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連九棋沒有想到的是,蘆笛醒來後的第一句話竟是:“我是被那個老太太從船上推下來的。”
“老太太?”刑術一驚,“唐思蓉?唐倩柔的母親?”
連九棋道:“除了她之外,你們的隊伍中應該沒有其他的老太太了,這個女人太狠了,不過也符合她一貫的行事方法,在她眼中,沒用的人,和沒用的東西都一樣,應該直接抛棄掉。”
蘆笛舔了舔幹裂的嘴唇:“對,她聽說,我對四季山并不是太了解的時候,就對我起了殺意,另外,這艘船,他們也判斷出是宋船……”
說着,蘆笛将她半個月之前聽說的一切,都一五一十說了一遍,也如實說了阿樂是如何殺死那幾個傭兵的。
這一切說完後,蘆笛又陷入了沉思當中,連九棋看着她那副模樣,試探性地問:“你是不是還有什麽事想說?你不要有任何顧慮,我們和他們不一樣。”
“阿樂也殺了那個老太太的丈夫,也就是唐思蓉的父親。”蘆笛微微皺眉,擡眼看着連九棋道,“是我親眼所見的,當時我和阿樂乘坐的車翻在冰層裂縫邊緣,是他用繩索固定在車上,然後将我救下來的,下去之後,我們就看到了暈死在車内的唐倩柔等人,阿樂在确定他們都活着之後,用繩索勒死了萬清泉。”
連九棋等四人聽傻了,就連庵古都是渾身一震,意識到自己離開庫斯科公司那批人,并不是倒黴,那場雪暴對于自己的來說,簡直就是天賜的福氣,否則的話,說不定他也會被無緣無故弄死。
“他們是内讧了嗎?”墨暮橋十分不解道,“刑術不是說,阿樂從前是庫斯科公司的人,犯下錯誤才被趕走的嗎?又被唐倩柔雇傭回去了,但唐倩柔怎麽可能讓阿樂下手去殺死自己的父親?”
刑術也很不理解:“唐倩柔和萬清泉沒有任何矛盾,如果唐倩柔殺死了唐思蓉,我倒不會覺得稀奇。”
庵古在旁邊道:“庫斯科公司的都是些什麽人呐?囚禁自己的母親,自己雇傭來的人還勒死了自己的父親?”
連九棋看着庵古道:“你現在應該知道,遠離他們對你來說,絕對不是什麽壞事吧。”
庵古無奈地點頭,越想越後怕。
刑術問連九棋:“你了解那個阿樂嗎?”
“當然。”連九棋點頭,“我和阿樂合作過,是在加勒比海域,剛認識他的時候,我認爲他是個狠角色,對擋在跟前的人絕不手軟,那時候我們遭遇到了一群海盜,阿樂帶人把那三艘小船的海盜全部幹掉了,然後帶着這群海盜的人頭去當地一個美國的安保公司領取了賞金,帶着人頭啊!我聽回來的人告訴我,那個安保公司的人,看着他拖着那些人頭進海港的時候,都傻了。”
刑術點頭:“然後呢?”
連九棋又道:“後來一件事改變了我對他的看法,我們當時打撈那艘沉船,方式是非法的,按照相關的國際法,那個海域屬于軍事争議地區,而且我們采取的打撈方式很暴力,會大面積破壞沉船的船身,所以,當時公司下達的命令是,一旦在該區域被人目擊,一定要殺人滅口……”
庫斯科公司的打撈隊緊鑼密鼓地進行着,而阿樂則領着外圍的護衛隊一直在巡邏當中,他們故意選了一個惡劣天氣進行打撈,雖然危險,但至少可以避開遊船之類的,誰知道卻遇到了一艘遭遇風暴遇難的遊艇,護衛隊将遊艇上的人全部活捉,并準備帶到礁石區域毀船滅口。
連九棋又道:“阿樂當時用對講機告訴我,那艘船上是一家五口,父母帶着三個孩子,最大的17歲,最小的不過6歲,而且他堅持認爲,對方什麽都沒有看到,所以沒有必要做那麽絕。”
墨暮橋在旁邊立即問:“那你怎麽回答的?”
連九棋搖頭:“我隻能選擇相信他,但是,我口頭上卻讓他執行公司的命令,因爲在我旁邊還站着公司派來的董事會代表,實際上就是監督我們的人,他的權力在我之上,隻要他一揮手,我随時都會被子彈打成蜂窩。”
最終,阿樂放走了那一家子,隻是毀壞了他們的船,也就是因爲這件事,導緻阿樂直接被庫斯科公司除名。
連九棋又道:“後來我聽說,公司盯了那一家人至少一年的時間,确定他們不知道打撈的具體情況之後,才取消了對他們的監視,那家人也确實不知道我們的存在,當時隻是認爲自己被海盜襲擊了,能保住命,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刑術陷入沉思,墨暮橋道:“這麽說,這個阿樂不算是那種良心泯滅的人,但是他爲什麽要殺萬清泉呢?”
連九棋道:“不知道,我想,會不會當時将阿樂除名的就是萬清泉呢?”
墨暮橋笑道:“你都不知道,我們怎麽可能知道,但從你先前的形容來看,我覺得這件事還不足以讓阿樂下手殺手。”
刑術擡眼看着墨暮橋:“你是說,有人指使阿樂?”
墨暮橋點頭:“連先生說過,庫斯科公司的幕後大老闆就是九子之一,他唯一能肯定的就是這個,對吧?”
連九棋點頭,墨暮橋接着道:“唐思蓉、萬清泉以及唐倩柔都不可能是大老闆,而這個大老闆對奇門如此重視,人卻不在這裏,加上唐思蓉私下雇傭的這些傭兵,足以說明,唐倩柔他們肯定與大老闆隻是面和心不合,各懷鬼胎,我想,這估計就是萬清泉被殺的最主要的原因。”
刑術想了想道:“有一定的道理,連先生,我問你,萬清泉和唐思蓉兩人相比,誰更強一些?”
連九棋回憶道:“萬清泉擅長的是風水堪輿之術,而唐思蓉号稱善用煉丹術,如果在探尋這一塊來說,應該是萬清泉較爲擅長。”
“那就對了。”刑術點頭,“我想,墨暮橋分析得有道理,極有可能是幕後老闆主使的,想要削弱唐思蓉他們的力量,但是我不明白,唐倩柔和母親不合,爲何最終又要放她出來呢?總之,我隻能确定一件事。”
連九棋問:“什麽?”
刑術道:“幕後老闆将這次前往四季山的最終希望,是放在你和我的身上,完全對唐思蓉他們沒有抱任何期望,否則的話,他不可能讓人殺死萬清泉,萬清泉一死,他們前進的速度勢必會被拖慢,哪怕是已經過了半個月,我想,他們撐死隻是進入了四季山,還沒有到達地圖上記載着的四季山小鎮的位置。”
“他們要去找的是忽汗城,對嗎?”四人身後的蘆笛突然開口說道,“忽汗城傳說就在阿爾泰山脈之中。”
刑術等人回頭看着蘆笛,連九棋問:“忽汗城?渤海國的國都?”
蘆笛搖頭:“對,就是那個忽汗城。”
刑術立即道:“怎麽可能,忽汗城在如今中國黑龍江牡丹江一帶,離這裏十萬八千裏,八竿子都打不到的,而且,我從來沒有聽過在阿爾泰山脈還有個什麽忽汗城。”
“有!”墨暮橋此時卻忽然插嘴道,“但不是渤海國的忽汗城,是一個庇護之城,也叫奴隸之城,蘆笛,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關于阿爾泰山脈中存在忽汗城這件事,你是從哪兒知道的?”
連九棋和刑術奇怪地看着墨暮橋,搞不懂他怎麽會知道這件事?因爲連九棋這樣資深的逐貨師都對這個地方聞所未聞。
蘆笛看着墨暮橋,喝了一口庵古遞過去的水之後,又沉默了一陣,這才道:“我知道我死定了,原本這件事我不想告訴任何人的,我曾希望自己是第一個發現阿爾泰忽汗城的人,現在看來,我是沒有辦法做到了,所以,希望你們能找到忽汗城。”
刑術點頭:“我們會的。”
蘆笛看着眼前四人道:“首次發現忽汗城真實存在的是一個蘇聯人,他叫格羅莫夫,後來還是蘇聯衛國戰争中的一個英雄,他應該是20世紀至今爲止,唯一一個前往了忽汗城,又活着回來的人,他留下過一本著名的‘密碼日記’,我就是從這本日記中才得知忽汗城存在于阿爾泰山脈當中,我也是因爲忽汗城才開始研究阿爾泰文化。”
墨暮橋接着道:“對,我也是偶然間看到了這本日記的複制殘本,才知道了阿爾泰山脈中的忽汗城。”
刑術問:“你在哪兒看到的?”
“車臣。”墨暮橋簡單道,“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當時我受朋友的委托,前往車臣将一個富商不争氣的兒子給救出來,我當時想了很多辦法,才将那一口袋的百萬美鈔帶進去,我從阿富汗進入伊朗,再乘船從裏海進入車臣境内。”
刑術忍不住問:“墨暮橋,你到底是什麽人?”
刑術這麽一問,把庵古吓了一跳,因爲墨暮橋與他們在一起這麽久,這麽親密,刑術竟然不知道他到底是誰?
墨暮橋并不回答刑術的話:“當時車臣的一支反叛武裝要求我将贖金送到車臣和格魯吉亞邊境的某個小鎮上,要求的是一百萬美金,但我知道,他們要的遠遠不止這些,所以,我去的時候帶了兩百萬,那已經是我的極限。”
連九棋淡淡問:“你一個人?”
“不,我們一行五人。”墨暮橋說到歎了口氣,“在到達車臣之後不到二十四小時,我就損失了一個同伴,我們偶然卷入了一場反叛武裝的襲擊中,那名夥伴被流彈擊中,當場死亡……”
死了一名同伴後,墨暮橋隻得和剩下的人将他草草掩埋,在地圖上标記号位置,緊接着馬不停蹄地朝着贖金交付地點出發。跟随墨暮橋前往的那幾個人,都是退役軍人,但可惜的是,沒有一個有真正的實戰經驗,隻能說,要比平常人更适應槍炮的聲音罷了,不至于槍一響就完全慌了神。
雇主給他們的酬金是一人二十萬美金,而且如果隻用一百萬就将自己兒子換回來,那麽多帶的那一百萬就當做是獎金。
至于那個香港富商的兒子爲何會出現在車臣?其原因簡單來講,就一句話不做死就不會死。
富商的兒子從小就沉迷各種戰争遊戲,在香港也參加了各種槍械俱樂部,玩了幾年,覺得相當不過瘾,開始四下聯系,想要參加國外的安保公司、傭兵組織等等,用時下流行的話來說,那就是典型的中二病。
“對某些人來說,自己心裏的願望就是夢想,而那小子來說,他的願望簡直就是夢幻,噩夢的夢!”墨暮橋吐出一口氣來,整個人又陷入了回憶當中,“他在香港認識了一個老外,這個老外忽悠他說有機會讓他去參加傭兵組織,要知道不是說你會開槍就能上戰場的,傭兵組織,安保公司需要的擁有真正戰場經驗的人,不是那種玩了幾天電腦遊戲,就叫嚣着要上戰場體會人生的白癡。”
那個富二代很快就被那個老外騙倒了,直接帶着自己的“零花錢”和一批自己認爲會在戰場上用得上的“高科技裝備”離開了香港,輾轉多地,最終來到了車臣,當他的雙腳踏上車臣的土地之後,他就直接被那支反叛武裝被綁了,打得不成人形之後,哭天喊地的錄了視頻,傳回香港,懇求他老子拿錢來把自己贖回去。
當墨暮橋帶着錢來到那個邊境小鎮的時候,才發現那裏已經被政府軍攻占了,他們剛進入該區域,直接就被政府軍給扣押了下來,所幸的是,墨暮橋提前有準備,将帶來的贖金埋在鎮外某個隐秘的地方,沒有被政府軍發現。
回憶到這,墨暮橋拿起一塊餅幹吃起來:“當時我聯絡不到叛軍,加上被政府軍扣押,如果發現我們聯絡叛軍,肯定死定了,隻得按照原計劃,編了一個來這個小鎮找人的故事,政府軍礙于我們是中國人,隻是扣押我們核實身份,并沒有将我們怎樣,但最麻煩的是,我們當時都是偷渡進去的,沒有通過正規渠道……”
墨暮橋萬般無奈的前提下,隻得與政府軍當地的上尉達成了協議,願意通過賄賂的形勢釋放,條件是一旦釋放後,他們不能再進入這個小鎮,也就是說在小鎮範圍外,他們做什麽,政府軍就不管了。
誰知道,當墨暮橋将身上帶着的那些錢都交給那上尉之後,政府軍撤出了小鎮,當地反抗組織,也就是反對反叛武裝的民兵組織“換防”到小鎮來,再一次将他們扣押了下來。
“所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我當時是深有體會,開始我認爲死定了,因爲那群民族組織根本就不講理,認定我們就是反叛組織的間諜,他們甚至看不出我們就是中國人。”墨暮橋皺眉歎氣道,“我們四個人再次被轉移,被弄到小鎮的圖書館中關押着,轉移到那裏的當天晚上,反叛組織開始對小鎮發起了進攻,一發迫擊炮彈直接從圖書館屋頂破洞掉落進來,将地面炸開一個大坑。”
地面被炸出大坑之後,原本搖搖欲墜的圖書館也面臨崩塌,墨暮橋發現在圖書館下面竟然還有一個地下室,如果不是那一發迫擊炮彈,恐怕他們也會被活活凍死在裏邊。
墨暮橋帶着其他三個人跳進地下室中之後,圖書館在炮火中崩塌,将他們直接埋在了下面。
連九棋道:“也就是說,你找到的那個翻版的日記殘本,就是在那個地下室中發現的?”
“對。”墨暮橋點頭道,“我在地下室中發現了這個圖書館主人的過去,這個老頭兒已經死了多年了,他平生的嗜好就是收藏二戰時期留下來的各種東西,那本日記我是在地下室木床的枕頭下發現的,一本皮殼日記,前半部分是他抄下來的‘密碼日記’的一部分,後面就全部是他自己的遐想,我從他的字裏行間可以看出,這個人一輩子都活在自己的遐想當中,從來不敢将自己的念頭付諸于實踐,所以,他想去找忽汗城,也隻是在日記本上寫寫而已,假裝自己去過了。”
一直在仔細聽的蘆笛忽然問:“那個人是不是叫維列夫?”
墨暮橋有些詫異地反問:“你怎麽知道?”
“密碼日記曾經被拍賣過,那是1999年的事情了,地點是在聖彼得堡,當時一個叫維列夫的人,以非常甯人意外的高價拍下了‘密碼日記’,支付了三分之一的錢之後當場帶走了密碼日記,并且帶拍賣公司的人回自己所住的地方拿錢。”蘆笛說到這,頓了頓,感覺自己的身體有些異樣。
連九棋等人對視一眼,随後看向庵古,庵古又拿出一顆藥丸,讓蘆笛服下。
蘆笛吃完後,喝了一大口水這才接着說:“拍賣公司的人沒有拿到錢,因爲維列夫拿出的那三分之一的定金就是他全部的家當,他當時拿着日記本在酒店内用複印機複印,被對方發現了,意識到他應該是個騙子,随後報警抓走了維列夫,看樣子,當時維列夫應該是複印了兩份不完全的‘密碼日記’。”
說完,蘆笛問墨暮橋:“你看到的‘密碼日記’内容有多少?”、
墨暮橋回憶道:“并不多,隻看到那個叫格羅莫夫的蘇聯飛行員進入忽汗城的頭幾天,而且很多地方都被維列夫塗黑了,在旁邊備注上了‘不可能’之類字眼。”
刑術問:“什麽意思?”
剛問完,一側的蘆笛突然捂住自己的胸口,顯得很痛苦,庵古立即上前,用大拇指按着她咽喉下方,再往上一頂,等他的手松開,蘆笛猛地咳出了一大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