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術也沒有去找璩瞳,而是準備了一筆錢捐給了孤兒院,但是他卻在孤兒院的捐款名單上,看到了師父鄭蒼穹,還有現在已經是他師弟的田煉峰的名字。
看到“鄭蒼穹”三個字的時候,刑術覺得自己是應該找師父求助了,雖然說,他一直不願意這麽做,雖說就算是出師之後,再回頭找師父幫忙,也不算違反規矩,但是他自己的性格卻一直不允許他這樣做,因爲他明白,有些事情隻要師父點個頭,說句話,就會一帆風順,但出師的時候,鄭蒼穹也告訴過他,要想有自己的一片天,絕對不能依靠其他人。
可是,如今的刑術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另外一邊,群力新區的某小區單元樓,傅茗偉帶着一衆疲憊但神經又時刻繃緊的刑警始終盯着對面單元樓中的那間公寓,徐家四兄弟就住在那裏,自從他們離開拘留所以來,就租下了那間公寓住下,傅茗偉也就帶着人開始24小時監視。
傅茗偉坐在沙發上,拿起煙來又放下去,如果不在工作狀态中,或許他還能堅持着不抽,但是一旦辦案,他就會不自覺地一支又一支地抽着。
坐在望遠鏡跟前打着哈欠的董國銜回頭看了一眼糾結中的傅茗偉:“傅隊,這次的案子比以往都累,累心呀,每天什麽都不做,就是盯着,太無聊了。”
“無聊?”傅茗偉擡眼看着他,“那你寫份報告,我再寫一封推薦信,讓你去緝毒大隊好不好?那裏就不無聊,最好去雲南的緝毒大隊。”
董國銜趕緊閉嘴,傅茗偉也打了個哈欠:“這次我把你要過來,一是你進刑警隊以來就一直跟着我,我用着順手,二是我希望你在這裏能多積累點經驗,以後能升職,别像我一樣,挂着三級警監的警銜,卻還在當隊長。”
董國銜道:“我就喜歡破案。”
“你遲早會不喜歡的。”傅茗偉說完問,“那四兄弟怎麽樣了?”
“還那樣。”董國銜喝了口飲料,“也不拉窗簾,也不避諱什麽,也不做奇怪的事情,徐生每天都看電視劇,徐财每天都抱着筆記本,徐有就是看書做筆記,而那個徐道,整天都在那練拳打沙包,覺得無聊了,就坐在徐有的身邊話唠,但是徐有都不擡頭搭話,這四兄弟真有意思。”
傅茗偉點頭:“其實我都想帶隊先撤了,但是上面不答應。”
“爲什麽呀?”董國銜覺得奇怪,“爲什麽要撤?”
“那四個人很明顯知道我們在盯着他們,否則幹嘛不拉窗簾?如果你準備策劃點什麽事情,你會不拉窗簾敞開窗戶讓屋子内一覽無遺嗎?”傅茗偉起身走到窗戶邊,将窗簾拉開一點道,“如果我們不撤,他們就不會動,他們有的是時間,而我們沒有,就算現在我們抓人,也沒有任何證據,總不能單憑香港方面那個卧底的話吧?那個卧底都不能算是人證。”
董國銜點頭:“有道理,但上面的人,也有他們的考慮吧?如果是我,我也不贊成不盯着,至少盯着,讓他們知道,也可以起震懾作用。”
傅茗偉笑了:“我就說了,你以後至少可以坐到廳長的位置上去,你想的事情和廳長差不多,但是那是治标不治本,我們的最終目的是要人贓并獲抓了他們,唉,其實如果刑術能來幫忙,估計事情就好辦了,在這個行當,你我包括其他兄弟,我們都是菜鳥,一竅不通,就算找到了贓物,你能鑒定出真假,知道其價值嗎?不能。”
董國銜看着望遠鏡:“不過說真的,那個刑術還真厲害,要是他當警察的話,一定名揚天下。”
“每個人選的路不一樣,他如果選擇當警察,都不如你。”傅茗偉又打了個哈欠道,“我去睡一會兒,有事馬上叫醒我。”
董國銜點頭,調整了下旁邊的相機,點了一支煙,揉了揉眼睛繼續盯着。
優撫醫院的病房内,鄭蒼穹坐在窗口,擺弄着自己的那盆花,小心翼翼拿剪刀修剪着,刑術敲門走進,一屁股坐下來,看着熱氣騰騰的茶壺,還有旁邊的兩個茶杯,下意識問:“師父,你在等人呀?”
“你是不是人呀?”鄭蒼穹也不轉身。
刑術立即明白,鄭蒼穹是在等自己,笑道:“您老還真是未蔔先知,知道我要來?”
“整個行當都在傳你要當鑄玉會的下任首工,我不瞎也不聾,能不知道你要來嗎?”鄭蒼穹終于轉過身來,“而且我還知道,這件事沒有那麽簡單,最大的原因,應該是合玉門吧?”
刑術點頭:“對,合玉門,他們快來了。”
鄭蒼穹放下剪刀,擦了擦手:“知道這些年爲什麽他們隻是口頭上說說,而沒有進來嗎?”
刑術搖頭:“我也納悶這一點。”
鄭蒼穹端起茶杯:“因爲我在行當裏還有幾分面子吧,如果他們真的要來,就算不知會鑄玉會,也會上門來找我,我不點頭,他們休想進來,更别說在東三省站穩腳跟了。”
刑術點頭:“果然……”
鄭蒼穹看了他一眼:“你明明知道原因,故意說不知道,就是想聽我親口說出來,而且你也很清楚的知道,爲什麽鑄玉會要讓你當下任首工,說到底就是想利用你和我的師徒關系渡過難關,将你推到前面去擋刀,當然,也不得不承認你的确聰明,或許可以想到對付對方的辦法,可是對方是合玉門,是一個龐大的組織,比鑄玉會還要龐大,甚至可以說還要黑暗的組織,你一個人去做,和螳臂當車沒什麽區别。”
刑術道:“我擔心的倒不是這個,我擔心的是他們卸磨殺驢。”
“卸磨殺驢?”鄭蒼穹半眯着眼睛,“難不成,你還真的盯上了鑄玉會首工的這個位置?别忘了,你是逐貨師,你在行當内有地位沒地位都無所謂,但如果你有實際上的身份,那就會受到約束,你的逐貨師生涯也就走到盡頭了。”
刑術道:“我知道,我隻是想改變一些現狀,如果現在不改變,等到未來強迫改變的時候,我們倒無所謂,但後來的從業者就會因此吃不少的苦頭。”
鄭蒼穹看着刑術:“你是想改變什麽?行業的規則?不如你努點力,去當人大代表吧。”
刑術知道鄭蒼穹不算在諷刺他,而是說明眼前的困境,要改變這個行當内的一些不成文的規矩,勢必會得罪很多人,但是如果不改變一些事情,等到有一天不得不去改變的時候,一切都會從頭開始,将會變得更加艱難。
“古董玉器這些,不是硬通貨币,隻有銀本位、金本位,乃至于複本位,沒有玉本位或者古董本位吧?這些隻是構成世界的一個細小部位,人類曆史這麽長久,試圖想去改變或者徹底規範的人,不止你一個,但都沒有成功,或者說,完全沒有必要去做。”鄭蒼穹喝完茶,放下杯子道,“有些規律是自然形成的,你也知道,人類如果硬生生去改變自然,最終倒黴的還是自己。”
刑術反駁道:“師父,可是現行的這些東西很多就是詐騙,這些都是人爲的,人首先适應環境,再改變環境,随後環境會因爲時間或者其他的原因自行改變,緊接着人再去适應,這是個循環。”
鄭蒼穹看着刑術:“這不是循環,是死循環。”
刑術搖頭,鄭蒼穹又道:“但是明目張膽,心知肚明的詐騙是不應該存在的。”
“那是警察的事情。”鄭蒼穹簡單道,“不是我們的,我們隻能做到自清,當然前提是有良心的人,但是在這個行當内真正有良心,但又沒腦子的人,連飯都吃不起,這種情況你也看到不少,所以,我可以明确告訴你,如果你試圖去改變,隻會有一個結果——同行都會反對你,包括我!”
刑術看着鄭蒼穹,覺得自己是應該冷靜下來了,也許自己在聽了凡君一那番話之後,受到了某種影響,有些規則是自己永遠無法去觸碰的,更不要說改變了。
兩人交談的時候,兩輛凱迪拉克停在了醫院大門口,坐在值班室内的童雲晖慢慢走出來,看着車内,因爲汽車背光的關系,他被太陽照得隻得半眯着眼睛,無法看清楚車内坐着的人到底是誰。
“你好!”副駕駛的車門打開,一個穿着藏藍色公務西服,戴着無框架眼睛,卻留着小平頭的年輕男子下車,下車的同時便微笑向童雲晖問好。
童雲晖半眯着眼睛道:“你好。”
男子站在鐵門前道:“我們是從湖南來的,來拜訪鄭蒼穹鄭老先生,麻煩您開一下門,好嗎?”
童雲晖搖頭:“不好意思,請你們将車停在外面,院内不能停車。”
男子笑着擡手,指着辦公樓下刑術的那輛suv:“那輛車爲什麽可以進去?”
童雲晖也不回頭:“那是員工的車。”
“你們醫院真有錢,都有員工能開上這種價錢的車。”男子依然帶着笑容,“沒關系,我們不進去了,将車停在外面就行了,能先開門讓我進去做訪客登記嗎?”
童雲晖将小門打開,放男子進來,随後男子掏出自己那支金筆,稍微活動了下手腕,用正楷字在訪客本上先寫上了兩輛汽車的車牌号碼,随後在訪客名字上面寫下了“盛子邰”三個字,随後蓋好筆蓋,同時問:“老先生,這樣可以了嗎?”
童雲晖攤開手道:“不好意思,還需要您的身份證,這裏是優撫醫院,請理解。”
盛子邰拿出自己的名牌卡包,取出身份證雙手遞過去。
童雲晖慢慢走到複印機跟前,複印了一張之後,交還過去,随後發現門外站着另外兩個穿着同樣西服,也留着平頭,但一人提着安全箱,一人捧着木盒的男子,立即問:“他們也要進去?”
“不好意思,忘記了。”盛子邰立即道歉,在訪客本上寫上了那兩人的名字,童雲晖看到兩個名字分别爲“段衛家”、“段衛國”,從長相來判斷,這也是兩兄弟,年齡大概相差兩三歲的模樣。
完成登記之後,盛子邰領着段衛家與段衛國兩兄弟朝着裏面走去,童雲晖重新鎖好小門,看着遠去三人的背影,知道這三個人都不簡單,特别是那兩兄弟,提着安全箱的段衛家左臂很有規律的擺動着,而身旁的弟弟段衛國也是單手捧着那木盒,不過童雲晖一眼就看出那盒子不輕,能單手捧着輕松自如的行走,說明兩人都是帶功夫的人,而且擅長的都是拳法。
童雲晖站在那,拿起電話來,遲疑了一下又放下,他覺得不應該告訴給廖洪美和其他人,既然是來找鄭蒼穹的,那麽他們師徒倆一定可以應付。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童雲晖坐下,戴上老花鏡,“好不容易清靜了這些年,這次可完了。”說完話,童雲晖從袖筒中抖出先前盛子邰掏名片時,他順來的一張名片,名片上寫着“合玉集團公關部總經理”。
童雲晖看着名片,皺眉道:“合玉門!”
再說走進辦公樓的盛子邰三人,刻意站在樓層标示牌那停留,當盛子邰看着标示牌的同時,提着箱子的段衛家低聲道:“盛哥,和查到的消息一樣,這裏絕對不是簡單的優撫醫院,先前門口的那個老頭兒叫童雲晖,多年前是這裏最出名的三隻手,手法驚人。路過花園的時候,我還看到了一個掃地的保潔員,看她的長相和膚色不像是漢族人,應該是西南一帶的少數民族,她的雙手手腕和腳踝處的衣服、褲腳隆起,明顯是綁了沙袋,是個練武的,但不知道具體的底細。”
盛子邰扶了下眼鏡:“有意思!卧虎藏龍呀!衛國,你怎麽看?”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段衛國說了與童雲晖同樣的話。
盛子邰笑了:“這句話應該他們說,因爲我們才是兵和水!”
說着,盛子邰領着兩人上了樓。
當盛子邰走到鄭蒼穹房間門口的時候,卻發現屋内空無一人,盛子邰看着還在冒着熱氣的茶杯,又左右看了下走廊,剛要轉身離開,突然想起來什麽,慢慢蹲下來,看着床下趴在那的鄭蒼穹和刑術二人。
鄭蒼穹沒有看盛子邰,而是皺眉看着刑術,因爲是刑術拽他躲進來的。
段氏兄弟也蹲下來,看着不知道在搞什麽玩意兒的師徒倆,甚感詫異。
盛子邰笑道:“鄭老先生好,刑先生好。”
鄭蒼穹微微點頭,很是尴尬,刑術則笑眯眯地看着盛子邰:“你好,送外賣的還是送快遞的?怎麽稱呼?”
“刑先生人不錯,連送外賣或者送快遞的都得問人的名諱。”盛子邰滿臉笑容,“不過看情況,刑先生很喜歡玩捉迷藏呀。”
刑術道:“朋友,我們不是捉迷藏,我們是在避而不見,不想見你呀。”
盛子邰走到床邊,重新蹲下:“刑先生誤會了,我這次來隻是爲了看望鄭老先生。”
“是嗎?”刑術也笑了,“那你現在看到了,你可以走了。”
盛子邰隻是笑,看着鄭蒼穹。
鄭蒼穹從床那頭鑽出去,揉着自己的腰,整理着衣服,刑術也隻得懶洋洋地爬出來,在那伸懶腰。
好一會兒,鄭蒼穹才轉過身來,抱拳道:“不好意思,我這劣徒就是這幅德行,沒個正經,多有得罪,請坐。”
盛子邰立即抱拳回禮道:“沒關系,早有傳言說刑先生爲人很有趣,今天算是見識了。”
“沒請問你是哪位?”刑術站在一側,明知故問。
盛子邰道:“刑先生應該知道我是誰,否則的話,刑先生幹嘛要帶着鄭老先生躲起來呢?”
刑術直視着盛子邰,盛子邰随後道:“别誤會,刑先生,我真的隻是來看望鄭老先生的。”
說着,盛子邰從卡包中拿名片,拿出名片的一瞬間,盛子邰愣住了,他知道自己少了張名片,因爲他每天都隻會帶固定的名片出來,要見誰,需要發多少張名片,他就會帶多少張,絕對沒有多的。
因爲盛子邰認爲,沒用的人,沒有必要認識,更沒有必要說客套的話來結交,這就是他做人的方式。
毫無疑問,名片是被童雲晖拿走了。盛子邰想到這隻是笑笑,雙手先給鄭蒼穹遞上名片,随後又遞給刑術,在兩人看名片的時候,微微一擡手,示意段氏兄弟上前。
段氏兄弟舉起箱子和手中的木盒,然後一起打開,讓鄭蒼穹過目。
鄭蒼穹看了一眼刑術,刑術上前,先看安全箱中四塊雕有龍紋的金磚,下方還有極小的幾個字,是“廣政”二字,這是後蜀的年号,說明這是後蜀所制的龍鼎金。但真正含義上的龍鼎金指的是宋朝開國時所制的那一批,都是賞賜給開國功臣的。
這種龍鼎金的價格不菲,價值無法估算,十年前曾經在香港拍出一塊殘缺的龍鼎金,就拍出了三百八十萬的天價,後來也有人用純金仿制過,但其價值隻能算上黃金本價和工藝費,與那殘磚都有天壤之别。
刑術的目光又落到旁邊的木箱中,木箱内裝着一個玉石香爐,呈半透明,其中帶霧狀墨雲,玉質通透,表體沒有任何花紋,是整玉磨制的,但模樣說是香爐,又像是鼎,刑術從前并沒有見過。
但刑術知道,盛子邰送的這兩件東西,都是有着深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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