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趕車的學生在叽叽喳喳地聊天,雖然他們自稱對臨安城很熟了,但是以這種方式去,還是第一次呢。
車廂裏的四個教授也不時掀開竹簾子看外面,這一路的風景還不錯吧。
道路還是有些不平,但是他們的速度也慢,所以整體并不太颠簸。
吳大鵬說:“路上的人,沒有太在意我們……”
宋子強得意地說:“他們哪裏知道這個轉向技術?!”
吳大鵬說:“最好永遠沒有人在意我們……”
但是事與願違呢。
鮑威停住了四輪/大驢車。
怎麽啦?
鮑威拉下手閘,麻利地跳下車,說:“某先前說過的攔頭們來了。”
吳大鵬推開車門,探身看去。
他看見七八個人站在路口處,其中有五個壯漢,竟然還有兩個婦人。
吳大鵬看到,這些人竟然有兩個拿着弓箭,兩個拿着長槍。
其中一個當頭的正在沖着他們招手。
這些就是攔頭?!
前文說過,大宋時期也是一個賦稅衆多的時期。
而且他們的收稅人員還比較雜,比如“攔頭”這個職業,在宋朝立國以後相當長的時間内,“攔頭”不過是在商稅院中從事雜役的人,身份低下。
不過,随着他們接觸稅務程度的深入,日益受到官府的重視。
這一時期還給他們開工資,一個月五六貫是有了,不低的。
但是到了南宋時期,也不知道是怎麽想的,也許是腦子壞掉了,他們竟然被允許以稅收提成來充當工資……這可就壞菜了。
宋代攔頭的情況在《宋會要輯稿》、宋人筆記小說中多有記錄,但反映出的史實是:從現有數據看,“攔頭”收稅作惡、侵擾百姓的記錄更多的是在真、仁朝之後,這與宋代當時的商品經濟發展的活躍期相吻合。
北宋末年以後,“攔頭”不僅數量增加,而且活動頻繁。
他們的足迹開始走出縣城中的稅務,大多活躍在客商必經的交通孔道與河岸。
他們原本攔截客商,征收稅錢的公共職責,甚至逐漸變成擾亂國家經濟秩序和人們生活的不法行爲
到了南宋時期,他們日益猖獗,甚至女性攔頭都上場了。
攔頭的增多,當然從某一角度反應出這個南宋時期的“鄉鎮”級市場,随着社會經濟發展而發展起來了,這個發展的速度,特别是從鄉鎮一級市場數量增加的數量來看,南宋大大超越北宋了。
大家事先研究過這些資料,說:“真沒有想到大宋時期私設關卡,任意收稅的現象這樣多……”
當時,吳大鵬卻高興地說:“咱們就偷着樂吧……這也正好說明大宋可以讓你随意做生意,讓你任意遷徙,換在大明時期,沒有路引,你哪也去不了。我們情願用金錢換自由。
總之這曆史的發展裏面就透着一股子邪性,大概是跟元蒙學的?”
好吧,大家在曆史上的比爛中,隻能認爲這大宋還是不錯的,要錢總别要了别人的自由好。
那些攔頭中有女欄頭,那是爲了要搜查女行商而準備的,看吧,這幫子人真是夠貪的。
那些攔頭們走了上來,其中一個頭上戴着一種近似介帻與宋式巾子的幞頭,這個叫曲翅幞頭,就是大宋版的大蓋帽了,身上穿着圓領皂服。
如果他這一身洗幹淨一點,補釘少一點,還是有些威風的,但是它的髒和破舊實在是讓人害怕不起來。
那個人邊走邊喊:“此車身上無火印,必是匿稅也。賄某則免。”
靠,要罰款還是收稅,你倒是委婉一點啊,先挑挑毛病也成啊。
你當我不懂嘛?我這又不是貨車,交什麽販運的火印錢?
那個人到了眼前後,吳大鵬低頭看他,不過一米六三四左右,不太壯實,但是一幅挺胸擡肚的樣子,一看就是吃慣了嘴了,無所畏懼了,很自信。
吳大鵬不想多事,連忙笑着說:“好說,好說,不知要多少?”
“你車上可有茶葉?有茶引嗎?”那個人又不急着要錢了,看樣子想多要一點了。
“絕對沒有!此車是客車,不是運貨之用,都是些行李……”
“行李,也要交稅!”
吳大鵬不在意地說:“好說,好說!”
那個人這時向身後擺了擺手。
兩個舉着槍,兩個裝模做樣拉着弓的人把手裏的家夥放下了。
那個人又說:“你車上可有女家眷?要不我可以讓女攔頭查看……”
“沒有……”
那個人于是就直接上前,探頭進到車門看了一下,用鼻子嗅了嗅,沒有搭理車内的其他人,要不說他自信嘛。
他聞完後,轉過頭來,說:“還好,你若是沒有茶引運茶了,那就是販私茶了……要知道……”
吳大鵬接上話說:“大宋貪官不會有死罪,但私運二十斤茶葉必死……”
那個人忽然快樂地笑了,露出一口爛牙,說:“極是,極是……你這人說話有趣,某也是才想到這一點……哈哈哈。”
最後算了他們二百文錢的不知道什麽名目的錢,還不要會子。
當然,更不會給收據了。
那個人笑着說:“看你們的小車夫,便知道你們是從海外來的,都是好長大的漢子,但是說話很讨人喜,前面十裏處,還有幾個攔頭,不過你們可以向右拐,一樣可以到臨安城的……”
吳大鵬差點想拍他肩膀了,不是錢的事情,這樣的人好交往的。
一個錢财,一個酒肉,他就能幫你做任何事情的。
但是,想必這個時候不流行這種身體語言,兩人便愉快地告别了。
宋子強直到他進了車後,才把車頂蓋拉上了,把大袖子裏的微沖保險扣了。
剛才若是有異動,他敢保證那幾個家夥一個也跑不掉。
大家重新上路。
郭勿語悄聲說:“老鮑,我發現個秘密……教授們的手裏定有厲害的家夥……”
鮑威認真地趕着驢車說:“勿語,吳教授說過了,在外面不要稱他們爲教授,要叫主家……他們手裏的家夥定然絕頂厲害,不讓摸一下,定是怕我等愛傷了……”
車廂内,大家都佩服吳大鵬的應對得體,宋子強說道:“還得是大鳥當過主任,要是我呢,看他那個逼樣子,要不我不說話了,要不就直接突突了他們!”
吳大鵬說:“說實話,我最怕的就是你突然沖動起來了,這個人要是長期叫人管老實了後,要是突然有能能耐了,特别容易沖動的……我認真地說啊,強子,下次你可别第一個動手,除非我們都動手了啊……咱們是求财的,不找事。”
宋子強笑着答應了,剛才其他人都沒有搶過他探出身子。
他們聽了先前那個攔頭的話,向右拐了一下,從另一條路奔向臨安城了。
還好,鮑威和郭勿語都是識路的,這裏的道路和石橋開始密集起來。
南宋時期,是“鎮鄉”級地區發展的高峰期,不斷出現一些村落與村落慢慢開始合并的現象,由村落向着鎮鄉的行政級别發展。
這一點還可以用商稅的征收來佐證。
比如南宋徽州歙縣有岩寺、新館兩個地方,在紹興五年(1135)以前還未正式設鎮。
但是,它們因有“商旅聚會”,官府遂差官“拘收稅錢”。
在紹興三年(1133),岩寺的商稅歲入已經達到6300餘貫,新館的商稅歲入2100餘貫。
當地的地方官員因這兩地經濟收益好,遂向朝廷申請将兩地升爲鎮。
而岩寺、新館這兩個地方在設鎮以前,顯然就是低于鎮的村落級别的地區了。
這種表現,可以說是“城市化”的萌芽現象,如果沒有元蒙離奇般崛起,然後打斷了他們的發展,哪怕隻要過上一二百年,在南宋境内,不算沿海、沿江地區,就算在内陸上也怕會自然形成幾個巨大的城市群……但是他們有這個機會嘛?
穿過餘杭縣以後,就快要到臨安城了,他們發現自己路過的鄉鎮都開始具有衛星城的模樣了,這又從另一個角度來證明了此時是農村鄉鎮化的高峰了。
四輪/大驢車開始放慢速度了,車外的人聲也越來越多了。
車廂裏的人不停地掀開竹簾子向外觀看,這還是離臨安城遠一些的地方呢,明顯比臨安縣城熱鬧了。
王德發說:“這就好比是深圳的布吉鎮了……”
大家認可。
他們在一家飯店吃了飯,飲了兩角酒;他們的驢子們也和幾匹駱駝一起吃了飯,飲了清水。
令人新奇的是,他們竟然能遇到了駱駝,也沒有遇到馬,當然更多的還是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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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室南遷的時候,于公元1138年定行在于杭州,改稱臨安。
真正的大宋人,沒有人叫這裏爲國都的,他們認爲大宋的國都還是在東京,這裏隻是行在。
此後便擴建原有吳越宮殿,增建了禮制壇廟,他們疏浚河湖,增辟道路,改善交通,發展商業、手工業,使之成爲全國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
直至公元1276年南宋滅亡,前後共計一百三十八年。
這裏分爲内城和外城。
内城,即皇宋高宗城,方圓九裏,環繞着鳳凰山,北起鳳山門,南達江幹,西至萬松嶺,東抵候潮門,在皇城之内,興建殿、堂、樓、閣,還有多處行宮及禦花園。
外城南跨吳山,北截武林門,右連西湖,左靠錢塘江,氣勢宏偉。
外城垣設城門13座,城外有護城河。
由于北方許多人随朝廷南遷,使臨安府人口激增,發展到現在吧,整個周邊地區,一百五十萬人口是有了。
但如果說北宋東京的政治和生活中心還是宮城——裏城——外城——郊外的順序依次擴展,那麽南宋臨安城已形成多中心式結構。
他們的外城城門外形成若幹大型生活用品批發市場,主要有糧食、蔬菜、水果、水産品、肉産品等。
西湖沿岸則形成又一個中心區,樓台沿湖林立,園林鬥豔争奇,寺觀衆多,正所謂“一色樓台三十裏,不知何處覓孤山”,俨然是一個集居住、娛樂、文化、商業于一體的繁華區,由于各種原因,西湖區并沒有被括進臨安城圈。
但是,西湖,雖在城牆之外,卻成爲杭州不可分割的部分。那些在這裏享受燈火樓台、夜夜笙歌的達官貴人,也絕不認爲自己住在城外就成了鄉下人。
西湖人口的增多,爲社會生産力的發展和商業的繁榮創造了條件。
南宋都市經濟的繁榮,不僅超越前代,呈現出現代化的繁榮,而且居世界前列。
當時臨安手工作坊林立,生産各種日用商品,尤其是絲織業的織造技藝精良,能生産出許多精巧名貴的絲織品,在全國享有盛名。
據《武林舊事》等書記載,南宋時的杭州商業有440行,各種交易甚盛,萬物所聚,應有盡有。
對外貿易相當發達,有日本、高麗、波斯、大食等50多個國家和地區與之有使節往來和貿易關系,朝廷專設“市舶司”以主其事。
西湖風景區經過修葺,更加妩媚動人,吸引了不少中外遊客;酒肆茶樓,藝場教坊,驿站旅舍等服務性行業及夜市也很興盛。
當吳大鵬他們的四輪/大驢車進了臨安城西北面的餘杭城門後,他們心裏都跳了一下,好像感覺到了什麽。
餘杭橋下的水在不緊不慢地流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