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肯。”耿建軍贊賞道,“其實我也不信,但那晚的事情我想起來,還是有點害怕。”
“哦?”刑術來了興趣,白仲政和閻剛也坐正,認真等着耿建軍下面的講述。
耿建軍帶着鄭家福和劉大勇兩人,提着工具就朝着日軍隧道之中走去,三人都提着手電,一直照着前方,其中劉大勇膽子是最小的,所以他時不時會用電筒照一下周圍,或者身後,好幾次都将旁邊堆着的箱子當做是人,差點驚呼出來。
三人朝着隧道内部走去,走了幾十米之後,鄭家福駐足停下,問耿建軍:“軍哥,這個隧道有多長呀?”
耿建軍看着前方道:“上次聽他們測量的人說,接近一百米吧,不算太長。”
鄭家福尋思了下道:“有點怪。”
“爲什麽?”耿建軍相反覺得鄭家福這麽說有些奇怪。
鄭家福道:“咱們這次工程開始之後,不是把市裏面好多以前日本人挖出來的隧道都刨出來了嗎?上次我看他們的報告說,基本上長度都在一百一十米的樣子,基本上都很精準,我聽老師說過,日本人做事呀,一闆一眼的,多一點少一點都不行,爲什麽咱們這條偏偏不到一百米呢?具體多長,你能記得嗎?”
“九十米吧?”耿建軍回憶道,“上次看他們測量的時候,他們是這麽喊的,那時候我就在洞口,不過你說得對,的确有點怪。”
劉大勇此時抱着胳膊上前來:“會不會真的有特務呀?”
“你怕呀?”鄭家福問。
劉大勇四下看了看道:“福哥,你沒看《羊城暗哨》啊,還有那個,就寫咱們以前發生的那個《徐秋影案件》,哎呀媽呀,特務都心狠手辣啊,上來就咔咔弄死。”
耿建軍看着劉大勇那副模樣:“要不你回去吧。”
劉大勇看着耿建軍,忽然笑了:“别了,要真的是特務,說不定咱們仨能抓住,也能立個功是不?到時候可就那什麽,光宗耀祖了。”
“你就惦記着什麽光宗耀祖,要不就惦記吃喝,你能想點别的不?”鄭家福朝着劉大勇翻了下白眼,“走,趕緊的,往裏面繼續搜索,隻有一條路,我還不信那家夥能遁地了!”
劉大勇在後面慢慢跟着,弓着背,低聲道:“軍哥,福哥,這……不把握吧?”
“要不滾蛋,要不閉嘴别廢話!”鄭家福在前面挺着胸走着,其實心裏也有些害怕,因爲隧道中還時不時能看到以前日軍丢棄下來的一些工具,之前還傳說裏面還有好幾具骸骨呢。
一路有驚無險走到了隧道盡頭,三人什麽也沒發現,耿建軍和鄭家福是一臉的納悶,而劉大勇則開始嘚瑟起來了,拿着手電四下晃着:“我就說嘛,怎麽可能有蘇修特務,邊境上有咱們強大的人民解放軍,跟前有咱們的人民公安,特務是吃了豹子膽也不敢來呀!”
耿建軍四下看着,覺得奇怪,順口搭了一句話:“萬一這特務吃的是狍子膽呢,變成一傻狍子了,就跟你一樣。”
劉大勇有些不樂意了,往牆壁上一靠,看着耿建軍道:“啥意思啊?你說誰傻狍子呢?”
“起開!”耿建軍抓住劉大勇推到一邊,鄭家福在一旁看着劉大勇那模樣可勁的笑。
耿建軍摸着隧道盡頭的牆壁道:“怪了,真是怪了。”
鄭家福立即上前,劉大勇也圍上去,隻聽耿建軍說:“你們看,那日本人是從這一頭往裏面挖的,按理說就算他們堵住,肯定是堵住這一頭,不會堵住我們來的那個洞口,對吧?來的那個洞口,是我們刨開的,而且日本人要堵,也不可能用這種東西吧?”
說着,耿建軍從那堵用泥土、石塊等亂七八糟東西堆砌起來的牆壁中扯出了一個水泥袋:“這裏面有水泥袋!你們來看看。”
鄭家福和劉大勇拿手電照着那水泥袋,清楚地看到上面寫着“燈塔水泥”,立即擡眼看着耿建軍。
耿建軍道:“燈塔水泥廠就在呼蘭,那也是解放後才有的,這要是日本人封的牆,怎麽可能有這東西?而且這種封牆的技術太簡陋了,不像是日本人幹的,就算日本人當年不趕趟了,都知道往裏面扔石塊堵住,怎麽會用爛泥巴和這些玩意兒?”
劉大勇用手電上下照着,鄭家福則在那裏摸着,摸了半天道:“軍哥,這堵牆不管是誰封的,咱們現在也沒有辦法弄開,而且沒有請示上級的情況下,也不能擅自做主呀,最主要的是,萬一你是看花眼了怎麽辦?這不是耽誤功夫嗎?”
耿建軍點頭:“對,得想周全了,但我剛才肯定沒花眼。”
劉大勇問:“軍哥,是不是先前你叫我們的時候,那人趁你離開就跑出去了?”
“不可能!”耿建軍搖頭道,“我叫你們的時候,離洞口撐死也就是十來米遠,我雖然在叫你們,但目光沒有離開那洞口,所以有沒有人出來,我是看得很清楚的,再者說了,就算那人出來,也隻能往另外一邊跑,前面的洞口還沒有完全挖開呢,他要離開隻能朝你們所在的方向跑。”
鄭家福點頭:“軍哥,這樣吧,我帶着大勇去洞口那邊查看下,你先在這邊守着,等着我們。”
“我看行,去吧,小心點。”耿建軍應聲道,等兩人離開,自己則蹲下來開始詳細查看着那堵牆壁,最後幹脆用手中的鐵鏟去狠狠戳了一下,雖然都是些破爛物件堵死的,可是單憑一兩個人,沒有大型機械的幫助下,是根本挖不開的。
耿建軍站在那思考了許久,忽然間朝着外面喊了一句道:“喂,你們等等,我跟着你們一起去。”說着,耿建軍假意朝着隧道外跑去,故意發出急促的腳步聲,随後停下來,慢慢走了回去,蹲在那堵牆與洞壁的角落中等待着。
耿建軍決定賭一把,他很清楚自己沒有看花眼,好奇心的緣故也想讓他真正的搞清楚,到底這裏面有什麽貓膩,會不會真的有敵特?
那個年代,可以說是全民反特,人民群衆的覺悟那是相當高,耿建軍也不例外,但他是既希望能發現到底是怎麽回事,又希望先前看到的那個人不是所謂的蘇修特務。
耿建軍在那等了許久,也沒有發現什麽,正失望地準備起身離開的時候,忽然聽到有什麽被推動的聲音,他立即蹲下來,縮在角落,看着聲音傳來的方向——他跟前右側的洞壁上有一扇門被推開了!
耿建軍雙眼瞪得老大,他是學土木工程的,很清楚那是一種暗門,而且在哈爾濱這座飽經風霜的城市中,有很多老建築都有這樣的暗門,爲什麽在這個曾經日軍挖出的隧道當中,會有這種東西呢?
難道真的有敵特!?耿建軍握緊了鐵鏟,橫在跟前,看着那扇門慢慢被推開,但隻推開了一人大小的口子便不再動了。
耿建軍緊盯着那口子,也沒有看到任何人出來,不過他現在知道爲什麽沒有人能發現這暗門了——首先誰也想不到隧道洞壁上會有暗門,其次這裏沒有任何光源,沒有手電的前提下,根本無法看清楚周圍的情況,再者,雖然洞壁用水泥澆灌過,但每隔幾米就會有水溝或者用來布線的長條凹槽,暗門正是沿着這些東西布置的,所以要發現很難。
爲什麽沒有人出來?沒人門爲什麽會開?耿建軍心裏還是有些害怕,不由自主會想到鬼呀神呀之類的,他定了定神,朝着那扇開了一點的門走過去,剛走了一步,就看到一雙手撐在了門口,緊接着一個人頭從門口出現,探頭出來觀望。
人頭探出的瞬間,就發現了門外的耿建軍,耿建軍也意識到對方發現了自己,一秒半之後,對方縮頭抓住暗門把手就要朝着裏面拉,耿建軍直接用鐵鏟塞進去,卡住門,然後大聲呼叫鄭家福和劉大勇兩人。
耿建軍和門内人互相拉扯的同時,耿建軍一腳将其踹倒,奮力從門縫中擠了進去,随後就去追倒地後爬起來轉身就跑的那人。
耿建軍往裏面那個帶弧度的洞穴追了四五步之後,立即刹住腳步,因爲他看到自己所處洞穴之外有一個大洞,洞中有一座隐約可見的建築,就在他準備走近看清楚的時候,一個人突然手持鐵鏟朝着耿建軍沖了過來,一鐵鏟就直接砸下。
耿建軍吓壞了,轉身就順着原路跑了回去,跑到門口試圖将門推開,誰知道那門無比沉重,他隻得從門的開口處擠了出去,擠出去的同時,他就看到了遠處聞聲跑來的鄭家福和劉大勇,立即招呼兩人上前,同時要去阻止裏面的人關門,誰知道門内人直接将鐵鏟飛了出來,耿建軍立即閃身躲避,躲避的瞬間,那人暴吼了一聲,将石門直接拖回去死死關上。
耿建軍立即撿起先前自己落下的電筒,照着門的位置,上前摸着。
鄭家福和劉大勇跑到跟前,看見耿建軍這幅模樣,鄭家福立即問:“咋回事?你剛才爲啥要嚎一嗓子呀?”
耿建軍搖頭:“不是我嚎的,是門裏面的那個人,應該是門太沉,他想嚎一嗓子,借着那股勁兒一口氣将門給關上。”
“門?”劉大勇也用手電照着牆壁上面,“哪兒有什麽門呀?”
“就在這兒!我還進去了!”耿建軍上前繼續摸着,摸了一陣,什麽也沒有發現,也知道從外面估計是無法打開那扇門的。
鄭家福和劉大勇對視一眼,随後都看向繼續在那摸索着的耿建軍,誰也沒有說話。
……
耿建軍回憶到這,搖頭歎氣道:“我真的沒有撒謊,但就是沒有人相信我!”
刑術搖頭:“那種年代,發生這種事,應該會警惕吧?怎麽會沒有人相信你?”
“原因有好幾個,其一,鄭家福和劉大勇出去搜索隧道另外一頭時,真找着了一個人,據那小子交代,他進來的原因是想撿破爛;其二,門内那個人扔出來的那把鐵鏟是工地上的,上面有人家單位用紅油漆寫的字,不能證明是來自工地之外的東西;其三,那道暗門根本找不到縫隙,洞壁上嚴絲合縫的,如果要鑿開,人工來幹,不知道得弄多久,但又不可能用炸藥,因爲沒那必要呀。”耿建軍繼續歎氣,“所以基于前面兩點,沒有人相信我說的暗門裏面出來人的話,因爲人證物證都說明我先前看到的是那個要來撿破爛的人,後來上級領導找我談話,說我呀,就是電影看多了,老想着要抓特務,覺悟很好,但不能過分了,不能影響工程,後來吧,就将那個日本人挖出來的隧道當做了儲存室,放一些工具呀之類的東西,有些時候也會在那裏休息。”
刑術看了一眼白仲政,白仲政立即道:“檔案裏面對耿老的事情隻是提了一筆而已,當時的确沒有人當回事。”
耿建軍喝着茶道:“因爲整個工程完工之後,都沒有出任何事,所以吧,更沒有人相信我所說的話了,雖然保衛也加強了,我後來也去看過那地方,暗門的位置外被一堆箱子堵住了,也沒法打開了,所以吧,我也閉嘴不再提,不過這麽多年,我一直想搞明白到底怎麽回事,并不是因爲我想證實我沒撒謊,而是覺得很奇怪,爲什麽那洞穴後面還有個豎井一樣的洞,裏面還有一座像樓一樣的建築呢?感覺上就和我們用的沉井法一樣!”
“沉井法?”刑術自言自語道,看着桌子上的茶杯,腦子中沒有一絲頭緒。
“我這裏有相關的書籍,你跟我回房間,我送給你。”耿建軍帶着刑術返回房間,走之前,刑術覺得耿建軍似乎單獨有話對他說,于是向閻剛和白仲政點頭示意,讓他們留下來等着自己。
回到耿建軍的房間,耿建軍拿了一本書給刑術,同時還在上面放了一個不算太厚的筆記本,當刑術拿着那筆記本的時候,耿建軍将手放在上面道:“刑術,我相信你不是個壞人,所以,我将記錄有當年詳細情況和地點的筆記本交給你,我希望你能解開這個謎,但是你得向我保證,你絕對不能做壞事,如果出現了任何意外情況,你必須報警處理,你能做到嗎?”
刑術點頭:“耿老,您放心好了。”
“好!”耿建軍深吸一口氣,拍了拍那筆記本,“所有的都在裏面了,去吧,希望你解開這個謎之後,回來告訴我,我也向你保證,我不會告訴其他人。”
刑術點頭,告别耿建軍,走到門口的時候,卻聽到耿建軍問:“刑術,冒昧問一下,你是做什麽的?”
刑術轉過身來:“我是開當鋪的。”
耿建軍略微一思考:“我知道你是誰了,古玩城唯一那個當鋪的大朝奉兼老闆對嗎?”
刑術點頭:“是的。”
耿建軍露出笑容:“那我更放心了,至少我聽到你的傳言都是正面的。”
刑術笑道:“謝謝耿老,我先走了,耿老保重身體,我查清楚之後一定會回來告訴耿老的。”
耿建軍微笑點頭,刑術轉身離開,回到茶鋪叫了閻剛和白仲政,帶着書和筆記回到當鋪。
三人趕回當鋪,剛到門口,又看到了傅茗偉在那站着,這次兩撥人面對面,幾乎沒有了火藥味,傅茗偉也帶來了一個非常離奇的消息——死者身份都查明了。
刑術無比驚訝,開門引了傅茗偉進當鋪之中,傅茗偉進去之後,直接走到水壺跟前,給自己茶杯中灌着水,同時道:“四名死者,除了張海波之外,其他三人的身份都查清楚了,能查清楚,完全是因爲運氣。”
閻剛靠在門口抱着胳膊,白仲政直接坐下問:“運氣?”
刑術也搖頭表示不明白。
傅茗偉轉身道:“絕世樓大火之後第五天,有人向呼蘭公安局方面報案,聲稱有四個孩子失蹤了。”
“孩子?”刑術皺眉,“這和孩子有什麽關系?”
傅茗偉坐下:“你聽我說完,報案的人叫王玉蘭,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名字,但是她這個人卻不普通——她辦了呼蘭第一個民辦孤兒院兼特殊學院。早年她和丈夫是生意人,所生的第一個孩子是腦癱兒,堅持到4歲的時候死了,後來兩人再也沒要孩子,幹脆收養一個,收養的孩子是個啞巴,被人遺棄的孩子,随後,她和丈夫想盡辦法辦了孤兒院,專門收留這些被父母遺棄的天生有缺陷的孩子,緊接着又辦了特殊學校,可以說,他們兩口子賺的錢全投進去了。”
說到這,傅茗偉沒有接着說下去,朝着刑術一揚頭,刑術明白他的意思是讓自己推測下怎麽回事。
刑術想了想道:“根據劉樹鵬的回憶,那四個嫌疑犯當中,一個瘸子,一個女人,一個胖子說話結巴還口吃,還有個話唠,實際上這四個人是這間特殊學校中出來的孩子,對嗎?對呀,我怎麽沒想到,天生下肢殘疾,那個不說話的女人有可能是個啞巴,胖子說話結巴口吃,也是智障的一種表現,還有一個壯漢是話唠,這麽說,我們之前推測得沒錯,張海波是死了,但是還活下來了一個,活下來的那個,與其他三個人一樣,都是從那個學校出來的,對嗎?”
閻剛在一側插嘴道:“别忘了,還有張舒雲。”
“張舒雲是誰?”傅茗偉立即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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