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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剩下的人

“啊”滑在最前方的庵古發出慘叫,這樣的慘叫讓原本有些害怕的刑術更加緊張,因爲庵古是這裏土生土長的人,竟然也怕這條冰道?

刑術試圖将自己腦袋擡起來,看向前方庵古的時候,突然間感覺到自己整個人開始猛地下降,他知道下方的坡度變陡,剛張開的嘴巴也因爲風速的關系不得不閉上,整個人也直挺挺地掉落下去。

掉落下去的瞬間,刑術又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上升,緊接着竟然脫離了冰道。

在半空中的刑術努力扭頭一看,發現身後的連九棋和墨暮橋也飛了起來,更可怕的是飄舞在空中的雪花因爲狂風的關系變成了一個個的雪團,毫不留情地砸在了他們的身上。

當刑術的身體再一次重重砸在冰道之中時,他感覺到自己心髒的跳動都停住了,腦袋也是一陣眩暈,眼前突然變黑,整個人都失去了知覺。

“啪”地一身悶響之後,恍惚中的刑術意識到自己的身體已經停住了,然後又聽到了連續的兩聲悶響,雖然他腦子變得不太清醒,但也知道應該是連九棋和墨暮橋也平安落地了。

庵古從冰坑中猛地站起來,四下看着,然後慢慢走到刑術跟前,跪下去,用手摸着刑術的胸口,又拍打着他的臉說:“沒事,你還活着,慢慢爬起來吧,不要太着急了,我們安全了。”

說完,庵古又去查看了連九棋和墨暮橋,确定大家都沒事之後,這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氣,随後又傻乎乎地笑了,說了一句讓刑術等人後怕不已的話:“沒想到在冰道裏邊滑行,竟然這麽刺激。”

刑術、連九棋和墨暮橋同時擡起頭來看着庵古,刑術問:“什麽?你以前沒滑過?”

庵古反倒是用奇怪地眼神看着他們:“這不是廢話嗎?部落裏邊的人若沒有急事,都不會通過冰道滑回來,太危險了!”

“我靠!”墨暮橋又躺了下去,“如果我還有子彈,我發誓,我肯定一槍打死你!”

連九棋坐在那,搖頭道:“下次你提議之前,我肯定得問問你,你是不是那樣做過,否則的話,我打死都不會再聽你的建議!”

庵古舉手示意他們不要說話,然後自己慢慢走到冰坑邊緣,仰頭朝着上面看去,仔細聽着。

刑術起身來,走到庵古身邊,低聲問:“怎麽了?”

“奇怪了,好像真的沒人。”庵古皺眉道,用手抹去臉上的雪花和冰霜,“不可能呀,就算是狩獵期,他們也不可能全部都離開部落呀,走,我們上去看看。”

庵古拿起冰鎬,在刑術的幫助下,緩慢地爬出那個深達四米多的冰坑,等四人都爬上去之後,庵古蹲下來,示意他們沿着房屋慢慢前進,因爲暴風雪太大了,導緻能見度變得幾乎爲零,就連近在咫尺的人,如果不靠近,都無法分辨到底是誰。

庵古走了一陣,跟在他後方的刑術一把抓住他,道:“我們走錯方向了,你看,聖堂在那邊。”

刑術指着高聳在風雪中的那座忽隐忽現的冰塔,庵古卻搖頭道:“我要回去看看我的師父!”

庵古說完,抓着刑術的手腕,用懇求的語氣道:“我師父是部落裏唯一一個對我好的,我得去看看他有沒有事。”

刑術點了點頭,轉身看着連九棋和墨暮橋道:“我們先陪庵古去找他的師父,然後再去聖堂找封冥刀。”

連九棋尋思了一下,搖頭道:“我怕夜長夢多,這樣,你陪庵古去找他的師父,我和暮橋去聖堂找封冥刀!”

“也好。”刑術覺得這個主意不錯,“找到之後,你們就留在聖堂附近等我們?”

“不行!”墨暮橋搖頭,擡頭看着滿天的風雪,“風雪太大了,聖堂冰塔沒有遮擋的地方,我們會被凍死的,還是在那個蓄水池附近會合。”

刑術豎起大拇指:“好,等下見,你們注意安全!”

墨暮橋和連九棋也都豎起大拇指,然後轉身朝着聖堂方向走去,很快便消失在了淩冽的風雪之中。

刑術跟着庵古在雪地中艱難地前進,走了一會兒,刑術忽然間想起來什麽,又一把将庵古拽住,問:“你不是說,巫醫的住所離聖堂不遠嗎?我們爲什麽離聖堂越來越遠了?”

庵古指着前方:“就在前面,這時候了,我還騙你幹什麽,我說的不遠,那是指沒有風雪的時候,這個時候風雪這麽大,走過去要花平時五倍的時間。”

刑術努力看着前方,但也隻能分辨出前面有幾座較大的冰屋,隻得拍拍庵古的肩膀,讓他繼續帶路。

當庵古走到其中一座冰屋跟前的時候,他使勁拍打着那扇幾乎被雪堵死的門,呼喊着裏邊的人,但屋内沒有絲毫動靜。刑術示意庵古讓開,然後用身體撞着門,撞了十來下之後,終于将門給撞開,刑術也因爲太過用力,失去重心的關系,整個人都摔了進去。

刑術吃力地從地上爬起來的同時,打開了頭燈和肩頭燈,照着身處的這間古怪的冰屋,卻發現整個冰屋内大部分地方都整整齊齊地擺放着一個個模樣有些怪異,似人又不像人的骷髅頭,屋頂還懸挂着無數已經風幹的草藥,在角落中的地上還鋪着獸皮墊子,像是一張床。

“刑術,來幫幫我!”庵古将那扇被撞開的門舉起來,試圖堵在門口擋住不斷被吹進來的風雪,刑術立即上前幫忙,與庵古一起将門舉起來。

庵古又挪來一張桌子,将門重新卡死在門口之後,這才打開手電,一邊在屋子内找着,一邊喊道:“師父,我是庵古,我回來了!你在哪兒?師父?”

沒有人回答,休息了一陣的刑術上前,用手電照着說:“别喊了,這個屋子不大,一眼就能看出這裏沒人,而且沒有任何搏鬥過的痕迹,說明部落沒有遭受襲擊,部落裏的人也不是在慌亂之中離開的。”

庵古想了一會兒,跑向屋子的一角,試圖去推動那個巨大的鐵櫃子。

刑術上前問:“幹什麽?”

庵古道:“下面有地道,部落裏邊大部分屋子與屋子之間都有地道連通的,一旦有突然襲擊,老弱婦孺就可以躲進地道中,讓戰士們安心殺敵。”

刑術推了下那鐵櫃子,發現櫃子的重量遠超出了他的預計,而且那鐵櫃子竟然是一次性成型的,并不是拼湊出來的,這個部落也不可能擁有焊接技術,但是,這個部落從哪兒弄來的這種用模具做成的生鐵櫃?

刑術觀察了一陣之後,與庵古一起将櫃子從牆角挪動出來,挪出了足以讓他站進去的縫隙,然後他再擠進去,用力将櫃子直接推倒在地。

庵古則立即趴在地上,在牆角處摸索着,從縫隙中抓了一條鐵鏈出來,與刑術一起拖拽着鐵鏈,鐵鏈連帶着的那塊鐵闆移開後,地道入口便出現在兩人眼前。

庵古立即沖到地道口,剛準備朝着下面喊話的時候,一支弩箭直接射了出來,擦着庵古的額頭直接刺進了冰屋的頂端,吓得庵古癱坐在地上。

刑術示意庵古慢慢來,自己則站在離地道口稍遠的地方,沒有再前進,但他很清楚聽到地道中那人正在重新給弩弓上箭。

“師父,我是庵古!是我!”庵古站在地道口喊道,“别射箭呀,是我呀,是我!”

庵古用部落語言喊道,過了一會兒,刑術聽到地道中有人用同樣的語言說了些什麽,庵古也立即欣喜地回應,緊接着,一個蓬頭散發,手中還提着弩弓的老頭兒冒出頭來,但那老頭兒看到刑術的那一刻,再次舉起了弩弓,刑術立即閃身躲在了鐵櫃後方。

刑術留意到,庵古師父的身體不是很強壯,也不是太高,與遊牧民族的身材很不一樣。

庵古按住師父手中的弩弓:“師父,他不是敵人,這個外族人救過我的命。”

庵古的師父看着刑術從鐵櫃中慢慢走出來,雙眼帶着敵意的他好半天才将弩弓放在地上,由庵古攙扶着爬了出來。

庵古忙問:“師父,部落裏其他人呢?是不是都在地道裏邊?”

庵古師父點了點頭:“還剩下九十多人,都是老弱婦孺,部落裏的青壯年連同鐵鷹部的戰士都離開了。”

刑術在旁邊完全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隻得靠在鐵櫃子那等着,等着庵古查清楚原因之後再複述給自己,同時又擔心着連九棋和墨暮橋的安全。

再說已經走到聖堂内的連九棋和墨暮橋,兩人靠近聖堂,用手電照進去的時候,根本不用仔細尋找,就看到了那柄擺放在冰塔中心位置的封冥刀,刀身周圍包了一層厚厚的冰,但通過手電強光的照射還是能一眼認出,其模樣與烏拉爾汗部落那幅畫上的封冥刀一模一樣。

連九棋和墨暮橋繞着圈看了一陣,兩人都沒有動手去拿,因爲憑經驗來說,他們都知道越簡單到手的東西,其周遭的環境帶來的危險就越大。

連九棋示意墨暮橋退出聖堂,站在聖堂外的冰柱後面,同時伸手将墨暮橋的背包拿過來,背在自己的身前,這樣一旦有正面危險,背包也可以幫他抵擋一些基本傷害。

連九棋注意着腳下,并沒有冒冒失失踩上刀架台下面的圓形階梯,而是繞着慢慢走着,觀察着聖堂四下,終于連九棋發現了在冰塔上端有一圈黑色的東西,那東西的顔色明顯比整個冰塔本身的顔色要深很多。

連九棋舉着手電站在冰塔邊緣看着,看了許久,終于确定道:“暮橋,慘了,冰塔上面放着一個鐵鍾。”

墨暮橋一驚:“什麽?鐵鍾?”

墨暮橋立即舉着手電朝着上面看去,看了一陣後,點頭道:“真的是鐵鍾,也就是說,如果我們冒失的将封冥刀拿起來,拿起來的那一刻,上面那口鐵鍾就會直接落下來,把我們扣死在裏邊。”

“對。”連九棋皺眉道,“完了,這種機關基本上是無解的,說簡單點,刀架下面的石台承受的重量隻能重,不能輕。”

墨暮橋觀察着:“對,如果隻是承受标準重量的話,刀身外面結的那層冰早就超出了刀身原本的重量,但機關沒有啓動,那就說明,隻能重,不能輕,這樣吧,我們去找一些冰塊,壓在刀架下面的石台上面。”

“不行。”連九棋搖頭道,“石台太窄了,周圍能讓我們放下冰塊的面積不大,而且我們也不知道封冥刀自身的重量,按照唐代官刀的重量來計算,平均重量大概4斤左右,但是我看封冥刀的體積大小,估計應該在6斤左右,但隻是估計。”

墨暮橋問:“那怎麽辦?”

“不知道。”連九棋搖頭道,“讓我再想想,走,我們找個可以避風的地方躲一躲。”

墨暮橋看着周圍,指着目視距離内唯一能看清楚的一座冰屋:“去那裏吧。”

就在兩人躲進冰屋去避風想辦法的同時,不遠處巫醫冰屋中的刑術竟從庵古的複述中得知了這個部落就在昨天才遭遇了一場浩劫部落遭到了山妖的襲擊!

“山妖?”刑術聽完一愣,“在阿爾泰山脈真的有山妖這種東西?是動物嗎?”

庵古看了一眼坐在旁邊配置着什麽藥物的師父,又道:“是妖怪。”

刑術當然不相信:“扯淡,這個世界上哪兒有什麽妖怪,我去湘西的時候還親眼目睹了僵屍,後來才發現那根本就不是,那是服用了一種藥物變成行屍走肉的人。”

庵古急道:“僵屍從某種意義上,不也是人嗎?”

刑術緩了緩,問:“到底是怎麽回事?你一五一十說清楚。”

庵古又看了眼師父,師父看了看刑術,朝着他點點頭,庵古這才道:“前幾天狩獵期開始的時候,鐵鷹部的戰士離開部落,去山脈另外一端探查地形和獵物。”

刑術問:“探查?你們在這裏土生土長,不是對周圍的情況很熟悉嗎?”

庵古搖頭:“你不明白,這裏是雪山,一旦暴風雪來襲,亦或者發生過雪崩,地形就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而且那些個山裏的獵物,也會根據地形的變化遷移,在狩獵期我們主要狩獵的是猛獸,基本上就是熊和雪狼,雪狼的體積比草原狼還要大,一隻狼,夠一家子吃很久,我們一般情況下不會獵雪鹿,因爲雪鹿是熊和雪狼的食物,一旦雪鹿數量減少,熊和雪狼就會大批量餓死,最終倒黴的還是我們。”

“明白了。”刑術點頭道,“你們比住在城市裏的人更懂得如何維持自身的生存環境。”

庵古的臉色顯得很難看:“但是鐵鷹部的戰士出去之後,就遇到了山妖,就在離部落不遠的地方,那些山妖似乎知道他們會離開部落,在那裏設下了埋伏,若不是鐵鷹部戰士的金雕發現了埋伏在雪地中的山妖,恐怕傷亡數字會翻倍……”

鐵鷹部的戰士擅長用遠距離攻擊,也就是擅長騎射,而且是雪地騎射,他們稱這種騎射叫“風箭”,換言之,就是尋找上風頭,借着風勢和弓箭本身的拉力,提升羽箭的速度和力量,曾經就有鐵鷹部的戰士在百米之外,用風箭直接穿透了一頭成年的雪熊。

發現山妖的伏擊之後,鐵鷹部的戰士立即進行了部署,先是通知部落中準備出外狩獵的青壯年死守部落,另外一方面則開始兵分三路,第一路假裝進入山妖的伏擊圈,另外兩路直接繞行到伏擊圈之外,偷襲準備伏擊他們的山妖。

“反伏擊很順利,第一戰就完全擊潰了山妖,逃進山裏的山妖隻有少數,大多數都被鐵鷹部的戰士擊殺,但是可怕的事情随之發生了,就在當天晚上,那些參與戰鬥的鐵鷹部戰士開始一個個死去,我師父幫他們醫治的時候,才知道,他們都中了毒,一種連我師父都不知道是什麽的毒。”庵古說着,指着周圍的那些骷髅頭,“你看,這些骷髅頭就是山妖的頭骨,每次我們擊殺了山妖之後,都會砍下他們的頭,當做戰利品,有些還會做成頭骨杯。”

刑術聽到這裏,下意識道:“你們這裏怎麽會有塞人的風俗?”

庵古點頭:“這一點我離開部落之後,也查到過,發現我們有很多習俗都與塞人相同。”

“古希臘的曆史學家西羅多德曾經在他所著的《曆史》一書中記載過,說塞人會将敵人的頭顱除去頭發頭皮,用牛肋骨剔除與頭皮相連的肉,再用雙手摩擦頭皮使其柔軟成爲手巾,割去眉下部分,把内部收拾幹淨,用皮包在外面。”刑術看着旁邊擺着的骷髅頭,“窮人可以當頭骨杯,用來飲酒,富人則會用金子做頭骨杯的外裝飾,用來招待尊貴的客人,但是這點風俗後來也變成了匈奴某些部落的習慣,甚至還流傳到了後來的某些契丹部落之中。”

庵古又道:“山妖也有将敵人的頭骨做成頭骨杯的習慣,我們的人從山妖的身上搜出來過。”

刑術又問:“然後呢?鐵鷹部的那些個戰士是不是都死光了?”

“大多數都死了,死得很慘,不斷地用手抓撓自己的全身,脫光了衣服在雪地中翻滾。”庵古歎了口氣,“我雖然不在現場,光聽我師父的叙述,都能想象得到當時那個場景有多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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