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钰堂指着元震八道:“我要是早點遇到你,那些年就不會過那麽慘了。”
“慘?”元震八搖頭,“那幾年你樂在其中,每個人的活法不一樣,大公子,你隻是換了個活法,更适合你。”
盛钰堂點頭:“是呀,更适合我,要不是我爸在我眼前淹死了那個藥頭,恐怕我現在早就蹲監獄了,要不就已經成了一具屍體。我原本以爲,我會風風光光地走過來,一路走到門主的位置上,成爲合玉集團的董事長,誰知道半路殺出個弟弟來,喂,你覺得他是我親弟弟嗎?我覺得不是,雖然我沒有見過我媽,但直覺告訴我,他和我不是一個媽生的,肯定是我爸在外面找的小老婆!”
元震八笑道:“有錢人的事,很難說的。”
盛钰堂臉色沉下來:“所以,我不僅要搞死他,還要在搞死他之前,搞臭他,讓我爸看到,他什麽事都做不好,别以爲戴個眼鏡,穿個西服,說話咬文嚼字,說些诘屈聱牙的話就有能力當上門主了,做夢去吧!”
“大公子,冷靜點。”元震八搖頭,“小少爺很聰明的,我雖然沒和他說過話,但我知道,他是個聰明人,從眼神中就能看出來,這次徐氏兄弟在哈爾濱的事情敗露,他肯定會知道是你做的,所以,咱們下面得走穩每一步。”
盛钰堂深吸一口氣:“你說得對,這次很關鍵,按照我爸的暗示,誰找到了甲厝殿,誰就是下任門主,我現在擔心的是,他身體扛不扛得住,萬一扛不住,突然哪天咽氣了,而我們還沒找到甲厝殿,到時候就完了,我知道下面有些人是支持盛子邰的,到時候合玉門肯定内亂,我不希望内亂,我希望安穩。”
元震八點頭:“所以,我才建議你不要去動鑄玉會,就算做不到攻守同盟,也至少要讓他們不插手咱們的事情,不幫你,也不幫小少爺。還有,鑄玉會的新首工叫刑術,這個人你知道的,很厲害,關外東三省,有點名氣的行家都知道他,關外也有不少人知道他的事情,交友廣泛,做人也很講究,如果能拉攏他,我們赢定了。”
盛钰堂皺眉:“可是,現在盛子邰就在哈爾濱,刑術最先接觸的肯定是他。”
“大公子,别忘了,鑄玉會的新首工有兩個,一個是刑術,一個是凡孟。”元震八笑了,“凡孟可是咱們的棋子。”
盛钰堂靠着沙發,仰頭道:“鑄玉會有病呀,兩個首工,還不如以前四大首工呢,誰說了算呀?總不能誰的年齡大,毛長,誰就說了算吧?”
元震八笑了,盛钰堂也笑了,而陽台上的沐天健依然無動于衷。
已經回到哈爾濱的刑術,将賀晨雪、譚通留在了當鋪之中,自己則去了監獄舊址與凡君一等四大首工會和,按照約定一起到地下坐窟去面見璩瞳——原本這是刑術一直在避免的事情,他擔心所有的事情捅破之後,再讓璩瞳和前任四大首工見面,會引發不必要的矛盾,但凡君一卻堅持要見面,他認爲有些事情應該當面向璩瞳道歉。
來到那口枯井前的時候,刑術看着眼前的四人,問:“你們真的想好了?我覺得沒有這個必要。”
賀風雷和丁萬安不語,艾星靈則是肯定地點頭,而凡君一已經抓着上方的繩子滑落了下去,緊接着賀風雷随後,艾星靈則留在井口,對刑術道:“刑術,這次你去湖南,不管怎樣,都希望你想辦法帶月佳回來,就算她不想見我和風雷,也應該回來看看自己的親生父親。”
刑術道:“阿姨,我盡力,但我不能保證,另外,我覺得如果這是個任務,那麽接受這個任務最恰當的人選應該是凡孟。”
艾星靈搖頭:“刑術,我是看着凡孟長大的,這孩子和你雖然長相相似,但是性格卻完全不同,你有底線,但他沒有。”
“阿姨,我不懂你是什麽意思?”刑術搖頭道,“你的話聽起來像是要提醒我什麽。”
艾星靈道:“刑術,你是個好人,也許你眼中大多數的人也都是好人,但不能總是站在自己的出發點去看别人,明白嗎?”說着,艾星靈也滑了下去,留下刑術一人站在那。
刑術與四大首工來到坐窟,見到了坐在角落安靜等待着他們的璩瞳,璩瞳面無表情仰頭直視着四大首工,并沒有說什麽。
凡君一上前一步,抱拳道:“璩先生,我們來了。”
“來做什麽?”璩瞳直接問。
凡君一看了一眼其他三人:“道歉,雖然我們知道,單單隻是道歉無法減輕對你的傷害。”
璩瞳搖頭:“道歉我接受,我也不想再追究,原因很簡單,就是爲了我那兩個女兒,我現在想知道的是,我的妻子在哪兒?你們把她怎樣了?”
刑術看着其他四人,這是璩瞳現在唯一想知道的事情,而眼下,四人沒有任何必要隐瞞了。
艾星靈上前,抱拳行禮後道:“璩先生,這麽多年一直瞞着您很抱歉,但段小碟她的下落我們真的不知道,我們也一直在找,直到現在都在找,可是沒有她的任何消息。”
璩瞳皺眉:“我不懂你的意思。”
“段小碟原名叫段夢,小碟是她的小名,您也應該知道小蝶也是門徒,她的父母也是,但她父母得病去世得早,所以一直由會裏出錢撫養,當初她願意來您這裏,是我們再三考慮之後定下來的,因爲她的嘴很嚴,不會對外人透露任何鑄玉會的秘密。”艾星靈說到這,停頓了下,“她離開您這裏之後的差不多三個月的時間,一直沒來月事,我就察覺到她應該是懷孕了,所以将她接到了自己的身邊住,方便照顧,就算當初我們有私心,也知道她是無辜的,孩子是無辜的,我們不會做任何傷害她和孩子的事情。”
其他三人也點頭,璩瞳隻是面無表情地問:“然後呢?”
“後來她就生下了月佳和晨雪,可是,兩個孩子滿月的那天,她就消失了,失蹤了,我們立即派人出去找,但是沒找到。”艾星靈沒有擡眼去看璩瞳。
璩瞳冷冷地問:“沒報警?還是不敢報警?”
艾星靈隻是搖頭,賀風雷要說話,被凡君一制止了,凡君一一向覺得賀風雷是“狗嘴吐不出象牙”,他要是開口,隻會将情況變得更糟糕。
凡君一解釋道:“因爲在賀晨雪出生之後,我們想盡了辦法做了手腳,接生的醫院都找了關系,接生的醫生是一位門徒的親戚,在資料上顯示的,他們的父親是賀風雷和艾星靈,如果我們報警,就可能會暴露一些事情,我們擔心連鑄玉會的事情也會因此被牽連出來,但是我們真的是用盡了辦法,包括從前在江湖上的一些朋友,我們也都去打點過,将尋找的範圍擴大到了整個黑龍江,但還是沒有找到,您也知道,那個時代,車站呀什麽的都沒有監控。”
璩瞳閉眼點頭:“所以,人就失蹤了,人間蒸發了,你們查沒查出來她爲什麽要跑?”
四人搖頭,刑術靠着牆不知道該說什麽,他完全無法插嘴。
“好吧,我知道了,繼續找,直到找到爲止。”璩瞳緩慢起身,“這麽說吧,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行了,今天就到這裏吧。”
“那個……”丁萬安上前,“璩先生,今天我們來還希望能夠接您出去,我們已經安排好了住處,車也安排好了,保姆和司機都雇好了。”
璩瞳擡眼看着坐窟:“不用,我在這裏住了幾十年,習慣了,出去相反還不适應,房子和車什麽的留着吧,算是給月佳和晨雪的嫁妝。”
艾星靈立即道:“她們的嫁妝我早就準備了。”
璩瞳也不擡眼去看他們,隻是背着手緩緩朝着暗處走去:“那就留着給小碟吧,如果能找到她,就接她回來,她就算比我小那麽多,現在也應該快五十歲的人了,年過半百,該享福了,你們走吧,我要休息了。”
凡君一等人知道再呆下去也沒意義了,因爲現在璩瞳隻希望他們做一件事,那就是找到段小碟。四人隻得離開,但刑術卻留下來了,凡君一看着,刑術隻是搖頭,凡君一點點頭與其他三人爬了上去。
四人走之後,刑術朝着陰暗的角落中走過去,同時道:“賀月佳在哪兒,凡孟沒告訴我,隻是說,等我到了長沙,也許能見到。”
璩瞳隻是問:“你準備得怎麽樣了?”
“人已經齊了,随時可以出發。”刑術沒有再往前,“這次除了必要的人之外,有兩個幫手是我新找的,有一個我過去合作過。”
璩瞳冷冷道:“你沒必要告訴我。”
刑術道:“鑄玉會始終是你璩家創立的,于公于私我都應該向你彙報這些事情,但是有句話我得說在前頭,這件事處理完了之後,你得幫我解開那幅畫中的秘密,另外,我也不會再挂着首工的頭銜,你知道的,我是個逐貨師,逐貨師不能隻追利,不求名,現在我這樣做已經算是違反規矩了,好在是我師父點頭了,如果我師父沒點頭,我死都不會做。”
“百善孝爲先。”璩瞳笑道,“你很孝順,但是你别忘記了‘百善孝爲先’這五個字中,‘善’字可是排在前面的。”
刑術道:“明白,我最遲後天就出發,等我的好消息吧,我一定會找到甲厝殿的。”
璩瞳“嗯”了一聲,也沒有說其他的。
刑術離開地下坐窟,從井口爬出來的時候,擡頭就看到坐在井邊一側石台之上的凡君一。
凡君一上前幫他從井口出來,同時道:“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
“什麽?”刑術立即問,“你既然這麽說了,那就等于是準備告訴我了。”
凡君一搖頭:“換做從前,我不會說,但現在,你是首工,我是門徒,也是顧問,事關鑄玉會,我必須得告訴你。前段時間,合玉門弄了一批赝品,通過快遞的方式運送到下面的一個金銀玉石店,那個店長被他們收買了,這批赝品是高仿,不容易被發現,但是這種方式一旦被警察發現,我們就會被連根拔起,店長我們已經處理了,開除會籍,讓他離開了東北。”
刑術點頭:“就這麽件事?”
凡君一遲疑了一下,又道:“但這件事不是我們查出來的,我們其實根本就不知道,消息是凡孟告訴我的。”
刑術“哦”了一聲,想了想道:“你的意思是,凡孟知道合玉門内部的消息,按照合玉門的行事方法,這種陷害鑄玉會的事情,知道的人應該不多,所以,凡孟肯定與合玉門上層的某個人有關系,而這個人出于某種目的将這件事告訴給了凡孟,希望通過凡孟轉告你們,讓這個陷害計劃流産。”
凡君一點頭:“我想過了,會這麽做的隻有兩個人,要不是合玉門大公子盛钰堂,要不就是小公子盛子邰,盛豐年齡大了,希望找個接班人,兩個兒子爲了競争門主一位,勢必會不擇手段,接下來的事情恐怕根本就沒有底線。”
刑術想了想道:“盛子邰如今人在哈爾濱,等着我的消息,加上你先前所說的,我估計透露消息給凡孟的應該是盛钰堂。”
“爲什麽?”凡君一問。
“盛子邰親自來哈爾濱爲他父親詢問我師父,同時又發生了關于赝品的事情,我想這不是偶然,應該是盛子邰所想出來的計劃,他希望能借此機會打垮鑄玉會,在他父親那露臉。”刑術分析道,“試想一下,如果他成功了,鑄玉會肯定完蛋,他打垮了鑄玉會,在合玉門内部來說,就是首功一件,這樣一來,他當上門主的幾率會大大增加,所以,他的大哥盛钰堂不想看到他成功,幹脆把消息走漏出去。”
凡君一面露難色,想說什麽,又說不出來。
刑術見狀,笑道:“幹爹,我還是相信凡孟做事是有底線的,他失蹤這麽多年,混迹在湖南一帶,要是說與合玉門沒有關系,誰也不相信,不管怎麽樣,第一難咱們算是平安度過。”
凡君一點頭:“刑術,我隻是還納悶一件事,赝品如果悄悄到了咱們下屬的店鋪中,又如何讓警察自然去查到呢?總不能匿名電話舉報吧?”
刑術看向外面道:“我知道合玉門要用的辦法。”
“是什麽?”凡君一立即問。
刑術笑道:“幹爹,時間不早了,該休息了,我還有點其他的事情要辦。”
刑術說完快步離開,将滿腹疑惑的凡君一一個人留在那。
一小時後,寂靜的江岸邊上,挂着熊貓眼的傅茗偉找到了坐在台階上的刑術,坐下喝着剛買來的咖啡問:“找我什麽事?”
“徐氏兄弟是不是什麽事情都沒做?或者說,剛準備做什麽事情,卻又停手了?”刑術側臉問。
傅茗偉放下杯子:“刑術,你到底都知道些什麽?爲什麽就不肯說呢?”
“傅警官,你們有你們的規矩,我們有我們的,别爲難我。”刑術微微皺眉,“我們和你們,根本就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但我們之間有個相同點,那就是無論是什麽時代,我們這些手藝人和你們這些警察都會并存,你們警察不會随便把經辦案子的卷宗拿出來給其他人看,同樣的,我們也不會。家有家法,行有行規,隔行如隔山,我隻是在尋找一種咱們可以隔着山都可以合作的辦法。”
傅茗偉看着刑術那副認真的表情:“你說的有道理,但是,你要記住,警察的職責是保護百姓的平安,維護社會的穩定,不管你們是什麽人,隻要犯法,警察都會找上門。”
刑術不再繼續這個說不盡的話題,隻是道:“按照我所知的推測,徐氏兄弟不是要對金銀玉器店下手,就是會對快遞公司下手,我說的對嗎?你們跟了這麽多天,應該有點眉目了吧?”
傅茗偉沒有任何表示,但腦子中卻浮現出了那天徐氏兄弟站在快遞公司倉庫大門口的場景。
刑術又道:“我這麽說吧,有一批古董赝品分别從廣東、山東、河南、四川、青海五省通過快遞運到哈爾濱,包裝都是一模一樣的,做這件事的人,是湖南的合玉集團,我查到的是這樣,當然,沒有證據,你們也不可能找到證據。”
傅茗偉簡單地問:“原因?”
刑術看着江面道:“陷害東北這邊的一批手藝人,我就隻能說這麽多,這個合玉集團是個龐大的組織,表面上大部分生意都是合法的,但暗地裏面專做赝品買賣,現在全中國高仿玉器中至少有六成是他們做的,如果拿下了他們,這個市場會安穩很多。”
傅茗偉看着刑術:“你說的是真的?但爲什麽我調任了現在這個部門之後,卻沒有收到任何消息呢?我怎麽知道你不是利用我,爲你自己謀私利呢?”
“傅警官,我這麽說吧,我的确很希望借你們的手拿下合玉集團,因爲這對大家都有好處,不僅僅是對我。”刑術起身道,“另外,你說沒有得到消息,那是因爲你辦案的方式得變化一下,消息是你主動去找的,而不是坐在那能等來的,特别是在這個行當,我的話說完了,接下來你要怎麽做,那是你的事情,晚安,你應該多休息。”
刑術說完,轉身沿着江岸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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