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陳方的那一瞬間,連九棋和鄭蒼穹下意識駐足,緊接着又默契地分開,連九棋裝作問路人周圍哪兒有廁所,而鄭蒼穹則直接走進了旁邊的飯館,叫了一碗面。
但兩人在分開的那一刻,合上筆記本的陳方已經看到了兩人,已經完全背下連九棋提供給傅茗偉所有資料的他,在看到鄭蒼穹側面的一瞬間,意識到這個人很眼熟,随後他又看到了連九棋。
看到連九棋的那一刻,他腦子中閃回出在北京那家快捷酒店門口的事情,當時他與傅茗偉進酒店,而連九棋與鄭蒼穹正往外走,四個人擦肩而過。
雖說陳方還沒有完全回想起鄭蒼穹那張臉,但他知道,這兩個在北京遇到過的人,不可能巧合又在四川的一個小鎮上再次相遇,于是,他低聲對身邊的兩名同事叮囑道:“去查查穿黑色夾克的那個高個子。”
兩名警察會意,徑直朝着連九棋走去,連九棋知道此時避開,更容易顯得自己有問題,幹脆迎着警察就走了上去,但他沒想到,陳方走得最快,走到他跟前的時候,根本沒有停留,徑直去了鄭蒼穹所在的飯館,站在飯館門口,環視着其中的食客,尋找着鄭蒼穹的蹤迹。
坐在角落中的鄭蒼穹抓着報紙看着,盯着旁邊的櫥櫃玻璃上陳方的影子,看着陳方徑直朝着自己走來,越走越近,鄭蒼穹知道避不過了,也知道自己不可能與警察動手,就在他正準備放下報紙的時候,外面傳來女人的尖叫聲:“搶劫!搶人哪!有人搶錢唠!”
陳方一驚,警察的本能反應讓他拔腿就沖了出去,那兩個正在盤問連九棋,查看他身份證的警察也立即轉身,朝着那個被推到在地上的女人跑去。
陳方第一個沖到那女人跟前,問:“怎麽回事?”
“有人搶唠我勒包包。”女人焦急地說,指着旁邊的小巷,“往裏面跑唠!快切追!”
陳方和兩名同事立即追進小巷之中,鄭蒼穹也立即快步走了出來,來到連九棋身旁。
“趁這個機會快點走吧。”鄭蒼穹說完,疾步離開。
連九棋跟在後面低聲道:“墨暮橋挺機靈的,但是要脫身估計有點麻煩。”
鄭蒼穹聽明白連九棋的意思是,那個搶包的人就是墨暮橋,這小子一直在暗處尾随着他們,保護着他們,就如同在大巴車上一樣。
陳方與兩名警察追進小巷之中,追了沒多久,就看到地上的那個女式包,陳方撿起來,看着四下,指着左右兩條岔路道:“你們兩個,一左一右,堵死他!”
陳方說着,将包扔給後面趕來支援的兩名警察:“你們倆留下,不要挪地方!”
陳方朝着前方追着,他很有自信自己可以追上那個搶劫犯,但在幾分鍾後,他意識到自己錯了,也意識到這個搶包的人不簡單,更明白也許這個搶劫的行爲,壓根兒就是爲了掩護先前自己要盤問的那兩個可疑男子。
因爲陳方根本就沒有追上墨暮橋不說,連墨暮橋的背影都沒有看到,等他繞到右邊那條路上的時候,看到了被自己手铐铐在水管上的那名同事。
“鑰匙呢?”陳方跑上前問。
那名警察一臉的尴尬,指着平房的屋頂:“扔到上面去了。”
陳方點頭:“叫人支援,這不是普通的搶劫案!”
陳方說完跑開,那名警察在後面扯着嗓子喊道:“老陳,小心點,那小子不是普通的搶劫犯!”
“我知道!”陳方回了這麽一句,身影就消失在了前方的拐角處。
陳方在錯綜複雜的小巷中來回跑了五圈,依然沒有找到墨暮橋,但他知道墨暮橋肯定就在這裏,因爲在他來回跑的這五圈中,看到原本把守在巷子口和岔路口的四名警員都被自己的手铐給铐在了旁邊的水管或者是小樹上。
“有意思。”陳方卻是笑了,“耍雜技呢?”
陳方剛自言自語地說完,眼角餘光就掃到側方路口一閃而過的人影,他拔腿就追了上去,同時知道自己這次肯定能追上墨暮橋,因爲他跑了五圈之後,已經知道這裏的地形——那條巷子是個死胡同。
陳方快步追上去,終于看到了背對着自己,面朝着死胡同深處,似乎在尋找出路的墨暮橋。
陳方刹住腳步,掏出手铐:“喂,别跑了,你跑不掉了,這是條死路。”
墨暮橋轉身來,笑着道:“是嗎?多謝提醒,你的身體素質不錯,你肯定不是一般的警察,追了我這麽久,你連大氣都不喘。”
陳方道:“你也不是普通的搶劫犯。”
墨暮橋笑道:“我可不是搶劫犯,我隻是出來跑步的普通百姓。”
“是吧?那也許是我追錯人了。”陳方點頭,“要是不嫌麻煩的話,麻煩您跟我回去協助調查。”
墨暮橋道:“警民合作是吧?不好意思,我趕時間,我得回家了,鍋裏熬着粥呢。”
墨暮橋迎面就朝着陳方走去,陳方将手铐往旁邊的水泥台上一放:“自己铐上吧,你應該知道怎麽用。”
說完,陳方直接掏出了配槍,快速上膛,但并不對準墨暮橋,隻是握緊在手上。
墨暮橋苦笑道:“喂,你耍賴,說好了用跑的嘛,你掏槍是什麽意思?”
陳方道:“因爲我警察,你是賊,就這麽簡單。”
墨暮橋搖頭:“我不信你敢開槍,我也沒有武器,也沒有做任何值得你開槍的事情。”
“每一個警察都會對眼前發生的任何情況做危險評估。”陳方淡淡道,“當他認爲存在潛在危險的時候,就會拔槍,我現在就認爲你特别危險,所以,按照程序嘛,我會先鳴槍警告。”
說完,陳方直接擡手,朝着空中開了一槍,然後以标準的握槍瞄準姿勢對準了墨暮橋:“雙手抱頭面對牆蹲下來!否則,我真的會開槍!”
槍聲在小鎮中響起的時候,大部分聽到的人都下意識擡眼望去,并不确定那是槍聲,唯獨正在别墅門口勘察大門的傅茗偉明确聽出那是槍聲,也知道在這個時候會開槍的隻有陳方,于是他立即帶了人朝着槍聲來源方向奔去。
傅茗偉帶人離開别墅的那一刻,已經換了一身衣服的連九棋和鄭蒼穹恰好走到了别墅門口,與那些圍觀的百姓混在一起。
當傅茗偉從兩人身邊跑過的時候,兩人下意識都低下了頭,等跑過之後,才扭頭看着傅茗偉和那幾名警察的背影。
“警察竟然開槍了。”連九棋有些擔憂地說,“墨暮橋沒問題吧?”
鄭蒼穹卻是一臉鎮定:“沒關系,他有他的原則,首先他肯定不會傷害警察,其次,他也不會讓警察傷害到自己。”
連九棋皺眉:“但願吧。”
鄭蒼穹擡眼看着眼前的别墅:“這座别墅你怎麽看?”
“沒進去,不敢斷言。”連九棋看着那扇大門,還有周圍的高牆,“不過看得出來,别墅的主人,就是那個劉苞谷很注重自己的**,否則的話,不可能豎起這麽高的牆來,師父,你注意看那鐵門,誰家修别墅會用那麽厚的鑄鐵門?就單是那一扇門,就得花不少的錢。”
鄭蒼穹歎了口氣:“鑄鐵門……”
當傅茗偉帶着人沖進小巷死胡同的時候,卻發現陳方被铐在旁邊的水管之上,他手裏依然緊握着那支手槍,但原本在這裏的墨暮橋卻不知去向。
傅茗偉上前,扯了扯陳方的手铐,問:“怎麽回事?”
“我太大意了,不,應該說,我小看他了。”陳方搖頭,臉上卻沒有尴尬,相反帶着遺憾,是一種沒有與墨暮橋好好過招的遺憾,“這個人不是簡單,絕對不是普通人,肯定不是。”
傅茗偉看着他手中的槍:“你的槍是幹什麽吃的?”
陳方舉起手槍,傅茗偉這才沒有彈夾,立即問:“彈夾呢?”
陳方晃了晃身體:“他把彈夾卸下來,塞我後背衣服裏了。”
“對方是個孩子吧?”傅茗偉皺眉道,扯掉陳方紮在褲子裏的襯衣,将彈夾抖落出來,“竟然把彈夾扔你衣服領子裏邊?”
“手铐鑰匙在那。”陳方指着遠處的一塊磚頭,“先前我持槍制住他,他把自己都拷上了,我才過去,誰知道剛過去,他手铐又莫名其妙松開了,直接奪了我的槍,同時把我铐在了水管上面。”
傅茗偉一邊幫陳方開手铐,一邊用怪異的眼神看着他。
陳方歎氣道:“頭兒,是真的,我不可能爲了自己的面子故意誇大,這小子真的不是一般人,說他像軍人吧,他又沒有軍人的那種特殊氣質,說是警察,也不像,反正怪怪的,身手太好了。”
傅茗偉看着手槍:“幾個動作一氣呵成,這人什麽來路,對了,到底是怎麽回事?你爲什麽要追這個人?”
陳方這才将之前發生的一系列事情全部告訴給了傅茗偉,傅茗偉站在那許久都不說話,隻是沉思着,緊接着轉身,讓陳方領着他,去了先前他截住連九棋和鄭蒼穹的位置,又順着他追陳方的路走了一遍。
整個過程中,傅茗偉除了詢問路線之外,幾乎沒有說其他的話。
許久,站在巷子口的傅茗偉終于開口道:“先找處裏的同事做個人像速寫,然後派人把停在鎮子周邊所有外地牌照的汽車都攔下來,挨個檢查,沒有人的先拖走,然後再派人在鎮子口各個路口守着,不用搜索,隻是堵着就行了,另外,去先前的位置上拍一張照片,要無人的照片,就是一般的街頭風景照,給把守的同事一組發一張,讓他們把照片拿在手上。”
“還有呢?”陳方問,“拿風景照幹什麽?不是有速寫像嗎?”
傅茗偉歎氣道:“吓唬他們,讓他們以爲我們有了他們的照片,因爲他們不可能直接靠近我們的人去查看照片,所以看到警察拿着照片,肯定會誤以爲我們有照片,就不會輕易從大路離開了,不用速寫像是因爲,這個人既然這麽厲害,肯定知道我們會畫他的像,所以肯定會僞裝或者藏起來,再者,我們沒有太大依據的前提下,我也沒有辦法直接通緝他。”
陳方搖頭:“頭兒,這沒意義吧?這種小鎮,離開的路多得是。”
傅茗偉道:“他們既然來了,就是跟随着刑術來的,刑術現在離開了,他們隻能盯着那座别墅,所以,不會輕易離開,我們抓緊時間調查,調查完之後,把所有人全部撤走,在外圍留下一些便衣做支援,剩下你和我,還有國銜三個人在别墅内守株待兔,我敢保證,他們百分之百會進别墅去查探。”
陳方點頭,立即着手去安排,傅茗偉則站在那,自言自語道:“是誰呢?會不會是連九棋?但是連九棋又怎麽會和鄭蒼穹在一起?那剩下那個人又是誰?”
連九棋與鄭蒼穹繞着别墅遠遠地查看了一圈後,發現根本沒有辦法進入,隻得作罷。
鄭蒼穹盯着别墅的方向:“九棋,我想是時候去追上刑術了。”
“那有意義嗎?你知道刑術在哪兒嗎?你知道唐思蓉的具體位置嗎?這些都是未知數。”連九棋搖頭,“警察趕到這裏,說明刑術是留下線索給警察了,也證明刑術應該很相信負責這個案件的警察頭兒,我們需要做的就是在這裏等着刑術回來,同時搞清楚劉苞谷的身份,和他的過去的事情。”
鄭蒼穹皺眉:“可是我還是擔心刑術,他畢竟年輕,也許對付不了唐思蓉。”
連九棋卻是笑道:“我當年也年輕,也在鬼門關上走了一趟,不是一樣活着回來了嗎?既然他選擇成爲了一名逐貨師,就應該做好随時會面臨危險的思想準備,如果沒有這些經曆,他永遠都無法成爲一個優秀的逐貨師。”
鄭蒼穹沒有回答,保持着沉默,隻是遠遠地看着那座别墅,擔憂着刑術的同時,也在猜測這座别墅内到底藏着什麽秘密。
……
青蓮溝的那座詭鎮的礦井深處,刑術坐在空蕩蕩的道觀大堂之中,面朝着一面鐵桌,不時擡眼看着跟前的那座用鐵鑄成的火神祝融像。
他沒有想到在礦井深處還修建了這樣一座鐵仙觀,這座鐵仙觀與他在天地府看到的那個一模一樣,幾乎沒有太明顯的差别。
昨晚,在萬清泉帶他來到這裏,給了他食物和水之後,便讓他好生考慮,緊接着便離開了。刑術雖然疲憊,但腦子中卻裝滿了各種疑問,這些疑問就像一隻隻無形的手掐住他的脖子,撐開他的眼皮,讓他無法呼吸,無法安穩入睡。
最重要的是,當他在礦井中看到那些如行屍走肉一般的男女時,終于明白了劉苞谷爲什麽要誘騙這些人來到這裏,就是爲了幫他們幹活兒,不過,更可怕的是,他從那些幹活的人們眼中看到了全是一片死灰。
這種死灰他曾經在薩木川的堂弟眼中看到過,就是那個在甲厝殿中被變成活死人的薩豐,換言之,在萬清泉沒有道出實情之前,他已經推測出,這些人都是服用了“巫神的憤怒”。
“與你所想的一樣,當初的确是我們派肯特去的,爲了在美國打通這個環節的關系,我們花了很大一筆錢,不過物超所值,因爲肯特帶回來的配方,足夠讓我們賺當時所付出百倍的錢回來。”當時萬清泉得意地說,“那種叫‘隔世’的藥,是迄今爲止,發現的最有用的藥物,他可以讓士兵不懼死亡,可以讓人們不再懼怕病痛,可以讓……”
“你們真是什麽事都敢做!”刑術打斷萬清泉的話,“你們應該知道隔世這種藥會把人變成無意識的行屍走肉吧?你們除了像販賣丹砂鐵像之外,還在其中裝着隔世一起賣。”
萬清泉笑道:“這就是買賣,以前我們沒有拿到隔世的配方,所以弄來的人,不到一個月,就因爲吃不了苦反悔了,無論劉苞谷再怎麽勸說,他們都不願意再信教,但自從肯特回來,帶回來了配方之後,情況就大不一樣了,最重要的是,很多老闆都對隔世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我們現在已經爲隔世取了一個新的名字——絕世!”
刑術一愣:“絕世?”
“你還沒去過玻利維亞的烏尤尼鹽沼吧?”萬清泉帶着一種怪異的笑容,就如同是他知道服用了那種藥物是什麽感覺一樣,“那裏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地方之一,也有一個綽号叫天空之鏡,聽說在那裏的人,會有一種與世隔絕的沖動,所以,我給隔世改名叫絕世!”
刑術看着萬清泉搖頭道:“你們真的不怕報應嗎?”
萬清泉收起怪異的表情:“報應?正常來說,擔心報應的人,都還是有良心,有良知的,你經曆了這麽多事情,也親眼目睹了這麽多事情,你認爲,我,還有良知嗎?”
刑術咬牙:“你完全就是畜生!”
“不,畜生有愛,有良知,我可沒有。”萬清泉笑道,“所以,我的腦海中,早就沒有良心、良知這種詞彙了,你好好想想怎麽與我們合作吧,如果你與我們合作,不僅可以知道能知道奇門,還能知道一個你最想知道的大秘密!”
刑術問:“什麽秘密?”
萬清泉沒有回答,隻是帶着怪笑離開了,扔下刑術一個人在道觀大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