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仲政的突然出現,讓石屋内的活人數量維持在15人。同樣,他的出現,也讓屋内部分人心生不安,包括譚通、薩木川,因爲他認爲刑術安排人暗中保護,不僅輕視了他們的能力,更是一種對他們的不信任。
當然,刑術并不是這樣想的,他隻是想做到萬無一失,隻可惜還是百密一疏。
角落中,刑術聽白仲政說,郭洪奎已經帶着郭十箓平安離開後,松了一口氣:“奎爺和十箓兩人平安,我就放心了,要是出點什麽事,我這輩子都不心安。”
白仲政點點頭,平靜地看着遠處守在盛钰堂屍體前的沐天健和元震八,刑術的目光随後也投了過去,問:“先前你有沒有看到是誰下的手?”
“沒有。”白仲政搖頭,“怪得很,實際上你們在那交談的時候,我就已經在周圍埋伏下來了,我沒有突然出現,隻是擔心直接走出來,會讓你尴尬,但沒想到事情會這樣。”
刑術道:“我也納悶,到底是誰下的手?”
白仲政道:“不管是誰下的手,一定很厲害,我現在很想去查驗下屍體,搞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就算是中毒,也有個方式吧?”
刑術搖頭:“現在不能去,那個叫沐天健的脾氣很暴躁,你提出查驗屍體,他恐怕會阻攔,但是他們肯定會查驗的,那個叫元震八的,是個專攻藥物類的逐貨師。”
“你說,會不會是那個元震八下的手?”白仲政壓低聲音問,“他最有可能。”
刑術搖頭:“誰都有可能,但主要看動機,現在看不出他有什麽動機。”
此時,元震八起身來,環視周圍一眼,緩緩道:“各位,大公子被人毒害,在場的各位都是嫌疑人,也都是證人,但相信大家都清楚,這件命案不普通,不能報警處理,因爲警方一旦介入,以咱們的身份隻會帶來更多的麻煩,所以,眼下我會查驗下大公子的屍體,搞清楚他是被人用什麽方式暗害的,在這個過程中,希望各位誰也不要離開這間石屋。”
衆人都隻是默默點頭,誰也沒有其他的動作,隻是在那看着。緊接着,元震八重新蹲下,朝着沐天健點點頭,沐天健幫盛钰堂脫下衣物,元震八則開始從頭到尾仔細檢查着,同時也拿出了自己一系列的工具,開始仔細查驗。
許久,元震八起身,掃了一眼周圍的人,又朝着刑術點點頭,示意他上前。
等刑術上前之後,元震八道:“是虺毒!”
“虺毒?那是什麽?”刑術不解地問,下意識看了看盛钰堂的屍體。
元震八解釋道:“虺的意思是龍的一種,但實際上泛指毒蛇或者蜥蜴,而在毒物之中虺毒所指的是一種混合毒液,由一種産于湘西的無害蛇三丈青加上産于廣西的一種蜥蜴制作而成的,提取三丈青的膽汁加上蜥蜴的舌液,混合在一起就成爲了虺毒,但最重要的是,兩者如果直接混合在一起,顔色是呈深黑,氣味濃烈,五六米外都能聞見,所以,我推測下毒者先給大公子下了膽汁,然後再用的舌液,這樣一來,大公子本人無法察覺,周圍的人更無法察覺。”
刑術點頭:“也就是說,下毒的人先用的膽汁,然後再用的舌液?中間還有一定的時間間隔?”
元震八應聲道:“沒錯,但是這種方式現在極少見了,從前湘西廣西一帶趕屍的人,都會制作這種毒液,因爲這東西放在活人身上,因爲血液流動的關系,會導緻内髒潰爛,但如果注入死人的胃部,會起到一定的防腐作用。”
刑術想了想問:“中間間隔的時間能有多長?”
“這個我可不太清楚,我隻知道三丈青的膽汁如果要被身體徹底吸收的話,應該是48小時之内,一旦被徹底吸收了,再用蜥蜴的蛇液,就不會産生中毒現象。”元震八低頭看着屍體,“也就是說,大公子第一次在不知情的前提下服用了膽汁,應該是這兩天的事情,大緻的時間應該是上山後!”
刑術看向其他人:“這麽說,在咱們這15個人之中還有那個黑衣人的幫手?”
元震八冷冷道:“刑術,你不是早就懷疑了嗎?”
刑術問:“你怎麽知道?”
元震八問:“淩晨我和大公子來這裏的時候,你詢問那一系列的事情,實際上就已經懷疑了,除了徐有之外,這裏還有人是黑衣人的幫手,當時你的語氣和表情已經表現出來了。”
刑術此時問:“這樣,你把你們上山之後發生的所有事情都一五一十說一遍。”
“我們出去說吧!”元震八說着,低聲叮囑沐天健守着屍體,随後與刑術一塊離開石屋,走向外面。
刑術離開前,也低聲對賀晨雪說:“我正好出去給師父打個電話,報個平安,讓他老人家也跟其他人說一聲,讓他們不要擔心。”
賀晨雪微微點頭:“你注意安全。”
兩人離開之後,石屋中的人開始低聲讨論起來,徐财和徐道兩人此時縮在角落,時不時擡眼去看着在頂端被雷劈死的徐生的屍體,徐道想着想着就在那暗自流淚,徐财則低聲安慰着他。
與譚通坐在一起的賀晨雪終于按耐不住,拿着一瓶水慢慢走向姐姐賀月佳,将水遞過去,賀月佳隻是搖搖頭淡淡道:“我這裏有,你自己留着吧。”
“姐,這件事辦完之後,你跟我回家吧,好嗎?”賀晨雪幾乎是壯着膽子說出這句話的,因爲她覺得賀月佳的内心在排斥自己。
“晨雪,咱們不是一路人。”賀月佳冷冷道,甚至不去擡眼看賀晨雪。
凡孟看着賀晨雪,揚頭示意她離開,賀晨雪很是尴尬,隻得轉身回去,不遠處的譚通看不慣了,看着賀月佳道:“喂,這是你親妹妹,說話不用這樣吧?”
凡孟擡眼道:“你是誰?這是我們的家事,和你沒關系吧?”
“我就是看不慣!我就是愛管閑事!”譚通起身來,“說兩句不行啊?你不喜歡聽我說話,你可以走啊!”
凡孟此時起身,剛起身,沐天健擡眼狠狠道:“誰敢走,我殺了誰!”
譚通一下樂了:“你看,你走不了吧?這個石屋不是你家,不是你想聽什麽我就得說什麽的地方!”
“你……”凡孟要發作,被賀月佳一把拽下來,賀月佳沖他搖頭,示意他冷靜,凡孟隻得咽下那口氣,譚通則斜眼看着他,繼續挑釁。
沒過多久,盛子邰醒來,醒來之後的他精神狀态明顯好于昨夜,睜眼之後,他看到了躺在不遠處的盛钰堂的屍體,先是一臉茫然,随後看到沐天健臉上的淚痕,意識到了什麽,下意識就要上前,被段衛家攔住,段衛家擔心他被沐天健襲擊,緊接着低聲将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
盛子邰聽完無比驚訝,再不顧段衛家阻攔,上前就跪在自己大哥盛钰堂的屍體前,此時的沐天健,臉上的表情已經扭曲了,狠狠道:“現在你滿意了?不用再繼續了,也不用再選了!你就是下一任門主的不二人選!你赢了!你已經赢了,你不用跪在這裏假惺惺的!”
“沐天健!說話客氣點!”段衛家在後方怒吼道,“你也說了,盛哥就是下任門主,你應該客氣點!”
沐天健起身,湊近段衛家:“姓段的,你是門徒,我不是,我忠于的是大公子,而不是門主!搞清楚這一點再和我說話!”
段衛國上前,被段衛家攔住,段衛家道:“大公子始終是盛哥的親哥哥,他的事盛哥一定會查清楚,合玉門也一定會查清楚!”
“别吵了!”譚通此時起身來,“雖然你們各爲其主,但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查清楚到底是誰殺死了盛钰堂,先前那個誰也說了,大家誰都有嫌疑。”此時,沐天健側頭看着譚通,譚通絲毫不害怕,反而道,“看着我幹嘛?你也有嫌疑!”
沐天健轉身就朝着譚通踹去,譚通好歹也是武行出身,普通的攻擊他輕易就可以化解了,他一邊躲,一邊朝着閻剛和薩木川的方向走去,沐天健沖了幾步,見門口的閻剛和薩木川冷冷地注視着他,閻剛下意識将譚通抓到自己的身後。
沐天健知道自己不可能是兩人的對手,隻得退回去,此時的他,已經是四面受敵,眼下除了元震八之外,沒有人站在他那邊,真要打起來,段氏兄弟肯定會袖手旁觀。
“停手!”元震八此時出現在門口,“天健,冷靜點!他們說得對,誰都有嫌疑,包括你我!”
沐天健喘着氣,指着元震八:“你,對大公子有二心,你以爲大公子不知道!?你以爲就你最聰明!實話告訴你,大公子在來之前就叮囑過我,如果你有異心,湘西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元震八沒說什麽,隻是搖了搖頭,而身後的刑術則眉頭緊鎖,他知道沐天健實在太沒腦子了,因爲此時他能夠依靠的隻有元震八,不管他剛才說的那番話是真是假,他都不應該沖動的說出來,一旦說出來,就等于是徹底得罪了元震八,将自己置于一個非常危險的處境——如果這件事查不清楚,元震八、盛子邰、段氏兄弟等人又怕盛豐追究,他們大可直接将罪名栽贓到沐天健的身上,到時候沐天健就百口難辯。
同時,刑術聽完了元震八的講述,心中的疑點也逐漸轉移擴大了,從元震八的講述來判斷,能給盛钰堂第一次下毒的人有凡孟、賀月佳、元震八以及沐天健,甚至還有完全沒上山的胡狼。
在五個人當中,唯獨胡狼的嫌疑稍微小一點,其他任何人都有可能性給他下毒,而且下毒的唯一地點就隻有那個洞穴,因爲來到石屋之後,盛钰堂沒有吃喝過任何東西,反而盛子邰倒是喝過藥,藥是薩木川熬煮的,元震八還檢查過,這個階段不可能有任何問題。
而在洞穴中,煮湯的人是沐天健,裏面所有人都接觸過那湯,誰都有可能下毒!
最麻煩的還是第二個環節,也就是蜥蜴舌液是誰下的?按照元震八的說法,那種舌液可以滲透皮膚的,也就是說,不用盛钰堂吃什麽喝什麽,有人将舌液撒在他皮膚上,隻要體内的三丈青膽汁還沒有徹底被吸收之前,兩者都會在短時間内融合。
也就是說,盛钰堂中蜥蜴舌液的時間,應該是他轉身進石屋去叫徐道的這期間所中的。
在這個期間,這裏所有人都與他有大緻接觸,換句話說,刑術不管怎麽推測,不管拿到什麽證據,隻要不是親眼所見,他都無法判斷出兇手和其幫兇到底是誰,因爲這裏所有人都有機會下手。
“隻能用排除法了。”刑術坐在角落中低聲對賀晨雪說,“首先排除動機,再排除與事件沒有直接關聯的人,剩下的人當中肯定就有兇手和其幫兇。”
賀晨雪道:“說到動機,唯獨沒有動機的隻有我們五個。”
刑術搖頭:“你錯了,那隻是我們以爲,在合玉門的人心中,我們五個也有動機,别忘了,盛子邰到過哈爾濱,與我接觸過,他們會猜測我與盛子邰之間有交易,所以我們幫助盛子邰除掉了盛钰堂,這不就是動機嗎?徐氏兄弟更有動機,這個就不用細說了。如果沐天健的說法是真的,那麽元震八也有,盛子邰和段氏兄弟更有動機,這樣來看,唯一沒有動機,最不可能動手的就是沐天健!”
譚通在一側搭腔:“也許最沒動機的就是兇手,因爲他最沒嫌疑呀,你看,推理小說裏面不是都這樣嗎?最容易被忽略的人恰恰就是兇手,一旦你抓住他,才知道,這個兇手的動機和理由是最充分的。”
閻剛搖頭:“如果從與事件的關聯來排除呢?”
“如果從事件的關聯排除,你、譚通、薩木川就沒有動機,其他人都有。”刑術思考着,“所以,總的來說,我現在基本上可以排除的是,閻剛、譚通、薩木川和沐天健不是兇手,其他人,包括我在内,嫌疑依然很大。”
賀晨雪搖頭:“太複雜了。”
“越複雜的事情其實越簡單,隻是我們忽略了重要的環節,我得從頭開始想。”刑術坐在那深吸一口氣,“還有,那個黑衣人不簡單,我現在大緻清楚他要做什麽了,但也無能爲力,他的初步計劃已經成功了。”
譚通問:“什麽計劃?”
“讓我們内亂。”刑術看着遠處的其他人,“你看,現在誰都不相信誰,這就是他想要達到的初步目的,已經做到了,但我無法解決,這就是個完全無解的題。”
“其實不複雜吧?”薩木川此時開口道,“兇手确定有兩個人,第一是黑衣人,第二是徐有,這兩個人是串通的,然後在現在的這批人當中,還有一個甚至兩個也是幫兇,從這個角度來想,不就好了嗎?”
薩木川的一番話,突然間點醒了刑術,刑術看着薩木川道:“薩木川說得對,黑衣人之所以能成功,是他一開始就計劃好了,而且幫手還不止一個。”
就在大家一籌莫展的時候,怪事再次降臨,起身往外走,說要去小便的徐财突然間倒地,也嘔出一堆血來,緊接着瞪眼死去,死狀和之前盛钰堂一模一樣!
石屋中剩下的14個人再次傻眼,徐道則撲了上去,搖晃着自己二哥的身體,那模樣和先前沐天健一模一樣,隻不過之後他開始哀嚎痛哭,大聲地咒罵着徐有,說徐有是個天殺的王八蛋,背叛了他們兄弟,随後徐道又起身來,指着圍攏過來的衆人,怒吼道:“是誰!?你們當中還有誰在幫那個王八蛋!肯定還有人!是誰!?出來!站出來!”
沐天健此時慢慢上前,與徐道站在一起,環視着周圍的人,一字字道:“已經可以完全确定了,咱們這裏面還有幫兇!”
“廢話!”盛子邰怒道,剛要上前,卻又慢慢退了回去,刑術發現盛子邰很奇怪,因爲他在石屋中還好,好像一旦看到石屋外面的情景,就會很害怕一樣,就連他小便都是用的礦泉水瓶子,便完後由段衛家拿出去倒掉。
盛子邰的這種表現,是不是也與這些命案有着直接關聯呢?
這中間缺少了一個最重要的環節,到底是什麽?
元震八開始查探屍體,查驗的結果與盛钰堂一樣,徐财也是死于虺毒。
刑術聽完元震八的查驗結果,搖頭:“還是那句話,大家誰都有嫌疑,不過我大緻捋出了一點頭緒,不過還不是時候說出來,但是,我覺得從現在開始,大家都要小心點,吃喝什麽的,查驗之後再服用吧,這裏會醫術會查驗的隻有元震八和薩木川兩個,由他們負責,我們其他人想負責也不行,因爲我們不懂。”
衆人默默點頭,恐怖的氣氛開始在石屋中蔓延,其實大家心中想着的都是馬上離開這個鬼地方,因爲這裏太詭異了,但是沐天健不允許任何人離開,雖說大家可以一擁而上,制服他,但是屍體怎麽辦?沐天健也許不會報警,但肯定會告知盛豐,鬼知道盛豐會爲了自己死去的兒子做什麽。
黑衣人的計劃簡直是天衣無縫,他用了最簡單,而且最實用的辦法,那就是擾亂人心。
刑術思來想去,确定了一些事情,但因爲缺乏最有利的證據,沒有辦法說出來,有些事一旦說出來,就可以立即改變一個人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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