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這個世上有多少父親會讓人殺掉自己的親生女兒?”賀晨雪慢慢搖頭,“有多少父親會在路上布下陷阱,讓女兒去死的?沒有,就算他真的和我有什麽關系,我們之間也頂多隻是一個被逼無奈的血緣關系,就算有血緣關系,沒有感情基礎的前提下,我和他沒有任何關系,再說了,我姓賀,他姓劉,兩回事。”
賀晨雪這番話已經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就算劉志剛真的是她父親,也無法打消她爲奶奶關芝青報仇的念頭。
白仲政此時無奈道:“如果說關芝青不是你奶奶呢?那這件事就與你無關。如果關芝青是,那麽劉世強就是你爺爺,也就是說你爺爺害了你奶奶,你父親又步了你爺爺的後塵,說到底就是你們自家人在内鬥,我覺得如果真的是這樣,我沒有必要插手。”
賀晨雪立即道:“謝謝你的坦誠。”
說完後,賀晨雪扭頭看向刑術,白仲政和假那枝也看向他,想知道他的态度。
此時的刑術想得比任何人都多,他反而是看向假那枝,他清楚假那枝隻是在利用賀晨雪制約自己罷了,在這種關鍵的時候,假那枝都不放過制約自己的機會,說明這個人一直在保持清醒和冷靜的頭腦。
這種人,很可怕。
刑術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你想怎麽做?”
“報仇。”賀晨雪簡單道,“洗清罪名。”
刑術淡淡道:“報仇分很多種,而洗清罪名通常隻有一種,結合洗清罪名的目的,那你要報仇,隻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将劉志剛繩之以法,但是問題在,劉志剛不是他父親劉世強,當年的事情到底如何,我們至今都不知道,所以我讓閻剛和田煉峰去屯子裏面調查。就算真的是劉世強幹的,世界上沒有哪個國家的法律規定了,父親犯法逃脫或者死了,就要抓兒子去坐牢的。”
說完,刑術頓了頓,又道:“現在的劉志剛幾乎是清白的。”
“幾乎清白?那晚他差點殺了我們!”賀晨雪怒道。
刑術閉眼喘了口氣,指着假那枝道:“你冷靜點,那晚的事情是這位幹的,你認爲這位會爲你證明嗎?她不證明的前提下,你憑什麽說劉志剛要殺了我們?好吧,就算我們也要将這位繩之以法,是不是得靠白仲政白先生?他是唯一可以證明她是那晚下手的證人,不過他先前說了,不關他的事。”
白仲政此時馬上道:“既然話說到這裏,我還得補充一句,就算我願意當證人,也沒有辦法,因爲那晚,我根本沒有看清楚她的臉,無法證明就是她。”
“你看。”刑術看着賀晨雪道,“所以,你現在所想的一切報仇的念頭都應該放下來,我們現在應該做的是,活着離開這裏,之後我們會遭遇什麽,誰也不知道,一切都是未知數,除了冷靜,保持清醒之外,你不能想其他的事情。”
賀晨雪現在滿腹委屈,覺得自己非常的無助。不過刑術倒覺得這個女孩兒着實的善良,畢竟她也不清楚關芝青是不是自己的親奶奶,當然,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其實她心裏面最受不了的是那一百一十一條無辜的性命。
就在此時,賀晨雪低低道:“就算不爲了關芝青,也應該爲了那一百一十一條命吧?他們都是人。”
刑術沒說什麽,隻是去牽賀晨雪的手:“走吧。”
兩人牽着手走到那洞口的時候,賀晨雪輕輕甩開了刑術的手,随後道:“我走中間吧,我膽子小。”
刑術知道她隻是找個借口而已,現在的賀晨雪說不定很厭惡自己了。畢竟是人都喜歡聽好話,在某些艱難的時候更喜歡聽善意的謊言,不喜歡聽刺骨的大實話。可偏偏刑術又是那種不可能不計較後果,爲了安慰他人,就張口胡說的人。
假那枝依然走在最前面,前方的山洞中呈現出另外一幅情景——山洞的兩側挖出了一間間如窯洞一樣的屋子,屋子看樣子都像是商鋪一樣,整個山洞延伸下去,就像是一條城中的鬧市街道。
“包子鋪,那邊有賣布匹的,這邊還有賣糧食的。”白仲政邊走邊看着四周,“就是看不到半個人。”
白仲政所說的人當然是人死後的白骨,不過刑術并不認爲會出現骸骨之類的東西,畢竟這裏的東西都擺得很整齊,所有的東西都維持着千年前的模樣,隻是大部分都風化了而已,看得出來,當年忽汗國滅國之後,那個國王是想在這個地底維持着自己王國的運作。
“到了。”假那枝站在前面,指着跟前那個更大更深的巨型洞穴道,“這裏就是那個真正的地下王國。”說着,假那枝摸出包中的信号槍,朝着洞穴中打出了一發照明彈。
刑術三人立即快步上前,借着緩緩掉落的照明彈看着眼前的洞穴,洞穴中還搭着很多沒有垮塌腐爛的支架,維持着當年還在修建的狀态。
洞穴是被人工鑿開挖大的,挖掘的過程中,故意挖出了像是階梯一樣的地方,在此基礎上再挖掘出可以住人的窯洞來。
刑術給無法看太遠的賀晨雪解釋這裏的模樣,眼前的窯洞一共有九層,每一層目測最高應該有5米的樣子,一直斜面朝着洞穴頂端伸出延伸而上,在中間還有一道寬達五米的階梯,階梯從最下面的窯洞一直到頂端,而在頂端有一座華麗無比的樓閣,就像是皇宮大門一樣。
而那皇宮大門是這裏唯一看起來已經修建完畢的建築。
白仲政拍攝着跟前的洞穴,随後率先從跟前的那條斜坡碎石路走了下去,走了幾步後,停了下來,俯身撿起其中一塊石頭,在手中捏了捏,轉身扔給刑術問:“這是雨花石吧?”
刑術接住,點燃了之前制作的簡易火把,看了看道:“對,是雨花石,肯定是天然的,那個年代沒有人去仿造這種東西,不過這種比我們現在所說的珍貴多了,是真正的天然雨花瑪瑙。”
說着,刑術蹲下來抓了一把,驚歎道:“用這種東西來鋪路,真是奢侈呀。”
“我現在唯一感興趣的就是上面那座大殿。”白仲政朝着那階梯走去,同時在每個窯洞跟前幾乎都躺着四五具骸骨,骸骨身上穿着的衣服都已經破爛不堪,在這個洞中經曆了千年的歲月,大部分衣服都已經支離破碎,如果不是因爲這裏幾乎沒有較大的空氣流動的話,恐怕早就全部變成灰了。
白仲政停在那,看了看,正準備朝着階梯上走去的時候,卻聽到有什麽東西順着階梯掉落下來的聲音,緊接着看到最頂端的那個樓閣的門口有了光源,似乎有個人正蹲在那裏。
刑術帶着賀晨雪走到階梯下方,舉起火把想看清楚是誰,但因爲距離太遠,第九層窯洞距離頂端的樓閣還很高,加上斜面延伸的距離,導緻整個階梯長度至少有一百五十米,而在微光的前提下,要看清楚一百五十米以外是誰幾乎不可能。
此時,刑術扭頭去看假那枝,卻發現假那枝不知何時消失在了黑暗中,不知去向,隻得碰了碰一旁的白仲政,示意他提高警惕,随後大聲道:“請問是劉先生嗎?”
那人并沒有回答,緊接着他們又聽到什麽東西從上面順着階梯滾落的聲音,這次更多,聽起來像是什麽小型的金屬。
終于,其中一件東西滾到最下面的階梯,刑術低頭一看,發現那是一枚金币,俯身撿起來,發現那枚厚度達五毫米的金币并不是中空的,也沒有正反之分,兩面都沒有文字和圖案,反倒是金币的周圍邊緣有一圈奇怪的文字。
刑術咬了下,随後道:“純金的。”
白仲政順着階梯往上走了幾步,發現了先前上面那人扔下來了更多的金币。
“劉先生,我不懂你的意思。”刑術擡頭問道,“你是想告訴我,讓我拿了這些東西,馬上走人對嗎?”
上面那人慢慢起身,随後又扔下了什麽東西,這次聽起來聲音沒有金币那麽響,嘩啦嘩啦的像是某種沙子一樣。白仲政回頭看了刑術一眼,兩人同時打開頭燈,朝着上面照射而去,這一照去,兩人吓了一跳,因爲上面那人倒下來的竟然全是金砂!
“金子!無窮無盡的金子!”上面那人高喊道,“要多少有多少!你們想要拿多少?盡管拿。”
刑術順着階梯開始試探着慢慢上前,白仲政跟在其後,賀晨雪跟在兩人身後,攥緊了拳頭。
上面那人也沒有制止他們,直到他們氣喘籲籲爬上距離那人還有十來步階梯的時候,終于看清楚了那人的模樣,那是一張再普通不過的中年人的臉,而且臉上還架着一副眼鏡,穿着幹式潛水服,若不是因爲他那張布滿冷峻表情的臉,還有手中舉起來的強弩,任誰都會認爲他隻是個普普通通的老師。
“看來我雇的人把我的身份說出來了。”那人冷冷道,“對,我就是劉志剛,當年發現這個地方的劉世強就是我父親。”
刑術等人沒說話,不知道劉志剛要做什麽,而且刑術很納悶那個假那枝爲什麽不見了?
“刑老闆,你很厲害,你竟然可以追到這裏來,我還以爲你們會死在半途上,因爲我帶來的那三個專家,據他們說,若不是我知道正确的路線,就算他們一路找來,也會非死即傷。”劉志剛臉上終于出現了點笑容,“所以,我覺得你的能力比我想象中還要出色,加上你又是個朝奉,應該有生意頭腦,不如咱們合作吧?因爲這裏的金子雖然多,但要出手卻沒那麽容易,一次性出手那麽多金子,任誰都會盯上我,我很怕死的。”
說完,劉志剛在那怪異的笑着。
刑術搖頭:“劉先生,我對金子沒興趣,如果您有古董,或者是一些新奇的東西,我倒是覺得咱們可以交流交流。”
賀晨雪此時要上前,卻被刑術一把抓住使勁一拽,拉停她,示意她冷靜點。
劉志剛又轉向白仲政:“白先生,我知道你是做什麽的,我也知道你跟着刑老闆的目的,雖然以前我對很多事情一無所知,但是我雇傭的人很厲害,将你們查了個清清楚楚,隻不過,我現在還沒有想過,要不要與你們也合作,但是多三個人,又會多分三份出去,不過如果真的有必要的話,我無所謂,因爲這裏的金子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
白仲政笑道:“取之不盡?就算這裏是金礦,也有挖光的一天吧。”
“聰明!”劉志剛看着白仲政道,“這裏的的确确就是金礦,而且有着非常明顯的金脈!”
說着,劉志剛蹲下打開自己先前架好的那個強光手電,照着洞穴的頂端,照上去的那一刻,刑術他們擡頭看到洞穴頂端大塊大塊的所謂的岩石金光閃閃,那不是岩石,那些是礦石,金礦石!
賀晨雪看着眼前模糊的劉志剛,質問道:“原來忽汗國的寶藏就是這個金礦,當年你們害死那麽多人就是爲了掩飾這件事?”
劉志剛蹲下來,依然舉着手中的弩弓:“對,忽汗國的寶藏就是這個金礦,不管是當年的那些人,還是現在的我,感興趣的都是金礦。其次,我今年才五十多歲,發生當年那件事的時候我才出生,隻是個嬰兒,那件事與我完全沒有關系,你沒必要用道德的繩索來捆綁我。”
劉志剛的話算是滴水不漏,他并沒有因此将當年的事情一五一十說出來,不過換個角度說,他也沒錯,當年犯案的人是他父親,不是他,世上沒有老子殺人兒子坐牢的這種法律。
說完,劉志剛又道:“刑老闆,白先生,你們是怎麽考慮的?給我個答複吧。”
刑術發現劉志剛并沒有提及到賀晨雪,應該說,他似乎刻意避開了賀晨雪,這是爲什麽?難道他真的是賀晨雪的父親?
就在刑術還在思考下一步怎麽辦的時候,白仲政扔下了自己的弩弓,還将裝有箭支的箭筒也放在了地上,随後解下冰鎬和匕首的挂帶,舉起手來說:“我合作,這麽多的金子,我說不動心,那就是在撒謊。”
白仲政說着,扭頭對刑術和賀晨雪露出一個笑容。
劉志剛的弩弓轉向刑術問:“刑老闆,你呢?”
“劉先生,金礦的事情沒那麽簡單,你既然知道這下面有什麽,應該也做過相關調查。1988年的時候,國務院就發布過關于對黃金礦産實行保護性開采的通知,根據我國的礦産資源法第十五條規定,決定将金礦列爲保護性開采的特定礦種,未經國家黃金管理局批準,任何單位和個人不得開采。”刑術看着劉志剛道,不過同時也解下了自己的冰鎬和匕首的挂帶,“當然,2003年的時候發改委又發布了辦理開采黃金礦産批準書的管理規定,明确指出了日開産量和開采有效期限,日産量500噸以上的,有效期爲15年,這是最長的。當然,我現在說的隻是這麽多年來發布的管理規定中的其中兩個文件而已。”
劉志剛臉上露出了笑容:“刑老闆,我就知道,我找你合作是正确的,因爲你們逐貨師簡直就是百事通,有你們在,相當于身邊帶了個全才。”
刑術也笑了:“把全字下面那個王去掉吧,我也許是個人才,全才說不上,我隻是想告訴劉先生這件事的危險性,要是犯法了,會把牢底坐穿的。”
賀晨雪低着頭,攥緊拳頭,沒有擡頭看任何一個人,此時的她認爲自己被賣了,先是白仲政,後是刑術,這些人都靠不住。
劉志剛此時從口袋中扔出了一個小包,随後自己也從包内掏出個口罩來:“包裏面有三個口罩,戴上吧,這裏是金礦,雖然不算真正的開采區,但開采和精煉就在後面,空氣中會充斥着二氧化硫,吸多了會死人的!”
刑術愣了下,覺得自己把這件事給忽略了,他分發口罩的時候,賀晨雪依然攥緊拳頭,站在那一動不動,他隻得強行給賀晨雪戴上,戴上的時候,劉志剛還看着兩人,帶着一種古怪的笑容。
“賀小姐,你要搞清楚眼前的狀況。”刑術隻是這麽低聲說了一句。
“上來吧!我帶你們去看後面的開采區和冶煉區。”劉志剛扛着弩弓,“不過,你們得走在前面,我對你們還不是完全的信任。”
刑術拉着賀晨雪朝上面走着,白仲政跟在後面,刑術同時道:“人爲财死,而且人心不足蛇吞象,劉先生小心謹慎,我能理解,沒關系。”
劉志剛微笑地看着從自己跟前走過的三人,緊接着又朝着四下看了一眼,似乎在找着什麽,随後指着大殿的正門道:“進去吧。”
刑術推開大殿的門,推開之後就看到四下都點燃着火把的大殿内是個巨大的山洞,山洞有數個通道延伸向深處,而主洞内就是煉制金礦的地方,從裏面那些古老的工具可以看出,基本上用的都是燔火爆石的辦法,用火燒礦石,然後潑冷水,礦石熱脹冷縮之後爆裂開來,随後再研磨,放入水中篩淘。
劉志剛看着周圍道:“我們當然不會用這種辦法,我們可以用浮現法,利用球磨機研磨,再用碳酸鈉做調整劑,最終弄出金精礦粉,這樣也容易帶出去,不容易被人發現,用裝糧食的車運輸,就不會讓人産生懷疑。”
刑術深吸一口氣道:“可是,我們就這幾個人,肯定辦不到,我就算知道理論上怎麽做,但實際上也沒有操作過,劉先生,你總不至于親自動手吧?”
劉志剛搖頭:“要找人多簡單,你先前也說過,人爲财死嘛,我完全可以模仿當年我父親的做法。”
賀晨雪渾身一震,而刑術則故意用一種好奇的眼神看着劉志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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