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菲将電話遞給賈楓:“你能不能把電話裏面的背景音錄下來,然後單獨剪輯出來?”
賈楓拿過手機,接在電腦上:“我試試。”
在多次撥打電話,多次錄音之後,賈楓終于将背景的敲打聲剪輯了出來,在多次确認後,将那段唯一重複的敲打音單獨做成一個音頻文件,然後放大,把耳機遞給馬菲。
馬菲戴上耳機,聽了一陣之後,立即明白了,她轉身從包裏面找了一本俄文版的《戰争與和平》,然後對着有節奏地敲打聲,開始篩選着。
賈楓在一側問:“不是摩斯密碼嗎?”
馬菲搖頭:“不是,但這樣做,就是故意讓人誤以爲那是摩斯密碼,實際上得靠這種最簡易的密碼本破譯,相對來說更爲簡單,前幾個連續的敲打音表示頁數,随後的敲打音代表着段落,最後的敲打上代表着段落上的第幾個詞。”
可當馬菲破譯出來之後,發現卻是一連串的數字,她愣在當場,把這個數字當電話号碼撥出去,發現是空号,她思考了一會兒,再次撥通電話,等那邊提示音響起之後,立即在鍵盤上輸入了那串數字,随後提示音消失,電話被接了起來,一個蒼老的聲音在那頭用俄語道:“你好,馬菲,請你在一小時内趕到太陽島俄羅斯皇家金色劇院。”
說完,電話挂斷,馬菲想了一下,立即穿戴整齊,告誡賈楓千萬不要出門,餓了就暫時吃方便面,誰敲門也不要開門,哪怕是服務員也絕對不行。
從馬疊爾賓館到太陽島,根本花不了一個小時,現在松花江還沒有徹底融冰開江,船也沒有開航,隻能從坐車前往,如果坐船,時間可以節約至少三分之一。
因爲不堵車的關系,不到半小時的時間,馬菲就來到了指定地點,在劇院門口,她看到了不少俄羅斯人進進出出,基本上都是這裏的工作人員,但她并不知道電話中的那個男子到底是誰,隻能從口音判斷,他應該是個俄羅斯人。
過了沒多久,劇院大門敞開,無數的俄羅斯人從其中走出,這讓馬菲更加擔憂,因爲時間已經快到一個小時,那個接頭的人依然沒有出現。
就在馬菲有些茫然的時候,一個胖胖的,留着大胡子,戴着扁帽,五十來歲上下的男子朝着她走了過來,将手中的一個筆記本電腦直接塞到她手中,随後道:“我真搞不明白,爲什麽他們會派你一個人來解決我電腦的問題!?我現在需要的不是解決問題,而是要換一台筆記本電腦!明白嗎?”
馬菲愣了下,但随即明白,裝作一副抱歉的模樣道:“先生,您的電腦的确是可以在七天内脫貨或者直接更換,不過已經過去了好幾天,您的電腦中肯定存了不少重要的資料,更換電腦的話,對您來說是很麻煩的事情,所以,我試試看能不能用最便捷的方式幫您解決問題。”
男子苦着臉:“好吧,好吧,你跟我來我的辦公室。”
男子轉身就走,馬菲跟在其身後,朝着側面的一座舊式矮樓走去,走到無人的地方,男子刻意放慢了腳步,低聲道:“我叫謝爾蓋。”
“你好,謝爾蓋。”馬菲目視前方,眼角餘光觀察着周圍,“我們要去你的辦公室?那裏安全嗎?”
謝爾蓋低聲回答:“去我的辦公室要比去我的宿舍好得多,這樣才不會有人嚼舌根,一個細微的失誤都會爲你我帶來天大的麻煩。”
謝爾蓋帶着馬菲從辦公室正門走過,進去之前,馬菲遠遠地就發現了門口的攝像頭,下意識将頭低下,讓帽檐擋住自己的臉。
上了三樓,謝爾蓋直接打開正對樓梯的那間辦公室,邀請馬菲進去,并且沒有關門。
謝爾蓋一邊給馬菲泡紅茶,一邊低聲道:“關上門會惹人懷疑的,因爲沒有誰在辦公時間會将自己辦公室的門關上。”
馬菲坐在謝爾蓋端過的那張椅子上,椅子斜對着大門口,這樣方便觀察。
馬菲問:“謝爾蓋先生,你……”
謝爾蓋将紅茶杯子放在一側的桌子上,坐下後戴上眼鏡,認真地說:“馬卡諾夫在出事之前聯系過我,準确地說,他是在來哈爾濱之後第一次遇你見面後就聯系了我,告知我兩件事,第一,他有可能會有危險,如果他出事,從今之後我就是你的唯一後援。”
馬菲心裏咯噔一下:“唯一後援?”
“是的,唯一。”謝爾蓋扶了下眼鏡,“你現在應該很清楚自己的處境,馬卡諾夫一死,再也沒有人有辦法幫助你恢複身份,從今往後,你就是真正的國際大盜馬菲。”
馬菲臉色沉了下去,一瞬間的功夫,她的眼淚都要湧出來了,不過她立即問道:“可謝爾蓋先生,你不是知道嗎?你不是……”
“不,我不是。”謝爾蓋搖頭,帶着慈祥的笑容,“孩子,我是馬卡諾夫的線人,準确地說,我曾經是他的線人,後來因爲證人保護計劃,他把我弄到中國,我在這裏已經生活了快十年了。”
說着,謝爾蓋脫掉衣服,将左臂一側露出來給馬菲看,馬菲看到其右臂上面紋了一張舊盧布鈔票的模樣,但盧布中間的頭像被一個骷髅頭被取代,上面還寫了許多細小的文字,大多數都是“誓死不從”、“死亡才能改造我”之類的話語。
細心的馬菲發現謝爾蓋手臂以下到手腕的皮膚有些不一樣,但那紋身她認得,是俄羅斯被剿滅的黑手黨“上帝之子”的标志,那是前蘇聯解體期間勢力較大的一個黑手黨,因爲其黑手黨主要成員大部分在前蘇聯的勞改營中呆過,所以基本上都是反蘇聯份子。
謝爾蓋把袖子放下來,指了指胸口:“這裏還有一個十字架,但我做過植皮手術,去掉了,唯獨留下了手臂上的這個作爲紀念,實際上我也清楚,就算改頭換面,也無法真的脫離過去的生活,至今爲止,我已經爲馬卡諾夫的6名其他線人提供過庇護,掩護他們從中國離開,前往其他的國家。”
馬菲看着謝爾蓋,突然間很沒有禮貌地湊近看了下,随後吃驚地說:“我知道你!”
謝爾蓋笑道:“在蘇聯時期,包括後蘇聯時期和蘇聯解體後,俄羅斯的黑道很少沒有人不認識‘金色發條’的,我想,我的那些檔案至今還放在國際刑警庫房中,馬卡諾夫還告訴過我,他們還把我編進了警察教科書中,真是無上榮幸。”
馬菲搖頭:“你不是死了嗎?死在與俄羅斯的一次黑幫與軍警的沖突中?那是馬卡諾夫安排的?”
謝爾蓋道:“是的,假死,但付出的代價很大,當時我中了三槍,都不是要害,那三槍都是馬卡諾夫打的,他說,如果不用這種辦法,我會被其他黑幫成員活活折磨緻死,我不想那樣死去,更不想再去做那些傷天害理的事情了,我隻是想吹我的薩克斯風,擺弄我的鍾表。”
馬菲點頭,“金色發條”之所以那麽出名,就是因爲他是在黑幫中負責鑒定贓物的價值以及銷贓,可以說,他所做的事情與中國的朝奉沒有什麽區别。
但是,“金色發條”後來的能力大到整個俄羅斯各個黑幫拿不準的贓物,都會想盡辦法交給他來鑒定,任何東西,隻要他看上一眼點點頭或者搖搖頭,基本上就決定了這件東西的命運——是被放進保險櫃中還是與它的主人一起被扔進煉鋼爐裏。
終于,“金色發條”還是厭倦了,因爲他見過了太多的殺戮和持強淩弱,他在某天撥通了國際刑警的方面的電話,随後成爲了馬卡諾夫的線人,爲俄羅斯方面剿滅黑幫盡了一份自己力,但也因此失去了自己唯一的親人。
馬卡諾夫設計讓他“死”在了那場沖突中,随後帶着他帶來中國,在中國辦事處的幫助下,給了他新的身份,新的一切,從那天起,金色發條人間蒸發,謝爾蓋誕生了。
謝爾蓋解釋完一切之後道:“馬菲,我能理解你現在的心情,你相信我,我是現在唯一一個能立即你,并且能幫助你的人。”
馬菲看着謝爾蓋那副模樣,心裏卻想,難道我也要改頭換面嗎?她記得在培訓期間看到的“金色發條”的照片比現在苗條,而且很帥氣,但現在坐在自己眼前的是一個大腹便便,留着光頭,蓄着大胡子,笑起來完全無害的老人。
馬菲坐在那,問:“馬卡諾夫死前,怎麽交代的,我下面應該怎麽做?”
謝爾蓋道:“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卡馬諾夫交代的第二件事是讓我轉告你,他懷疑那個内鬼就是華特,因爲在你的郵箱中收到那些賬戶信息之前,華特曾經在裏昂總部開會的時候,唯一一個有機會接觸到他筆記本電腦的人,而恰恰那麽巧,他又出現在了中國。”
馬菲看着謝爾蓋:“我要反擊。”
“是的,反擊,當然,必須反擊。”謝爾蓋點頭,看着周圍,好像在尋找着什麽,“你需要一個新的身份,不過我有個建議,雖然冒險,但卻是眼下最适合你,也是你的敵人最想不到的。”
馬菲皺眉:“什麽建議?”
謝爾蓋低聲道:“你是中國人,而且馬卡諾夫對我說過,你就是中國東三省的人……所以,你不如從現在開始恢複以前的身份,叫以前的名字,怎麽樣?”
馬菲一愣,剛想說什麽,但又覺得這不失爲一個好辦法,因爲在檔案上的她現在定居在英國,但馬菲又立即搖頭:“不行,雖然這樣暫時可以擺脫通緝和懷疑,但是一旦查詢我的出入境記錄,就可以知道,以前的那個我還在英國,沒有來到中國,而且事情敗露之後,就會有人知道我真實身份是什麽,順着這個線索查下去,也會查到國際刑警方面,也會讓以前輔助我成爲卧底的一系列行動全部曝光,馬卡諾夫安排的卧底計劃也會徹底失敗。”
謝爾蓋笑了:“這麽說,你還是想繼續執行任務?”
馬菲明白了,謝爾蓋隻是在試探自己,雖說先前那辦法其實可行,而且還可以曲折地幫她恢複身份,但并不是國際刑警探員的身份,而是以前那個碌碌無爲的普通女子的身份。
馬菲使勁點點頭:“所以,我必須反擊。”
謝爾蓋點頭:“好吧,那麽,我可以提供給你馬卡諾夫被害那天的所有線索。”
“什麽?”馬菲立即站了起來,謝爾蓋下意識朝着門口看了一眼,示意她坐下來,冷靜點。
坐下後的馬菲又低聲問:“你已經調查過了?”
“當然。”謝爾蓋點頭,“别忘了,馬卡諾夫是我的恩人,是我這個世界上爲數不多的真心朋友,我一定要幫他報仇。”
說完,謝爾蓋轉身從抽屜中拿出一個文件袋:“這裏面裝着我搜集到的那天現場的所有資料,我在哈爾濱也有很多朋友的,雖然監控數據被人抹去了,但是我還是找朋友費力找了很多目擊證人,将那天涉事車輛和車上的兩個人的大緻樣貌都描繪了出來,都裝在這裏面。”
說完,謝爾蓋拿出一個很老式的電話遞給馬菲:“以後找我,用這個電話,這個電話是安全的,線路是橋接式的,電話号碼都是虛假的,每次都會通過所在的基站變化,很安全,你先回去,發現什麽之後,如果需要幫助,再找我,好了,我送你回去。”
謝爾蓋說完,拿了外套,戴上帽子,抱着筆記本電腦與馬菲一起離開,臨行前将筆記本電腦也給了馬菲,裝模作樣大聲說了一番要退貨的話之後,低聲道:“這部電腦裏面的硬盤是馬卡諾夫原筆記本電腦裏的硬盤,既然華特在這裏動了手腳,我想,你應該可以找到其他有用的東西,再見,勇敢的孩子。”
謝爾蓋說完,擡了擡帽子,露出個微笑後,轉身離開。
馬菲站在路口,看着謝爾蓋魁梧的後背,卻覺得他的背影那麽的孤獨,她很害怕自己将來在其他人眼中也是那副模樣。
幾個小時後的湘西通山嶺山谷中,刑術等人圍着甲厝殿門前那處深潭周圍,看着對面瀑布下的那扇大門,如今他們面臨三個難題,第一跟前的深潭似乎深不見底,雖然水潭周圍都有階梯可以下去,但一直走到水深兩米的位置,依然踩不到底,換言之,你隻能靠遊泳靠近那扇石門。
第二個難題在于,他們已經輪流遊過去試過,但無法将門打開,最重要的是,任何一個人站在水中,沒有立足點和受力點的前提下,就算那扇石門可以推動,他們也沒有辦法去推動。
第三個難題在于,凡孟醒來之後,不聽衆人勸阻,直接一頭栽進了水中,試圖從水潭下方潛進去——因爲他懷疑下方有個水道可以直接進入,而那扇大門僅僅隻是擺設而已。
不過,麻煩在于,凡孟下去許久,都沒有再回來。
“不能再等了!”閻剛準備下水,“已經過了十多分鍾了,凡孟恐怕是兇多吉少了。”
閻剛這番話說完,躺在賀晨雪懷中奄奄一息的賀月佳吃力地要撐着起身,刑術立即道:“他隻是擔心而已,凡孟身手不錯,應該沒事的,說不定他已經到了門的另外一端,正在那裏找開門的辦法。”
賀月佳微微點頭,而賀晨雪則不敢直視刑術的雙眼,畢竟她一直期待着進迷宮救自己的是凡孟,而不是刑術,不過事實讓她失望了,讓她更失望的是,當凡孟清醒之後,起身來就對賀月佳噓寒問暖,對她視而不見。
此時的賀晨雪,真的有些後悔自己做出了那樣的選擇,但目前這種情況,她也隻能硬着頭皮扛下去,可以說,她都恨不得找個地方藏起來,不讓所有人注意到自己。
可是,她做不到,因爲那與現在讓她給刑術道歉一樣,根本不可能。
又等了一會兒,刑術也失去了耐心,開始脫掉外套:“閻王,你盯着這裏,小白,你看着肯特,元震八,你守着薩木川和薩豐,我下去看看。”
此時,徐有上前,将刑術叫到一側,随後低聲道:“刑術,我勸你不要這樣做。”
刑術有些奇怪地問:“你想說什麽?”
徐有道:“我覺得凡孟的表現太奇怪。”
刑術搖頭:“你有話直說。”
徐有看了一眼遠處的衆人:“你覺得凡孟會讓你活着回去?”
刑術皺眉:“你認爲他有那個本事在這裏殺了我?”
徐有點頭,看了一眼遠處的賀晨雪:“也許現在賀晨雪不算你的弱點,但是你還有一個最大的弱點已經暴露了,那就是你的正義和仗義,這兩點會害死你的。”
刑術反問:“你爲什麽突然對我說這些。”
徐有道:“沒有邪惡,正義一文不值,也許根本都會出現正義這個詞,但凡正義之人,都有原則,原則在某些時候就是一個人的弱點,你的正義也催生了你的仗義,就如同現在一樣,你是因爲仗義才會既往不咎,冒險去救凡孟。”
刑術仿佛明白了徐有的意思,但他還是快速脫掉了衣服,立即下水,但在下水前低聲對徐有說了“謝謝”。
在衆人擔憂的目光下,刑術踩着水潭中的階梯,一步步下行,最終潛入水潭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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