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賀晨雪所開的那套房之後,田煉峰瞪大眼睛看着這間套房,像個土包子一樣鑽來鑽去,最後才回到衆人所在的客廳中,拿起一串烤肉,邊吃邊說:“賀小姐,看來你平時沒少賺呀,這種五星級酒店的套房,一晚上得好幾萬吧?”
賀晨雪淡淡道:“太誇張了,隻是豪華套房,我是他們的高級會員,一晚也就是2000元左右,很便宜。”
“一晚2000元還便宜呀?”田煉峰四下看着,“我一個月才賺幾個錢呀。”
“别說廢話了,說正題吧。”閻剛皺眉道,喝着自己的糯米酒,“我現在要做的就是兩點,第一,找到田克,這是我的任務,第二,就是找到害我戰友的那孫子,至于你們要找的奇門裏面的東西,什麽财寶呀之類的玩意兒,我沒興趣,不過話說在前頭,如果要請我繼續做下去,價錢得另算,我是拿多少錢幹多少事,你們要是同意,就說話,不同意,我做完頭兩件事就回哈爾濱。”
刑術看着賀晨雪道:“賀小姐,你認爲呢?”
“你請來的人,你決定。”賀晨雪依然是那副語氣。
刑術搖頭:“從在哈市,我被迫開了你那輛車來牡丹江的那一刻開始,你就是雇主了,按照行當裏面的規矩,雇主說了算。”
賀晨雪點頭:“我沒什麽意見,我眼睛不好使,路上大家也需要互相照應,田先生是事主,必須跟随,這也無可厚非。”
田煉峰這麽一聽,覺得賀晨雪話中的意思好像說自己是拖油瓶?剛要辯解什麽,被刑術一眼瞪了回去,接着刑術道:“賀小姐,既然事情咱們談妥了,那接下來你應該說說當年在一線屯發生了什麽事吧?”
“行,不過在這之前,還有一件事需要辦,這件事非常重要。”賀晨雪說完起身來,掏出一塊斷裂成兩塊的,上面什麽都沒有雕刻的玉塊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面道,“刑老闆,你認識這是什麽嗎?”
刑術看了下,問:“可以上手嗎?”
賀晨雪點頭,刑術拿起來,仔仔細細地看着,邊看邊說:“上下不一樣,上面是冰種,下面是花青種,已經開裂了,這東西不值錢了,你拿出這個來是什麽意思?”
“這叫斷玉,是鑄玉會中無法斬玉出師的人,所給的一種信物,這麽說吧,就等于說你去上學,沒有拿到畢業證,隻給了一個結業證,是一樣的道理。”賀晨雪的聲音有些低沉,“按照規矩,我這樣的人是無法從事這一行當的,因爲我壓根兒就沒出師,但是鑄玉會還有個其他規定,考慮到很多弟子學了十來年隻有這麽一門手藝,不從事這一行隻能餓死,所以定下了,未出師弟子如果嫁娶了其他出師弟子,便可以從事這一行當的規矩。”
“什麽意思?”刑術立即問,心裏又很惱火,覺得這娘們的事兒怎麽這麽多呢?旁邊的田煉峰和閻剛心裏也是這個想法,覺得這女的太墨迹了。
賀晨雪又道:“所以,我後來爲了從事這一行,聲稱在我到了适婚年齡那一年,就嫁給了一個叫做凡孟的人,實際上這個人已經死了很多年了,也是鑄玉會的弟子,死在湘西一帶的山中,極少有人知道這件事,上面的人想查證很難,所以,我算是成功了。”
刑術皺眉道:“賀小姐,我還是不明白你想說什麽?”
“我想說的是,其實會中已經在懷疑我了,一旦他們開始懷疑我,我就完了。”賀晨雪眉頭微皺。
田煉峰緊張道:“他們會清理門戶?”
賀晨雪搖頭:“那也不至于,但他們會找到我之前違反行業規定的一些證據,想辦法将我踢出這個行當,讓我無法當鑒定師,就是說斷了我的活路,刑老闆,你應該理解……”
刑術點頭,如前些日子他對田煉峰所說的一樣,其實做他這一行的很可憐,因爲幹了這一行,再沒法幹其他的事情了,一切都得從頭來過。現在的很多典當行,說是典當行,其實都差不多和小額貸款公司一樣了,說白了,就是放高利貸的,雖說典當行從根本上與放貸的差不多,不過朝奉這一職業在刑術他們眼中,卻是很神聖的,而正兒八經的當鋪十分稀少,整個大東北,乃至于全國都找不出幾家來。
閻剛喝着糯米酒,問:“賀小姐,你就直說了,你有什麽要求?”
“我希望有人能假扮凡孟,幫我渡過難關。”賀晨雪說着,下意識看向了刑術,“不過凡孟也是個很有實力的鑒定師,一般人要假扮他很困難。”
賀晨雪言下之意,等于是說明了,眼前三個男人當中,隻有刑術符合這個條件。
刑術也不傻,他立即道:“怎麽假扮?凡孟的樣子和我們長得又不一樣。”
“很少有人見過凡孟的樣子,那次去湘西,凡孟和認識他的人全都死了,唯獨活下來的人隻有一個,而那個人也失蹤了,所以就算有人假扮凡孟,也沒有人會認出來。”賀晨雪說完,直言問道,“刑老闆,你可以幫我這個忙嗎?”
閻剛和田煉峰看向刑術,刑術不知道該說什麽了,他總覺得賀晨雪此時此地提這件事是有目的的,但目的是什麽,他說不出來,不過他知道,要是他不答應,賀晨雪就會将時間耗下去,耗到自己答應爲止。
最終,刑術還是答應了,他看着賀晨雪點頭道:“可以,但是你得告訴我凡孟的大緻情況吧?有人問起,我也好有個應對措施吧?”
其實刑術是想從凡孟這個人的身上找出點賀晨雪的東西,但賀晨雪卻說:“你就說自己失憶了,這是最好的辦法。”
刑術知道賀晨雪估摸着是想用這件事來牽制自己,再糾結下去隻會耽誤時間,隻得點頭道:“好吧,我答應,現在,你應該說說一線屯的事情了。”
賀晨雪微微點頭,開始講述關于1938年一線屯再次現世的過程——那是1938年的冬天,是民國二十七年,僞滿洲國的康德五年,日本的昭和十三年,當年的3月18日,日本扶持下的傀儡政權中華民國維新政府成立,而申東俊的清繳行動也于當日展開。
實際上,申東俊帶領下的這支混編軍隊,所謂的日本關東軍人數隻有不到50人,剩下的200來人都是僞滿國防軍,号稱3個連,實際上人數達不到三個連,所攜帶的武器,基本上都是以三八式步槍爲主,部分僞滿軍隊的士兵還在使用老式的村田步槍,重武器隻有十一年式輕機槍,擲彈筒還有迫擊炮,因爲必須要達到一定的行軍速度的關系,他們連重機槍都沒有攜帶,認爲有擲彈筒和迫擊炮之類的曲線打擊火器,就可以完全壓制住他們要剿滅的抗聯部隊。
實際上,在申東俊的情報中,這支抗聯下面的小部隊人數并不多,隻有不足30人,而且基本上以傷員爲主,畢竟申東俊的主要目的是爲了去抓捕刑仁舉,而不是真的要去剿滅抗聯部隊。
“那次行動,申東俊是有私心的。”賀晨雪淡淡道,“原本他隻是想調集兩個連的僞滿軍同行,但當時關東軍方面表示擔心他,才派遣了那50人的關東軍士兵,實際上是爲了監視他。”
刑術道:“申東俊就算是有地位,但實際上他有權力調動的隻有僞滿的軍隊,關東軍方面他即便是有正當理由,也需要申請,申請也不一定批準?”
“是的。”賀晨雪應道,“而且按照規定,他必須要通過關東軍憲兵隊方面申請,無法直接向關東軍司令部提交申請,當時還沒有爆發諾門坎戰役,在那之前,僞滿軍隊的戰鬥力實際上是被高估的,諾門坎戰役之後,關東軍方面才意識到僞滿軍隊的戰鬥力十分低下,于是才開始進行整頓,不過申東俊當時需要的就是一支戰鬥力不是很高,但又聽話的隊伍,這樣一來,他才能駕馭得住。”
閻剛此時問了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申東俊是從哪兒出發的?在哪兒調動的部隊?朝着哪個方向走?目的地在哪裏?這些你都清楚嗎?”
“大概清楚。”賀晨雪點頭,摸出一份地圖來,指着上面道,“申東俊最先是從新京,也就是長春出發的,然後到達了哈爾濱,又從哈爾濱前往了牡丹江。”
閻剛指着地圖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在當年,他直接從長春前往牡丹江,要比從哈爾濱過去稍微近點才對?他這不是繞遠了嗎?”
刑術指着地圖道:“他應該是去哈爾濱申請調集軍隊吧。”
“應該是。”賀晨雪點頭道,“他到達牡丹江之後,帶着監視他的那支50人的關東軍部隊拿了調令,帶着牡丹江本地的僞滿軍乘坐火車到了甯安。”
田煉峰此時立即問:“當時火車有那麽發達嗎?”
閻剛點頭道:“有!從清朝開始就修建鐵路,到了僞滿時期,東北的鐵路線可以說相當發達,當時乘坐火車從哈爾濱到牡丹江,期間一共有25個站,從牡丹江到當時的日本殖民地朝鮮境内還有22個站,火車是當時東北最主要最發達的交通工具。”
賀晨雪此時有些吃驚地擡眼看着對面的閻剛,田煉峰也看着他,刑術卻半點都不驚訝,因爲閻剛以前就是東北某特種大隊出身的,他對東三省的地形熟悉程度就象是自己的身體一樣,而且他家中還有各個時代繪制的各種交通地圖,從前些年開始,閻剛也開始擴大自己的知識面,不僅限于東三省,也開始研究全國地圖了。
術有專攻,一個好的追蹤者,不可能對地形不熟悉。
閻剛發現兩人看着自己,反倒很奇怪:“幹嘛看着我?”
田煉峰拿着啤酒舉起來:“閻王爺,我敬你,佩服,你竟然能背下來。”
刑術笑着搖頭道:“他真能背下來……”
閻剛看着賀晨雪道:“然後呢?接下來他們怎麽走的?”
“他們在甯安下了車,随後這支軍隊消失了。”賀晨雪說到這故意頓了頓,衆人正在疑惑的時候,賀晨雪又道,“之後的事情,是我奶奶關芝青告訴我的,她說申東俊這批人從甯安下車之後,順江而上……”
“等等!”刑術打斷賀晨雪的話,“順江而上?哪條江?”
閻剛指着地圖道:“周圍松花江的支流,隻有牡丹江了,但是順江而上,這個說法不對吧?牡丹江的起源地在是吉林敦化的牡丹嶺,而甯安應該是牡丹江的中遊地區吧?應該是逆江而上。”
賀晨雪搖頭:“我說順江而上,是指他們步行,他們順着牡丹江朝着上遊走去,走了很久,足足走了半個月,最後走得連僞滿軍隊都發懵了。”
刑術坐在那看着地圖,看着地圖上牡丹江的區域,看了許久,他忽然擡眼看着閻剛問:“閻王,牡丹江在曆史上有沒有其他的名字?”
“穆丹,滿語的意思是彎曲,還有叫虎爾哈河,最早在唐朝的時候,叫忽汗河。”閻剛說完,還沒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發現刑術、賀晨雪和田煉峰都看着自己的時候,忽然間反應過來了,驚道,“忽汗河!?忽汗國!?”
刑術點頭:“對呀,忽汗河,這是巧合嗎?不是,我從來不相信有那麽多巧合。”
襲擊閻剛戰友的人,告訴他們要找田克去忽汗國,而當年申東俊帶人去一線屯找刑仁舉是沿着忽汗河,也就是牡丹江前進的,而刑仁舉則是所有人都知道的那個真正知道奇門所在地,卻早就不在人世的逐貨師。
這一切都不是巧合,但刑術此時心中卻在想着,那雙千年烏香筷,那幅絕世畫,這兩樣東西都是非常重要的線索,可至今爲止并沒有派上用處,在沒有派上用處的前提下,他們又找到了奇門的大概方向,這未免太順利了,事情不太對勁。
“賀小姐,你繼續說。”刑術看着賀晨雪道。
賀晨雪接着說:“他們沿着牡丹江一直走,走到半個月之後,雖然他們知道自己旁邊就是牡丹江,但已經無法從地形上判斷自己身在何處了,因爲周圍有山脈,要知道牡丹江一線周邊地區,大部分都是平原,山是有,但是山脈極少,随後,申東俊就帶着這群人朝着山中去了,進山之後走了整整一天,他們走進了一個山坳之中,在山坳中平安度過了一夜,第二天清晨時分,他們走出山坳看見地平線的時候,就發現了一線屯。”
田煉峰聽到這,“咦”了一聲,閻剛和刑術對視了一眼。
連田煉峰這種腦子不算太好使的人,都覺得不太對勁,爲什麽?因爲事情太順利了,賀晨雪沒說他們如何找到的?哪兒來的線索?而且申東俊是個混血兒,不是本地人,他怎麽能這麽順利找到一線屯?而且一路平安,難道說是巧合?
賀晨雪皺眉道:“這些都是我奶奶所說的,我隻是複述而已,你們不用懷疑我,我畢竟要靠着你們去找到這個地方,所以我沒有必要隐瞞什麽。”
“随後發生了什麽?”刑術問。
剛說到這裏的時候,酒店的火警突然響起來,響起的同時他們的門也因爲火警的關系自動彈開,四處響起警報,住在同樓層的住客們開始跑出,有些還穿着浴袍,朝着安全通道奔去,樓層負責的保安在通道門口不斷地呼喊着衆人注意安全,小心腳下,不要擁擠。
刑術抓起自己的背包,攙扶着賀晨雪就朝着外面走,閻剛走在最前方開路,田煉峰提着東西跑在後面,四人順着安全通道走到樓下的時候,發現樓外站滿了人,保安和工作人員将準備好的防寒服一一分發給那些從房間裏面跑出來,還未來得及穿衣服的客人。
“事情不對勁。”閻剛仰頭看着酒店,沒有發現哪兒着火了,他順勢摸出自己的一張“警官證”上前就問其中一個看模樣像是主管的人,謊稱自己是警察,實際上那警官證隻是一個殼子,裏面什麽都沒有。
主管稱不知道怎麽回事,火警系統突然就發出了警報,因爲這系統從未出錯,他們隻得按照平時的演習逐一疏散客人,現在正在人工排查是否真的有火災發生。
閻剛回來後,告訴刑術等人這件事,随後商量要不要回房間時,一直在旁邊看熱鬧的田煉峰走回來,指着那些幾乎半裸,裹着防寒服還凍得半死的男女說:“這太二了!”
話還沒有說完,賀晨雪突然間一把按住田煉峰的肩膀,将他轉了個方向。
田煉峰納悶,正準備問賀晨雪要幹什麽的時候,刑術和閻剛就發現田煉峰的後背上不知道何時被人粘上了一張便簽紙,紙上用楷體寫上了一句話——[時間不等人,你們該出發了]
刑術拿着紙,下意識看向周圍的人群,如今站在周圍的人,連酒店工作人員加客人,少說有一百來号人,是誰給田煉峰背上粘上的紙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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