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殼本的主人是俄國人,名字音譯過來叫尼古拉.阿布拉莫維奇(以下簡稱尼古拉),自稱是前俄國貴族,沙皇被推翻之後,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聯盟,其家族遭到了流放,而尼古拉這個男爵逃到了哈爾濱,整日在怨恨和詛咒中度過。
“日記中,尼古拉寫自己是在1939年入獄的,入獄的原因是因爲獵熊行動失敗,也就是刺殺斯大林。”賀晨雪拿着皮殼本說道。
刑術一愣:“刺殺斯大林?是指烏蘇裏虎事件?”
“對。”賀晨雪低頭看着,“按照他所說的的确是這樣的,但是他沒有直接參與,屬于後勤人員,當時那批前往索契刺殺的人失敗之後,在哈爾濱這邊留下的人就立即被日軍給逮捕了,因爲原本指使和支持他們的就是日本情報部門,大部分人被殺,但留下了尼古拉和另一個人,因爲他們知道的事情最多,日軍覺得也許後來他們還有利用價值,暫時不能死,但這兩個人不能與其他人關押在一起,一直都在道外分監單獨關押。”
刑術點頭:“這些事情與我們要調查的無關吧?”
“對,這些隻是年代背景,他寫自己在上面的監獄。”賀晨雪說到這指着上面道,“按照他的記錄,我們腦袋頂上就是以前的道外分監。”
刑術仰頭看着:“道外分監的舊址還在,沒有被完全拆除,也許咱們可以從這裏出去,你繼續說。”
賀晨雪又道:“他在道外分監一直是單獨關押,一直關押到1940年春節之後,他上面寫的是中國人的聖誕節,也就是春節吧,應該是他不知道怎麽寫那個詞。随後他與他的同伴伊萬被單獨送到了另外一個監區,那個監區隻有6間牢房,到這裏,有意思的地方就出現了。”
刑術挪了挪位置,認真地聽着。
“6間牢房中,分别住了6個人,除了尼古拉和伊萬之外,其他4個人都是中國人,但尼古拉當時就斷定,那4個中國人肯定不是什麽政治犯之類的,因爲他覺得,日本人不會讓他接觸政治犯之類的人,擔心有些事情被洩露出去。”賀晨雪低頭看着皮殼本,“其他4個中國人都是男的,其中隻有一個人年齡較爲年輕,大概30多歲的樣子,其他人都比較老了。
刑術在旁邊道:“四個中國人,一個年輕的,三個年老或者中年的。”
“上面還說,那個年輕的姓陳,是個畫師,因爲他整天都在畫畫,而且是用石頭在牆壁上面畫,而另外一個年齡較大的人,總是在他對面的牢房中看着他,時不時會與他說話。”賀晨雪說完翻了一頁,“尼古拉說,他能聽懂一部分中文,從兩人的對話中得知了他們的身份,那個年齡較大的人自稱是……這個音不是俄語,是俄語音譯的中文,應該是‘朝奉’。”
“朝奉!”賀晨雪說到這猛然間意識到了什麽,“之前說過刑仁舉在這座監獄呆過,這個朝奉會不會就是刑仁舉?”
刑術微微張嘴在那思考着,半天道:“對呀,申東俊爲了調查奇門,将刑仁舉單獨關押不是沒有道理,還有那個姓陳的畫師,那幅絕世畫,你說有沒有可能,這個陳姓的畫師,不是陳汶璟就是陳大旭呢?”
賀晨雪點頭,繼續看下去,随後道:“按照這個尼古拉的描述,這個朝奉應該就是刑仁舉,等我再看看,我記得先前第一遍讀的時候,好像看到他在某個頁面角下特地标注過陳姓畫師的名字。”
賀晨雪往後翻找着,刑術也湊過去看,正在翻頁的時候,刑術用手指着右側頁面下方:“是不是這裏?”
賀晨雪點頭:“對,拼出來的音就是陳大旭。”
刑術深吸一口氣:“刑仁舉、陳大旭原來是在這裏認識的,這麽一來,絕世畫的事情就說得通了,所有的事情都可以連在一起了,但是現在有個麻煩的地方,就是現在既有那雙筷子,又有那幅畫,真正的線索是藏在筷子中還是畫中?亦或者需要合并才能找到?”
刑術起身來,來來回回地走着:“這個尼古拉還寫了什麽?”
“他沒有聽懂太多他們兩人的對話,好像兩人研究的就是畫,中國古畫,其他的尼古拉也不懂,他之所以感興趣完全是因爲無聊,他覺得自己活不了太久了,但是後來,在分監中的其他兩個人,也讓尼古拉産生了濃厚的興趣。”賀晨雪繼續翻着皮殼本。
刑術問:“什麽意思?”
“有一個是工程師,老工程師,是日軍從上海抓來的,這個人以前在德國留過學,會德國、俄國和英國三國語言,德語最爲流利,但能用俄語和尼古拉正常交流,這讓尼古拉和伊萬很高興,因爲有人陪他們說話了。”賀晨雪擡頭道,“按照音譯過來,這個老工程師的名字叫錢放,剩下一個人叫‘區定’,名字很怪,怎麽會叫……”
賀晨雪說到這裏的時候,渾身一顫,擡眼看着刑術:“不是叫什麽‘區定’,而是叫琚鼎!”
說着,賀晨雪将那兩個字用筆在皮殼本上寫了出來,指着那個“琚”字道:“這個字在姓氏中不讀ju,而讀qu,同‘璩’字,實際上這個人的名字應該叫璩鼎!”
“你認識這個人?”刑術一臉的疑惑。
“鑄玉會的人沒有人不認識他的,他是鑄玉會上幾代中最出名的首工,也可以說他就是曾經鑄玉會的領袖。”賀晨雪低頭看着那個名字,“璩,專指的是用玉料制成的環形玉器飾品,那都是以前皇室貴族身份的象徵,由此産生了璩這個姓氏,後來以諧音字簡化之後,變成了琚字,實際上是同姓,但璩鼎依然沿用以前的名字,最重要的是,鑄玉會以前世世代代的首領都是他們璩家的。”
刑術搖頭:“什麽意思?”
“早年就是斷金門中一個璩姓人出來創立的鑄玉會,因爲這個字與玉有關系,而鑄玉會又是鑽研玉器的,所以,後來鑄玉會的領袖,不管以前姓什麽,一旦成爲領袖之後,都會改姓爲璩,不過就我知道的,從我父母他們這一代往上數,所有的領袖都是真正的璩家人,從來沒有讓外人擔當過,而且……”賀晨雪說到這停頓了一下,緩了緩才說,“而且聽我媽提起過,璩家原本是個大家族,自從鑄玉會成立之後,他們似乎是爲了保證所謂的血脈純正,都是族内通婚。”
刑術驚訝道:“近親結婚?”
“不算是太近親吧,大家族,都是找遠親,或者是找璩姓的,不知道爲什麽,這一點很怪異。”賀晨雪搖頭,“具體的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但這個璩鼎,的确是個能人,也是個傳奇人物,可以說是文武雙全,智商情商極高,在僞滿洲國時期,的确是進過監獄,但是沒多久就被放出來了,至于進監獄的原因,沒有人知道。”
刑術看着周圍:“璩鼎進道裏外監的目的,也許就是爲了找到當年契丹國修建的地下坐窟,你别忘了,那口深井石柱就在絕世樓之下,而暗示我下來的人是你母親以及凡教授,他們也許也想查清楚什麽,這下面肯定與鑄玉會有關聯。”
賀晨雪點頭,随後又搖頭:“這個是顯而易見的,但是我想不通,刑仁舉、陳大旭他們的絕世畫,是不是與鑄玉會真的有關系?”
就在兩人分析的時候,胡三千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有東西!刑術,快來幫忙!”
刑術聞聲,立即領着賀晨雪朝着胡三千處跑去,胡三千在整個地牢中心部位一直勘探着什麽,來來回回走了好多步,加上丈量之後,胡三千這才将棺材釘插進中心點的位置,等他這麽一插下去,立即就感覺到地下土層中有一層石闆。
“折疊鏟!”胡三千慢慢往外拔着棺材釘,刑術立即從背包後面将挂在那的折疊鏟拿出來,遞給胡三千一把。
胡三千拿起棺材釘之後,看着釘子底部道:“是海礁石!下面是口旱棺!”
“什麽東西?”刑術皺眉問,“旱棺!?”
賀晨雪也是一臉疑惑,這個詞語聞所未聞。
胡三千将棺材釘放回,抓起鐵鏟開始往下挖:“旱棺是以前渤海國建國後,與渤海國相鄰的沃沮國之間的一個叫‘添’的小國家的殉葬方式,實際上應該算個部落,部落的名字應該叫‘添海’,他們原本居住在沃沮國臨海的一個地方,沃沮國建立時,這支部落不願意歸順,被趕走,但又無法前往渤海國,隻得在兩國之間的山中生存着,他們因爲祖輩時代生活在海邊,殉葬的方式都是水火葬,也就是在退潮的時候在海邊将屍體火化,等漲潮的時候,讓海水将燒剩下的東西卷入大海之中,後來遠離家鄉之後,他們的巫神,也相當于薩滿就想出了一個辦法,挖空礁石,将人放入再埋入地下。”
刑術問:“礁石!?他們在内陸哪兒來的礁石?”
“這就是問題所在。”胡三千繼續挖着,“所以,添海國隻有所謂的王族才會使用這種方式,但隻有真正的首領死後才會用礁石,而礁石則是他們真的從海邊敲下,整塊運回去的,平日的百姓,有條件的就用江海湖邊的巨石,沒條件的就用普通的泡過鹹水的岩石,總之就是一種想在死後回歸故裏的辦法。”
賀晨雪在一旁幫忙:“爲什麽你确定下面是這個?”
胡三千道:“因爲棺材釘尖端帶上來的那點石渣,用礁石做棺的隻有添海國的人,沒有其他人,我們開棺人一輩子就靠着棺材過活兒,不開棺的時候就做棺材,所以,沒有人比我們更熟悉棺材的種類。”
三人向下挖了不過一米的樣子,就立即挖出了那塊旱棺的礁石邦頭。
“這是邦頭,這是口立旱棺。”胡三千說着開始挖着周圍,“棺材分爲邦頭、邦尾,左右擋闆,棺蓋和棺底,按照我們漢族的規矩,邦頭就是死者睡入之後放頭的地方,邦頭的位置會寬一點,放腳的位置,也就是邦尾應該窄一點,正常來說首尾高度一緻,因爲不一緻的話就會不吉利。”
賀晨雪問:“爲什麽不吉利?”
胡三千解釋道:“我們這一行當中,将很多字都分得很清楚,例如說躺和睡這兩個字是必須區分開來的,躺的意思是說躺下去之後可以方便起來,那麽睡則是短時間内不會起身,一般來說躺椅這種物件都是有斜度的,如果棺材邦頭和邦尾不一緻,就會變成躺,屍體如果是躺在棺材中,就會有‘詛咒詐屍’的說法,所以絕對不會做成躺,不過有些大戶人家會刻意做成躺,但不是想詐屍,而是希望先人永存,或者是死而複生,但那樣做的極少,就算做,棺材做成斜坡狀,但墳坑挖掘的時候,就會故意挖出一定的角度來,讓棺材看着是放在有斜坡的墳坑底部,隻要這樣做,當棺材放下去之後,棺材内的死者頭和腳也就持平了。”
許久,三人終于将那口立在下面的旱棺周圍的泥土都刨開了,但又面臨一個難題——他們三個人根本沒有力氣也沒有合适的工具将這口棺材給吊起來,所以眼下唯一可行的辦法就是将棺材擋闆這一邊繼續刨開,刨出一個較寬的深坑來,這樣就可以在不将旱棺吊起來的前提下,在下面直接将旱棺棺材蓋打開。
刑術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之後,胡三千搖頭道:“不,不對。”
“爲什麽?”刑術問,“隻有這個辦法。”
胡三千搖頭,指着邦頭道:“這口旱棺的蓋子應該不在我們平日内看棺材的棺材蓋的位置上,而是在邦頭,因爲如果這是石棺,一般來說,石棺都是平放,棺材蓋上端用千斤之石封死,除非你有大型機械,否則要推開或者舉起來都不可能,但這口是豎起來放下去的,這樣一來,隻要把周圍擠壓棺材蓋的泥土刨開,棺材蓋立即就會倒下來,但是現在這棺材蓋紋絲不動,周圍也沒有任何縫隙。“
刑術一拍腦袋:“這麽簡單的事兒我竟然都忘了。”
賀晨雪上前,蹲下來雙手撐地仔細看着:“那要怎麽打開呢?”
胡三千湊近聞了聞:“石棺沒法封的,如果用棺材釘,就算用赤鐵的,一用力石頭就碎了,所以如果是豎埋的旱棺,都是放重石,但這個被人動過,邦頭是用蠟封的,這種做法也不像是古人的做法,好像是某個人别出心裁。”
“某個人?”賀晨雪看着刑術。
刑術看着邦頭的位置:“說不定就是潘峰,三千,打開看看。”
胡三千用棺材釘将周圍的蠟慢慢剔出來,随後在刑術的幫助下,一人站一邊,将邦頭的那塊石頭舉起來,當兩人舉起來的同時,賀晨雪順勢拿着手電照下去,因爲她眼睛看不清,隻覺得下面一片金光,立即問:“下面是什麽在發光?”
“金身。”胡三千看着立在棺材中的一個包得像是木乃伊,但表層被刷了一層金粉的屍體,“金身制作得很專業,而且花了不少錢,用的是金粉,而不是一般的金箔,如果這是潘峰做的,那肯定有人在指點他。”
刑術深吸一口氣:“會是誰呢?潘峰現在又在哪兒呢?”
胡三千看了一眼周圍:“這裏有200個坐窟,除了我們那個之外,應該還有其他的通道,我們才找了連一半都不到,先研究這金身吧,這金身肯定不可能是古人。”
金身?屍體?刑術想到這兩個字,緊接着下面一個詞就是——謀殺。
刑術朝着胡三千點點頭,兩人戴着手套,用虎爪扣住那金身的雙肩,将其從裏面提起來,提起來之後,發現比想象中要輕,随後将其平放在地上。
放好之後,胡三千、刑術和賀晨雪按照規矩焚香燒紙,祭拜了一番,随後胡三千用棺材釘放在金身額前,慢慢向下一壓,随後用棺材釘朝着下面一拉一劃,輕松就将包裹金身的那一層東西給剝開了。
刑術很是驚訝:“怎麽會這麽輕松?”
“太專業了。”胡三千搖頭,“用的是冰絲,也就是蠶絲,從切面來看,裏面有成塊的木炭,一共裹了五層蠶絲,這種做法不簡單,早就失傳了,而且你聞到沒,裏面有一股濃濃的中藥味,說明這屍體放進去之前,被藥物浸泡過。”
“來,都剝開,我想看看是誰。”刑術說着和胡三千一人抓着撥開的一邊,慢慢朝着兩側拉去,等拉開之後,兩人起身來看着蠶絲中裹着的那人的面部,發現是一個女子,而且很年輕,最重要的是,除了皮膚有些泛黃之外,其他的看起來和活人沒兩樣。
“誰呀?”賀晨雪在一旁問。
刑術搖頭:“不知道,是個女的,很年輕,看起來頂多二十出頭,而且很漂亮。”
說到這的時候,刑術腦子中立即閃過潘峰的那幅鉛筆畫中,坐在畫室内,背對着外面的那名女子。
會不會就是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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