民間的口口傳承中,對謝國明也同樣有着非同一般的好感。
據說某年在博多地區遭受天災,大批災民聚集在承天寺前,而寺中則囤積着大量謝國明的貨物,謝國明毫不吝惜地在除夕之日将貨物中的面粉制作成面條施舍于廣大的災民,讓他們能在享受從大宋帶來的面條的同時,過一個不至于挨餓的除夕之夜。
第二天,又當幾艘大宋貨船駛入博多港的時候,受到謝國明恩惠的災民們興奮地高呼:“千艘來,萬艘來!”将此視爲帶來幸福的吉兆。
甚至還有人傳說是謝國明将針灸文化、造船技術、唐铗(剪刀)、饅頭的制作工藝傳入日本,對其感恩戴德,直到那面的世界時,民間還有祭祀他的節日。
但是,當謝國明死後,他的妻子出家當尼姑了,兒子也不知道蹤迹,小呂島被收了回去。
這又說明權貴不可靠了。
現在,這個三原小井出現了,他的主家是禦家人?
那肯定是鐮倉時代與将軍直接保持主從關系的武士了。
将軍與禦家人在這個主從關系的基礎上,任命這個什麽禦家人爲“守護”或者“地頭”,或者給予本領安堵的保證,使其父祖傳下的領地成爲合法,或授予新的領地,或代其向朝廷申請官位。
總之吧,也是比較大的,有檔次的地頭蛇了。
萬士達點點頭,輕聲說:“某也願三原小井做我們的三原綱首……”
三原小井聽到可以讓自己當他們的商業代理人時大喜,連連敬茶。
他說:“我家商行與劉錢行首的誤會,還希望兩位大商多多化解,這真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的無妄之災……”
三原小井說的沒錯,劉家當年與日本的家仇和博多的三原家族無關,是大宰府的事情,三原家族哪有權力抽解商業稅?
再說了,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以前宋商到日本後,一開始時都要住在鴻胪館裏,向大宰府上向貨單,然後他們決定買斷一批,然後寺舍再買斷一批,最後才可以向民間發售。
所以說,劉錢行首的做法就有些偏激了。
現在,博多沿海的許多莊園都繞過大宰府,自己派出代理人來經營宋日貿易了。
這個三原小井可能就算一個了,又再說了,商人怎麽能和金錢鬥氣呢?
“家主極其喜愛大宋的珍寶,而且,我家出産的日本刀和蝙蝠扇在大宋也是受歡迎的,某願能在劉家珍寶鋪裏擺出,更願可以賣與我家珍寶……”
他這是請我們說和說和關系?
萬士達當即點頭同意,三原小井更是大喜,馬上跪下謝禮,動作極其熟練。
揚言要請一行人吃飯,到西湖邊的豐樂酒樓。
至于萬士達所說的雇傭農民的事情,那人連連答應,一百個青年農人,雇傭三年,一人一年二十貫錢,不過生死自負……
三原小井驚喜地叫道:“爲何如此之多?”
萬士達說:“開荒的工作,可能要辛苦了一些。”
接着萬士達看到了吳大鵬的眼色,立刻讀懂了。
萬士達又說:“我這裏有一些夜光寶石,你看看在日本要是經銷會如何?”
然後給他演示了一下如何夜光,那人激動地說不出話來,天照大神,這天下隻有大宋才有如此神奇之物!
萬士達表情嚴肅地說:“不過,不可在大宋販賣……隻有劉錢行首才可以這樣……”
那人又連忙跪下叩頭,說:“當然,當然……”
最後約定好了,三個月後,他會把人都帶到臨安城來,到時在嘉會門見面。
至于說是夜光寶石,後天,他可以去紀家邸店取貨,具體細節再議。
好吧,可以吃飯了。
三原小井高興地去準備遊船了,從這裏去豐樂酒樓,坐船更方便。
鮑威看那個倭商走了以後,說:“吳主家,如此珍寶,爲什麽要賣給倭人?不如留在大宋……”
吳大鵬笑着說:“這裏有一個市場容納度的問題,如何讓你的貨物保持在高價?”
“物以稀爲貴!”
“但是,你還想快一些銷售出去呢?”
“當然要賣到人多的地方了……”
“對頭,這就是要有大市場精神。市場,你就不要管它是哪裏了。一個合格的商人眼裏,是沒有國界的……”
鮑威點了點頭。
大家上了三原小井準備好的遊船。
這是典型的内河遊船,三個船工有搖橹的,還有撐船的。
在習習的江風中,小船悠悠地向着西湖駛去。
大家看着岸上那些高高低低的二三層樓,不由得不發出感慨。
在宋代以前的城市裏,高樓并非沒有,但都是皇宮内府,建築供市民飲酒作樂,專事赢利的又高又大的樓房,是不可想象的。
隻是到了宋代城市,酒樓作爲一個城市繁榮的象征,才雨後春筍般發展起來了。
在大宋的北宋時期,酒樓中的佼佼者,當屬白礬樓。
由于它建築在稠密的店鋪民宅區,故向空中發展,其結構爲三樓,但是高度與五樓相向。
整體高低起伏,參差錯落,樓層與樓層之間,各用飛橋欄檻,明暗相通,西樓高得可以下看到皇宮。
那時東京裏的宋皇宮是以高大聞名于世的,白礬樓卻高過它,這種高度真是駭人!
白礬樓是因商賈在這裏販礬而得名,後改爲豐樂樓,自此沿續下去。
到了南宋臨安,人們在西湖之畔又蓋起了一座新的瑰麗宏特、高徹雲漢,上可延風月、下可隔嚣埃的豐樂樓,人們簡直把它當作南宋中興盛世的一個标示。
所以在這裏吃飯,那簡直是第一享受了,那牙郎和鮑威都喜不自禁地露出笑容了。
衆人終于到了西湖邊上的豐樂樓,大家等船工搭好了跳闆。
吳大鵬等人看到那豐樂樓門首紮縛的彩樓歡門,像供人觀賞的藝術品。
門口的兩邊排設的黑紅相交的杈子,它是用朱黑木條互穿而成,用以攔擋人馬,在這個時代,有名氣的酒家要是沒有這個可太沒有面子了。
門前站着兩個夥計,他們頭戴方頂樣頭巾,身穿紫衫,腳下絲鞋淨襪,正對客人彬彬有禮,往酒樓裏相讓,見他們拱手齊胸、俯首躬腰的殷勤模樣,讓進門的人都感覺很好。
衆人一進去,隻見一個小二上來殷勤相讓,大家直上三樓入座。
依次坐好後,那小二嘴裏快速地把上百品菜肴,報喝如流,甚至還有過賣、铛頭,這家夥有賣弄之嫌了。
三原小井極爲客氣地讓萬士達等人點菜,但是他們哪裏記得住那些菜名?
萬士達說:“休得聒噪,撿七八樣拿手的菜肴端上來……”
酒呢?
隻有在這個臨安城,他們才有可能喝上高度酒了;在臨安縣城,則不成的。
沒有辦法,這個時空,酒是專賣,大宋朝廷才能賣。
南宋的酒政是多樣化的,酒的專賣仍是城市的主要形式。
爲了有效地控制酒稅,官府采取從用米釀酒開始計征酒稅。
民衆自帶米到官府釀酒,但必須交納釀造費,另外還需要繳納頭子錢。
這種方法,官府無須采購原料,也不必承擔酒的銷售,隻需要出面管理一下,就坐收酒利。
釀造場在官府規定的場所,便于集中管理,是一種較好的方式。官府按所用之米計收酒稅,也預防了逃稅。
酒類則是專賣了,集中體現在酒庫的設立及運營。
酒庫,是官府控制下釀造酒和批發酒的市場,是官府酒課的主要來源之一。
臨安城的酒庫則沒有高度酒了,這逼得宋子強那個時候自己搞蒸餾。
大宋朝廷爲了促進酒的銷售,曾經組織所屬酒庫,進行聲勢浩大的酒類評比和宣傳促銷活動。這種活動類似那面世界召開的糖酒大會。
萬士達笑着說:“你這裏可以好酒?”
那小二說道:“有的,我自家蒸過的豐和春!”
“幾蒸啊?”
“二蒸!”
“先上來五斤!”
那小二點頭應喏,然後先上了數碟看菜,皆爲幹果、鹵物。
衆所周知,蒸餾酒是一種度數較高的燒酒,南宋《洗冤集錄》已有了用含酒精較濃的烈性酒消毒的記錄,這種酒有别于唐詩中所說的能發出琥珀香的紅色燒酒。
有名氣的酒店從灑庫裏買回來後,自己在重新蒸餾,以求吸引顧客。
看來,這一次終于能喝到高度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