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錢修業在拿不準的前提下,爲了不得罪馬菲,幹脆就給他們開了一間房。
佘采香帶着兩人來到房門前時,她先是将門打開,随後轉身把房卡遞給刑術,随後道:“兩位要是覺得安排上有什麽不妥的,可以自行安排,我問過了,今晚這裏的空房還挺多。”
馬菲知道佘采香的意思,是在質疑她和刑術之間的關系,所以她立即拖着行李先行走了進去,在走過佘采香身邊的時候,故意說:“謝謝您的關心,我想應該不用了,我和刑術雖然有些小矛盾,但還不至于分房睡。”
佘采香隻是微微點頭:“那就不打擾兩位了,晚安。”
馬菲假笑道:“晚安。”
刑術則是微微點頭,佘采香轉身便走,并沒有多看刑術一眼。
等佘采香進了電梯之後,馬菲走到門口,看着站在那不知道想什麽的刑術,直言問:“這個佘采香你應該認識吧?而且應該很熟悉,否則的話,在她陪錢修業回來,你們看到對方的那一瞬間,不會表現得那麽吃驚。”
刑術皺眉進屋:“馬菲,你是不是管得太寬了?”
馬菲順手将門關上,靠在牆邊,看着坐在床邊的刑術:“隻是好奇,我實話告訴你,我現在的首要任務,是讓你恢複成爲以前的那個刑術,至少要做到心無旁骛,否則,接下來庫斯科公司的事情,我一個人無法應對。”
刑術看着馬菲:“既然你這麽坦白,我也告訴一件事,我們遇到麻煩了,很大的麻煩。”
馬菲搖頭:“不懂你的意思。”
“剛才那個叫佘采香的女人,是個賊,很出名的賊,和你曾經的掩飾身份差不多,但是沒有你那麽出名。”刑術認真地說,“她是個慣偷,什麽都偷,而且每次下手布局都很精密,布下的局時間跨度很長,一旦得手,獲利就是自己付出的上萬倍。”
馬菲道:“這個女賊什麽都偷,是不是也偷心?”
刑術低下頭,看着地面,許久才道:“對,也偷心,她是我的……我的初戀。”
說到這,刑術鼓足勇氣來看着馬菲,馬菲隻有些許的吃驚,但并未表現在臉上,因爲在刑術說出“我的初戀”四個字來的一瞬間,她腦子中回響起了墨暮橋曾經說過的那句話——“你不了解刑術,這是他這輩子所經曆的第二段感情,第一段感情與這次的有點類似。”
刑術看着馬菲那副模樣,沒有繼續說下去,反而是問:“馬菲,你是不是知道這件事?是不是我師父告訴過你?”
馬菲搖頭:“你師父沒說,墨暮橋提過一次,但沒有說詳細的,隻是說,你的第一次感情經曆和賀晨雪的這次很類似,僅此而已,我發誓,真的是這樣說的。”
“是嗎?看來我師父真的和墨暮橋是無話不談,竟然連這件事都告訴過他。”刑術苦笑道,“實話實說,賀晨雪的事情我還沒有放下,但佘采香的事情我早就放下了,因爲時間真的可以治愈一切,最重要的是,佘采香在我心裏最後那一點點印象,都在我遇到賀晨雪之後逐漸淡去,我以爲那是好事,誰知道隻是傷上加傷,我這麽坦白,是不是讓你有點意外?”
馬菲蹲下來從行李中取出洗漱用品:“的确很意外,但總算讓我看到了希望,至少你自己還知道自己的心病是從何而起,但就不知道怎麽醫治。”
刑術後仰躺在床上,看着屋頂的那盞燈:“佘采香以前有個綽号,叫雪女,她慣用的手法就是用感情作爲武器,先抓住對方的心,然後再逐漸滲透,其實這種招數很古老,但隻要善用,基本上成功率是百分之百。”
馬菲将洗漱用品拿進洗手間,整理的同時探出腦袋來:“繼續說,我聽着呢,不過我覺得你這麽聰明,這麽冷靜,怎麽會上當?”
刑術卻是笑了:“對,她就是用的坦誠相見的這個辦法來對付我,她認識我之後沒多久,就告訴我,她是做什麽的,目的是做什麽,還說自己是被逼的,說真的,那是非常愚蠢,非常老套的辦法,但就是這種辦法讓我上當了。”
馬菲走出來,看着刑術:“你的意思是,你當時認爲她這種聰明的女人,不可能用這種老套愚蠢的辦法來對付你,這才是你上當的主要原因?”
刑術起身來:“對,那時候的我,對感情真的是一無所知,如果我是個浪迹情場的花花公子,我肯定不會上當,可惜我不是,而我又一直認爲,一個人最大的優點就應該是坦誠,所以,在這個前提下,雖然我保持謹慎和警惕,但還是一步步跌入她布好的局當中,她……她真的很吸引人。”
馬菲下意識看了一眼門口,回頭道:“是,她是很漂亮,但不至于那麽簡單就能迷惑到你吧?”
刑術完全沒意識到,他在一個一直對自己很有自信的漂亮女人誇另外一個女人漂亮,本身就很不妥當。
“不,她是一個很會懂得利用周圍的環境,利用當時發生事情的氛圍爲基礎,再進行自我修飾和表演的女人,她在和我認識的那段時間裏,一直用一些小事在逐漸吸引我,從簡單的認識,到自己似乎被迫的坦誠相見,再到她認爲我是個好人能幫她,緊接着變成她認爲自己應該感謝我,随後将自己扮演成一個經曆了一系列事情之後,逐漸喜歡上我的女人。”刑術一口氣說完,長歎一口氣,“詳細的過程,我不知道應該怎麽給你叙述,總之,她很可怕,很懂得怎麽去打動一個人,但我那不算愚蠢,我愚蠢的是,當我已經發現她的所作所爲之後,我竟然還會繼續上當。”
馬菲不解地看着刑術,問:“爲什麽?我真的很不理解。”
刑術卻是問馬菲:“你談過戀愛嗎?”
馬菲點頭:“談過,而且我應該談戀愛的次數比你多。”
刑術道:“那就對了,你應該清楚自己刻苦銘心愛上一個人之後,智商會降到最低點,如果對方在内心中一直保持着冷靜,那麽,要牽着你的鼻子走,那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馬菲挨着刑術坐下來:“我現在很好奇,當初到底是因爲什麽事情,你才會遇到她,愛上她,然後被她坑害的?”
刑術遲疑了一下,起身來打開了一罐飲料,喝了一口定了定神,随後道:“很多年前了,當時我不算是第一次出門辦事,是第三次吧還是第四次,那時候我年少輕狂,加上自認爲是天朝奉鄭蒼穹的徒弟,有些不可一世,接受了師父一個朋友的委托,去成都幫一個房地産老闆鑒定一批從國外買回來的古董,都是瓷器,很貴重,總價值預估在六千萬左右。”
馬菲很驚訝:“六千萬?”
刑術點頭:“對,六千萬,是我第一次經手這種大額古董交易的買賣,臨出發前,我師父特地交代我,說我這次去鑒定對那批古董最終成交和拍賣很重要,因爲在這個行内,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再交給拍賣行亦或者自己收藏入庫之前,都要找行内數一數二的高人長長眼,畢竟從上世紀九十年代初期開始,國内赝品開始增多,可以說是遍地都是,而且走兩個極端,要不就是做得很爛,類似純工藝品的那種,要不就是做得很像,連國家級專家都分辨不出來的,這麽說,有些人的手藝可以做到騙過儀器。”
馬菲點頭:“這個我倒是有所耳聞,之前在歐洲有個年輕畫家,仿造名畫,到了以假亂真的程度,連名畫所用的畫布,顔料等等,都相當考究,甚至知道如何在畫上僞造出的年代痕迹,騙過了很多專家和專業的儀器。”
“對,當時我所謂也很緊張,但知道那是揚名立萬的好機會,也做了充分的準備。”刑術深吸一口氣,猛喝了一口飲料,“當我在成都下飛機的時候,來接我的就是佘采香。”
馬菲插嘴問:“她一直叫這個名字?”
“對!”刑術使勁點了下頭,“這個人是不是很厲害?她從來都不改頭換面,你知道爲什麽嗎?”
馬菲搖頭,刑術道:“她每次下手之前,都會抓住目标的很多緻命的把柄,因爲沒有人是不犯錯的,特别是有錢人,有些事情一旦披露出去,這個人一輩子就完蛋了,不僅名譽掃地,甚至可能因此在監獄呆一輩子,所以,他們就算知道馬菲是個什麽樣的人,在沒有辦法将其置于死地的前提下,都不敢對她怎麽樣,因爲她背後還有其他人,一旦她出事,她背後的人會立即将那些把柄公諸于衆,來個魚死破。”
馬菲道:“這就是她綽号是雪女的原因,就和日本傳說中的雪女一樣,用美貌吸引男子,再将其冰凍,同時吸走他的靈魂。”
刑術坐下來:“對呀,她接機的時候,就顯得很苦惱煩惱,時常犯錯,讓我不得不去注意她,但她每次都顯得很愧疚,不斷道歉,讓我對她的印象非常深刻……”
當時,刑術并未耽誤,第一時間來到那位老闆的家中,對那批瓷器進行了鑒定。
刑術很細心,因爲五件瓷器都非常珍貴,有三件是宋瓷。誰都知道宋代有“汝、官、哥、鈞、定”五大名窯,而汝窯排名第一,也有“汝窯爲魁”的說法,也就是宋代汝州所燒制的瓷器。
而那三件宋瓷當中恰恰都是青釉汝窯,很是珍貴,因爲如今全世界有記錄的汝窯大約有不到70件,絕大部分都在世界級的博物館中,個人收藏的太稀少。台北故宮中最多,一共有21件,其餘都分部在北京故宮博物館,上海博物館,大英博物館以及英國的大維德基金會之中。
這就是爲什麽這個老闆必須要請人一再鑒定的主要原因所在,他很清楚這麽珍貴的東西,自己能搞來三件,這簡直是天上掉餡餅的事情,但是也因爲太珍貴,導緻他不得不跳進這個坑中來豪賭一把。
這三件瓷器,分别是奁式爐,水仙盆以及蓮花碗。
奁式爐中的這個“奁”從字面意思上來理解,應該是漢族女子存放梳妝用具的東西,但奁式爐則又被後來的人推測應該是一種盒式爐。
刑術回憶到這裏,又搖頭道:“怪就怪在這裏,那三樣瓷器在其他博物館中都有一模一樣的,但就我判斷,都是真品,我很是不解,所以一再鑒定,但怎麽都看不出有問題,那位老闆也說,他也知道這三件東西都在英國幾個博物館裏放着,所以才找人反複鑒定,我當時也不顧什麽禁忌,直言問他,東西是怎麽來的,但是他沒說。”
馬菲問:“剩下兩件呢?是什麽?”
“元青花。”刑術歎氣道,比劃了一下,“一個是将軍罐,另外一個是高足碗,都很珍貴,但其他博物館裏面雖然有類似的,但還是區别,胎紋都不同,就我當時來看,的确是真品。”
馬菲疑惑了:“到底是怎麽回事?”
刑術道:“是仿品,而且是頂級高仿,這麽說吧,這種東西,沒有人敢說是高仿,所以在這個前提下,這種東西一旦流通出去,價值和博物館中的一模一樣,但是既然是高仿,那就存在一個問題。”
馬菲立即道:“仿造者留下的标記?”
刑術點頭:“沒錯,從古到今,隻要是仿照者,處于虛榮心考慮也好,還是出于不想讓自己的‘工藝品’被不法分子利用也好,都會在某個不容易注意的地方,留下自己的标記,而五件東西都出自同一個人之手,而那個人我竟然還認識。”
“啊?”馬菲皺眉,站了起來,“你認識這種高人?誰呀?”
刑術道:“關鍵不在這裏,關鍵在于,告訴我這件事的就是佘采香。”
馬菲一愣:“我糊塗了,她爲什麽要告訴你這件事?如果她不告訴你,你根本就不知道,對嗎?”
刑術點頭:“對,是這樣的,她告訴我的時候,我也很疑惑,我當時就質問她到底是怎麽回事,她沒有直接回答我,隻是告訴我,她也是個同行,而且還是個賊,以前幹過不少這樣的事情,這次原本是爲了來偷這幾件瓷器,但是調查之中發現是赝品,現在騎虎難下,因爲她已經收了買家一筆很大的定金,她偷回去也不難,但如果買家發現這件事,她就死定了。”
馬菲道:“那她可以告訴買家,東西是赝品呀,這不就解決了嗎?”
刑術道:“是,我也這麽告訴她,但是她說,自己收了五百萬的定金,已經花光了,根本拿不出來,說都是爲了送父親去美國治病的關系,這個謊言其實很容易被識破,但是我竟然相信了。”
馬菲坐下來,看着刑術:“你當時其實已經有點喜歡上她了吧?這才是你相信的主要原因。”
刑術苦笑點頭:“對,我選擇性相信了自己願意相信的事情,然後我告訴那老闆這些都是赝品,有問題,按照她的指示,給老闆看了上面的暗記,并且将這個消息故意散播了出去,其目的就是爲了救她,然後我想辦法将我珍藏的幾件東西都變賣了,湊了近五百萬給她,讓她去還債,那幾件東西表面上是我的,實際上都是我師父的心愛之物,接下來的事情完全超出了我的預計之中……”
老闆找了其他人去鑒定那暗記,那些人發現暗記之後,都告訴老闆那是假的,老闆怒不可遏,尋思許久,但又不敢報警,酒醉之後,将那幾件瓷器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聽完老闆的叙述,刑術知道自己上當了。
馬菲立即問:“到底是怎麽回事?”
刑術道:“老闆說,那幾件瓷器都是佘采香介紹他買下來的。”
馬菲大驚:“什麽!?”
刑術道:“對,是她,她在那老闆的公司裏幹了兩年多了,她很清楚那老闆喜歡什麽,一是喜歡古董,二是喜歡女人。老闆告訴我,他之所以相信她而買下,是因爲老闆已經愛上了她,對她的話深信不疑,但也不明白那幾件從國外弄回來的東西爲什麽會是假的?當時我冷靜下來才分析明白,這些都是所謂的‘西北洋貨’,也就是所謂的‘鍍金瓷’。”
馬菲點頭:“也就是,在國内高仿之後,想辦法弄到國外,洗白了身份,僞裝成流失在國外的瓷器,再找個倒黴鬼賣回中國的那種鍍金瓷,對吧?”
刑術閉眼道:“其實到那時候都不算結束,就在我要離開的時候,老闆和他的人把我堵住了,你猜猜發生了什麽事?”
馬菲尋思了片刻道:“我不用細想都知道,佘采香和那五件瓷器都消失了對吧?然後有人傳言那幾件東西實際上是真的,糊塗的老闆認爲糊塗的你就是佘采香的同謀,但并不知道你也是受害者之一?”
刑術使勁點了下頭:“聰明,的确就是那樣,後來若不是我師父出面,找了很多關系,我肯定已經被那老闆綁着石頭扔進成都的府南河了。”
馬菲木讷地點頭:“這個佘采香的确聰明,而且真的太狠了,但是,你之前說,你知道她所作所爲之後,還再次上當,是怎麽回事?”<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