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襲來的硯台,馬菲直接擡手接住,捂着腦袋,滿臉是血的小黑也追了進來,完全不知道怎麽回事。
馬菲将硯台扔給小黑,追進後院。
“别别别!”小黑單手接過硯台,摟在懷中,“這可是肇慶的端硯啊!”
小黑說話間,馬菲已經追了進後院,小黑趕緊放下硯台,抓了桌子上的毛巾捂在腦袋上,也追了進去。
等小黑追進後院的時候,發現馬菲和佘采香又在涼亭之中打了起來,茶壺和茶杯早已碎了滿地,而且就連小黑這個不會拳腳功夫的人都能看出來,兩個女人出手都不留情,下手全是緻命的殺招。
小黑在那着急地喊着:“别打了!有話好好說,都是自家人,有話好好說呀!哎喲哎呦,這可是東家最喜歡的茶具呀,宜興陳家的新品呀!你們這兩個遭天殺的……”
小黑話還沒有說完,佘采香和馬菲同時扭頭瞪住他,他立即住嘴,擠出一個歉意的笑容,下意識朝着後面退去,擡手打着自己的嘴巴:“我嘴損,我嘴欠,遭天殺的是我,是我……”
正在此時,門外傳來了警笛聲,就近的巡警已經趕到,知道救星到了的小黑立即朝着外面跑去,而在涼亭中馬菲和佘采香也是各自閃身後退兩米,瞪眼直視着對方。
佘采香微微側頭,看了一眼後院門口:“警察來了,咱們還繼續嗎?”
馬菲冷冷道:“随時奉陪!”
佘采香笑道:“好,等警察走了咱們換個地方繼續。”
馬菲回應道:“看來你還是怕警察呀。”
佘采香不搭理她,徑直朝着門口走去:“說的好像你不怕一樣。”
與此同時,首都機場外,一輛出租車剛剛挺穩,車上的乘客剛下,剛要去拿後備箱行李的同時,陳泰東便直接開門上了出租車,将自己剛買來的那頂帽子壓低,沉聲對司機說:“琉璃廠大街!”
“稍等啊!”司機開了後備箱,下車幫先前那位乘客取出行李後,這才返回駕駛座,同時朝着車内後視鏡中一看,發現先前後座上的陳泰東不見了,立即扭頭仔細看着,随後撓着腦袋道,“見鬼了,人呢?”
此時的陳泰東早已下車,上了旁邊的另外一輛即将離開的出租車,出租車朝着機場外飛馳而去的同時,坐在後座上的陳泰東扭頭看向後方,發現數名便衣警察追了出來,領頭的幾個拿着對講機在呼喊着什麽,随後指揮着其他警員散開搜查。
好險。陳泰東想。
十來分鍾前,當他剛從接機口走出的時候,擡眼就看到了大批湧來的警察,從警察的行動來判斷,他們并沒有做任何提前部署,爲首的幾個警察手中還拿着用a4紙彩印出來大幅照片,照片上的人就是陳泰東。
陳泰東立即混入人群之中,随後繞開,乘坐電梯去了二樓,買了一頂帽子,将自己原本的外套扔進垃圾桶之後,這才從機場送客處直接上了出租車離開。
警察突然來堵自己絕非偶然,肯定是傅茗偉安排的,而傅茗偉要安排這一切的原因隻有一個,那就是連九棋或明或暗,做了什麽手腳。
若不是警察沒有提前部署的關系,自己恐怕已經被他們逮住了。
爲人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陳泰東在心裏這樣想着,打定主意,等找到錢修業問清楚當年他遺忘的那些事情細節之後,再回頭來聯系傅茗偉,可當他這個念頭從腦子中一閃而過後,他眼前又閃回了當年在草原上活埋連九棋的場景。
不,我還是做了虧心事!陳泰東摘下帽子,俯身揉着自己的額頭,突然間覺得有些反胃。
首都的另外一邊,騎着自行車的刑術奔出街口,看到外面堵成長龍的車流,平生第一次在内心中感謝堵車的他,同時也驚訝地發現在車流之中至少有五六輛奔馳。
刑術将自行車扔在一邊,朝着最近的那輛奔馳跑去,隔着玻璃朝着裏面看着,遭受了白眼之後又跑向第二輛車,當他找到第四輛車的時候,雖然沒有發現錢修業,卻在後座上看到了他的拐杖。
刑術立即擡手去開駕駛室的門,不斷地拍打着窗戶:“出來!你們把人帶到哪兒去了!?快給我出來!”
此時,駕駛室的車窗玻璃緩緩搖下,一個表情冷峻的中年男子冷冷地看着他,同時刑術也注意到,男子放在右腿上的右手緊握着一支手槍,槍口微微上擡,已經對準了他。
刑術盯着槍口,問:“你們是什麽人?想幹什麽?”
“滾!”男子冷冷道,“回去守着電話,我們會聯系你的,再跟着,那個老頭兒就沒命了。”
男子說完,松開刹車,汽車開始随着車流緩慢前進,刑術站在馬路中間,隻得眼睜睜看着那輛黑色的奔馳消失在茫茫車海之中。
……
哈爾濱,文物偵緝部會議室中,十來名警察坐在傅茗偉左右兩側,翻閱着行李箱中那些檔案資料,拍照的同時也有序地進行着複印。
而傅茗偉和吳志南坐在長桌的一頭,各自拿着那疊“九子相關”資料的正本和複印件在那翻閱着,在他們頭上,挂鍾的秒針緩慢移動着,發出低沉的走動聲,但在傅茗偉耳中,秒針走動的聲音卻是飛快。
“還有不到四個小時。”吳志南放下資料,擡眼看着挂鍾,“連九棋所用的那個電話卡,是用假身份證購買的,從基站基礎定位來看,當時他打電話的位置是在松花江鐵路大橋上面,而且是站在監控的死角範圍,我們調取了監控,雖然在那個時間段行走的人不多,但依然沒有發現有像是連九棋的人。”
傅茗偉也擡眼看着挂鍾:“我們連他長什麽模樣都不知道,這個人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初就銷戶了,戶籍檔案中沒有他的任何照片,再說,檔案也因爲那場大火被燒毀了,我們現在對他的了解全停留在推測上面,之前我們問過原先的那兩個專家,他們都說當年僅僅隻是聽說過連九棋這個人,具體情況未知,更不知道他長什麽模樣。”
吳志南重新落座,揉着鼻梁:“北京那邊也沒有堵住陳泰東,看樣子他是知道有事發生,故意避開了,傅隊,這裏面有貓膩呀,如果陳泰東沒有問題,他不會跑的。”
此時,桌子上的座機突然響起,傅茗偉一把抓起來,放在聽筒邊,聽了一陣道:“是,我明白,我會馬上派人去,是,馬上訂機票,什麽?他不能去!他已經申請調離我們這個部門了!以刑警的身份?好吧,我知道了。”
傅茗偉放下電話,看着吳志南:“處長說要派個工作組去北京協調這個案子,讓你坐鎮哈爾濱指揮,我馬上訂機票去北京,還有,上面還派了國銜去,聽處長話中的意思,是國銜主動請纓的。”
吳志南沒說話,隻是猛一拍桌子,随後在場的其他警員都驚了一跳,放下手中的活兒,回頭來看着他。
吳志南厲聲道:“我知道這裏有人與董國銜的私下關系不錯,至于是誰,我就不指名點姓了,但是你們得搞清楚,我們這個部門的所有任務都得保密,董國銜已經不再是我們部門的人,即便他也是警察,但職責不同!我再重申一次,來了這裏,就得遵守這裏的規矩,不守規矩,喜歡動小心思的人,趁早滾蛋!”
其他警員都沒有說話,安靜了片刻之後,立即埋頭做着自己該做的事情。
吳志南低聲道:“我去給你訂機票。”
吳志南拿着帽子剛要離開,又駐足停下,回頭來俯低身子道:“我給你說過,山不轉水轉,遲早會轉回來的,這次你去北京和國銜搭夥,脾氣收斂點吧,他現在是刑警,不歸你管。”
傅茗偉一句話也沒說,隻是坐在那,摸了一支煙夾在手中,卻沒有點上。
他很清楚上面爲什麽會同意董國銜去,原因在董國銜之前就是刑警,跟了自己多年,而且文物偵緝部成立之後,他也在這裏工作過,相對來說熟悉情況,而且才剛剛調走。同時,上面也一直對傅茗偉這種獨立獨行的辦案态度有些不滿,這次也是故意派董國銜去北京,算是約束自己行爲的。
但是傅茗偉最擔心的是,董國銜一直對陳泰東不滿,一直認爲他掖着藏着某些東西,而這次連九棋的報案稱當年陳泰東等九人一起犯下過謀殺罪,如果此事查實,等同于驗證了董國銜的推測。
即便這隻是董國銜這隻瞎貓撞上了死耗子,但以他的脾氣來說,肯定不會放過陳泰東,不過最重要的是,陳泰東又比董國銜聰明,如今的董國銜唯一占便宜的地方就是他的身份。
關鍵在于,陳泰東會怎麽做呢?他這一跑,等于是說明了有什麽事是他不願意讓自己知道的,至少暫時是。傅茗偉想到這,起身便朝着外面走去,他恨不得立即就出現在北京,找到陳泰東,問個究竟。
……
刑術返回隆德寶庫的時候,巡警已經撤走,趕來的刑警設下了警戒線之後開始勘查現場,外面停了五輛警車,小黑則在門口告知勘查現場的刑警剛才發生的一系列經過,當然他直接省略了馬菲和佘采香之間發生的事情。
一個做了當值朝奉多年,即便是個勢利眼,也清楚在這件事上不能再節外生枝。
就在刑術剛走到小黑跟前,也想聽聽先前的詳細事情經過時,卻聽到有人喊他的名字,他一擡頭,便看到穿着便服,手裏提着一個相機的董國銜。
看到董國銜的時候,刑術下意識朝着周圍看了一眼,而董國銜立即上前朝着他伸出手去:“我已經從文物偵緝部調走了,調到了省廳刑警總隊。”
刑術點頭,也沒問爲什麽,因爲他知道言多必失這個道理,不如讓董國銜自己說清楚爲什麽他會出現在這裏。
“你好。”刑術握了握董國銜的手,立即松開,“沒想到會在北京見面。”
董國銜笑了笑,拿出一張照片遞過去:“我倒是想到有這麽一天。”
刑術接過照片,看到照片上那個自己并不認識,但又覺得在哪兒見過的人,問:“這是?”
“你應該認識,他叫陳泰東。”董國銜開門見山道,“準确來說,他就是所謂的九子之一的關外佛陳泰東,他雖然在監獄中多年,你沒有見過他,但也肯定聽你師父天朝奉鄭蒼穹提起過。”
刑術渾身一震,雖然他知道陳泰東已經成爲了文物偵緝部的顧問,但他也不可能将這些事情說過文物偵緝部以外的人,更何況董國銜已經調走了,而先前董國銜的話中故意說了“關外佛”和“天朝奉”這些稱号,其用意就是告訴刑術,他已經知道了九子的相關情況,而且是詳細情況,否則的話,他不可能在錢修業剛剛出事之後就趕到這裏來。
另外,這件事也百分之百與陳泰東有關系,但是陳泰東即便提供消息,也不會說錢修業的這家店鋪的準确位置。
所以,在自己離開哈爾濱這短短一天之内,到底發生了什麽?刑術心裏想着,随後将照片遞還給董國銜,點頭道:“對,是這樣的。”
董國銜收好照片,道:“董國銜于今天清晨坐飛機到北京來,他來的目的就是爲了找這家店鋪的主人,也就是九子之一的幽州王錢修業,就在他走之後,文物偵緝部接到了一個神秘的信封……”
緊接着,董國銜将傅茗偉和吳志南經曆過的那一系列事情簡短地說了一次,說完後,董國銜緊盯着刑術的面部,想從他面部的表情變化來判斷自己下一步應該做什麽,說什麽。
刑術當然很震驚,聽的過程中雙手微微發抖,但還是抑制住了,他完全沒想到連九棋竟然會瘋狂到這個地步,不僅将行業内的大部分秘密都整理出來告知警察,還将1979年的事情也以報案的方式全盤托出。
連九棋瘋了,他真的是瘋了。
“咱們還是按照程序來吧,跟我來。”董國銜帶了刑術進屋,徑直來到後院的那個涼亭之中。
等兩人坐定,刑術還在尋找馬菲和佘采香的同時,董國銜已經翻開筆錄本,握緊筆,詢問道:“你爲什麽來北京?”
刑術道:“我來探望錢師叔,也就是錢修業,昨天晚上到的,在這裏吃的飯,就是在這個涼亭之中,随後我與我未婚妻馬菲回到了錢師叔給我們安排的酒店,早上來這裏吃早飯的時候,卻在門口看到了小黑,小黑告訴我,錢師叔被一群不明來路的人抓走了。”
董國銜在本子上記錄着,同時在“未婚妻馬菲”五個字下面畫了一條線,又問:“馬菲這個名字很耳熟呀。”
刑術不緊不慢道:“也許是叫這個名字的人很多吧,你應該見過她了吧?她人呢?”
董國銜緊盯着刑術的雙眼:“她在屋裏邊做筆錄,你剛才的話裏邊,是不是遺漏了什麽?”
刑術道:“遺漏的是細節吧?我可以自己把詳細的過程寫下來。”
“不用了。”董國銜卻是笑了,指着旁邊另外一個屋子,問,“在那個屋子裏面,有個叫佘采香的女人,這個女人昨晚帶了你們去酒店,早晨又帶你們回來,但是你剛才卻壓根兒沒有提到這個人,爲什麽?”
刑術心裏一驚,同時感歎道董國銜這小子還挺細緻的,其實先前自己并不是刻意要隐瞞,而是自己本身不願意再多提到這個女人的名字,沒想到因此被董國銜鑽了空子。
刑術解釋道:“因爲先前董警官問的是我和馬菲的情況,而我和佘采香不熟,第一次見面,加上她隻是帶我們去酒店,以及早上帶我們回來,我就下意識略過了。”
董國銜又笑了,翻看着自己随身帶來的平闆電腦:“我來之後,在我們的系統中調查過佘采香和馬菲,馬菲從資料上來看,還是個在國外留學的學生,但是也很奇怪的是,她的名字與前些年那個大盜馬菲一模一樣,同時也與我在文物偵緝部經辦某一個案子中的,疑似黑客同夥的人名字一樣,同時我們也收到過不确定的情報稱她是國際刑警方面的卧底。”
刑術聽着董國銜說的這一切,在心裏把董國銜祖宗十八代都罵了,五分鍾前他還在誇董國銜聰明,但如今他說的話,等同于是要害死馬菲。
董國銜見刑術不說話,又道:“放心,馬菲到底是誰,我現在不是太關心,畢竟她的案子不歸我負責,所以刑先生大可放心,我隻是覺得這個叫佘采香的很有意思,我在系統中查到,前十年,佘采香的名字出現在四次報案記錄中,都是與詐騙有關系,但沒多久報案人又銷案了,所以隻留下了簡單的報案記錄,加上錢修業莫名其妙被人綁架,我認爲這不是巧合,我說完了,你有沒有想起什麽?”
刑術當然知道爲什麽那些報案人要銷案,其原因就在于佘采香手裏有他們的把柄,所以冷靜下來後,隻能銷案,讓事情偃旗息鼓,不過董國銜在這短短一個小時内,竟然調查得這麽清楚,足以說明,他的上級給了他較大的權限,好讓他便宜行事。
“董警官,我剛剛認識佘采香,所以你說的這些我都不清楚。”刑術微笑道,“但是,你說的她與我錢師叔被綁架一案有關聯,我覺得也許是個線索。”
“是嗎?”董國銜笑道,“可惜呀,我們暫時沒有發現她的疑點,所以,在勘察現場之後,你、馬菲和佘采香,包括那個小黑,還有這個店鋪中所有的工作人員,在事情沒有清楚之前,都不能離開琉璃廠這個範圍,你聽清楚了嗎?”
刑術點頭:“清楚了。”
董國銜收起筆錄本,起身要走的時候,卻停下來,看着刑術,問:“我很奇怪,按照常理,你應該問我陳泰東的事情,畢竟先前我們見面,我第一時間就給了你他的照片,然後再沒提過,你是不是知道陳泰東在哪兒?”
刑術擡眼看着董國銜:“董警官多心了吧,我真的沒見過陳泰東。”
董國銜笑了笑,徑直離開,在他走之後沒多久,馬菲和佘采香也各自跟着一名警察分别從旁邊的兩個屋子中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