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機關中的盤子掉下來的位置砸不到開門的人,但是如果這種陶瓷的東西一旦落下來,就會摔得粉碎,就算開門進來的人意識到這東西是幹嘛用的,再買一個一模一樣的盤子重新放在機關之上,也無法将地上的盤子碎片全部都打掃幹淨。
如果你打掃,地上的灰塵和其他的物件勢必都會被改變,田克再來的時候,就算那盤子還在,也一眼就能看出來樓道門口與之前不一樣了。
所以,田克設置的這個機關,隻要你接不住那盤子,一旦摔碎,有人開門進來的事實就絕對無法被掩飾。
“田老爺子挺閑呐。”刑術點頭四下看着,将盤子小心翼翼放在一側的角落中,打算出來的時候再放回原位。
刑術回憶着自己父親告訴的田雲浩當年陳屍的位置,沿着一側的樓梯朝着樓上慢慢走去,整個樓道中發出一股黴臭味,其中還有死耗子的氣味,刑術實在忍不下去了,掏出點風油精來塗在口罩上面戴上後繼續朝着上面走着。
走到五樓的時候,刑術忽然覺得溫度上升了,下意識摸了下樓道中的暖氣管子,發現暖氣管子還有餘溫,他立即伸手在暖氣管上四下摸了一圈,确定自己沒有感覺錯,立即走向五樓靠着樓梯口的那戶人家的門前,随後試探性地去推門。
門當然是紋絲不動,刑術蹲下去查看門鎖的時候,發現門鎖也是新換的,外面也加了一把新挂鎖,刑術第一反應就是——這裏有人,而且是有人住在這裏。
刑術之所以要檢查緊挨樓道口的這一家,其原因就是因爲,他摸到暖氣管的時候,察覺五樓這一層有供暖,五樓以下并沒有,而且差不多是半個小時前被人關閉的,這種老房子和現在的樓房不一樣,不是每一戶人家都有單獨的閥門,而是每一層都隻有一個暖氣閥門,就在緊挨樓梯暖氣主管道的那戶人家中。
刑術推測出,先前自己來到樓外的時候,遭遇李胖子時,這個人就站在樓上的某個角落,透過某個縫隙看向院外,那兩輛開着大燈的面包車,還有那些流氓的叫聲,都讓這個人意識到刑術下一步就要走進這座筒子樓來了。
于是這個人趕緊關閉了暖氣閥門,同時也推測出了刑術可能預料到這一點,幹脆将有閥門的這戶人家的門也鎖死了,從門鎖可以看出,這個人住在這裏,而且有可能就住在這戶人家中,否則的話他完全沒有必要換鎖。
這個地方應該停止供暖很多年了,現在市政方面早就将所有單獨燒的小鍋爐取締了,都是集中供熱,這個地方還有暖氣,是因爲這個人想辦法偷的暖氣水嗎?還是自己燒的?這裏還有小鍋爐?但是他在這裏用暖氣,不是很容易暴露自己嗎?爲什麽要這麽做?
刑術并沒有馬上打開那戶人家,而是徑直朝着六樓走去,直接去了田雲浩當年陳屍的位置。
刑術站在那,從背包中将香爐、香蠟紙錢等物件一一拿了出來,這也是逐貨師的規矩之一。當鋪中時常會收到一些來路不明的玩意兒,特别是在戰亂年代,很多物件一看就知道是從死人堆裏面扒出來的,而在那種年代,當鋪爲了做買賣,隻要值錢的,都是來者不拒。
所以,通常在收了此類的物件之後,都會焚香祭拜,表示對死者的尊重,同時也講清楚,他們隻是生意人,并不是他們有意從死者身上拿的物件,還得告知那些也許存在的冤魂,如果你們想将東西要回去,可以用特定的方式告知一聲。
但是,是否真的有朝奉或者是逐貨師遇到過冤魂托夢,那就隻能是信則有不信則無了。
雖說這是田雲浩的陳屍地,但刑術還是按照規矩來,畢竟師父鄭蒼穹說過,擡頭三尺有神明,你是信也好,不信也好,心懷尊重始終是對的。
刑術拿出羅盤,辨别了下方向,找到西方,這才點燃香蠟,插在牆角之後,開始燒紙,燒紙的時候刑術目不轉睛地盯着火堆,餘光卻掃着火堆照耀出來的自己的身影,果不其然,在紙燒了快一半之後,刑術看到一個黑影在左側的牆面上晃動了一下,随後消失不見。
燒紙的目的其一是爲了尊重,其二也是刑術希望故意背對走廊樓梯的位置,讓一直藏在這裏的那個人好能靠近來觀察自己在做什麽,但因爲周圍黑暗,隻有這一堆火的緣故,隻要這個人一出現,身影立即就會投在牆面之上。
果然有人,看樣子隻有一個。刑術放心了,他故意沒有識破那個人的存在,拿出相機之後,将腳架展開,放在走廊的正中心,等着那堆紙完全燒盡之後,這才打開相機,對着田雲浩死時的位置試着拍了一張。
第一張出來效果并不是很好,因爲他沒有用外接閃光燈,隻是用的内置閃光燈。
使用相機,也是幹他這一行近十年内才興起的,興起之後大多數有經驗的朝奉或者逐貨師基本上都算是半專業的攝影師,而且都比較避諱使用閃光燈,除非在特殊的情況,因爲閃光燈制造出來的光源并不自然,對要拍攝出來的物件的真實光澤度和表面紋路等等會産生負面影響,給看照片的人造成一種視覺的誤差,最終導緻判斷失誤。
此時刑術用相機,隻是希望拍攝一些現場的照片回去以供研究,畢竟他不可能随時想到什麽便再來現場查看一番,所以,他需要詳細地将周圍的環境拍攝下來。他選擇夜間來,也是因爲田雲浩是夜間死的,不是白天,天光自然光固然好,但與當時的死者時間環境不吻合,這些道理是他父親刑國棟教會他的。
刑術站在那,微微側頭看了下身後,他知道,那個人正在盯着自己,他幹脆關閉閃光燈,将相機感光度也調整到了100,随後調整到快門優先模式,利用慢速曝光,還有周圍并不太亮的燭光拍攝了一張較爲自然的照片。
刑術很清楚的記得,他父親說過,田雲浩死的那晚,這個走廊中好幾盞燈都是壞的,隻有廁所的那盞燈是好的,距離田雲浩的屍體大概有三米的距離,現在要讓這裏通電其實也簡單,這裏應該沒有完全斷電,不過刑術沒那個時間去找電閘,隻能利用蠟燭來模拟一下當時的那種環境,能模拟到六成左右就差不多算成功了。
刑術盯着相機顯示屏的時候,樓梯拐角處的那個人探出腦袋來看着他,随後又慢慢地縮回頭去。
緊接着,刑術又換了幾個角度拍了好幾張,不過因爲慢速曝光的原因,每一張等待的時間都比較長,好在是拍攝的不是動态物體,所以照片都達到了他想要的效果。
拍完照片之後,刑術将相機放在一側,挨着牆壁邊,順手撕了一塊紙膠布貼在相機上。然後轉身朝着四樓404室走去,那是田雲浩生前的家。刑術現在最想搞明白的就是,田雲浩被殺的真正地點在什麽地方?既然不是廁所門口,而且屍體身上相對比較幹淨,雙手和手腕的部位有些泥土,但非常少,警察提取證據的時候隻找到了很少的一部分,那也是因爲兇犯騎在趴在地上的田雲浩身上,踩住他的雙手手腕導緻的,事後又經過了簡單的清理。
也就是說,田雲浩被殺地點絕對不是在這座樓之外的地方,而是在樓内的某個屋子中,否則他的衣服什麽的不會那麽幹淨,還有,他身上找不到其他的傷痕,基本上可以判斷出是熟悉的人作案,因爲他沒掙紮過,也沒有中毒的迹象。
在什麽情況下田雲浩才會順從的趴着呢?而且是什麽的人才能讓他絲毫沒有任何警惕呢?刑術站在田雲浩生前所住屋子的門前,站在那沉思着,許久他才用工具将門撬開,打開門之後,他發現屋内所有的東西竟然都原封不動地擺在遠處,上面都蓋着白布擋灰塵。
刑術掃了一圈這個不足十平米大小的屋子,發現能讓田雲浩躺下的隻有挨着窗戶靠着暖氣管的那張床了,是張小雙人床,勉強睡下兩人,但如果加上一個孩子就吃力很多了,所以屋内肯定會有其他的什麽東西。
找了一圈,刑術果然發現了一張躺椅,這種物件在當年的哈市很少見。
此時,刑術腦子中冒出了一個名字,那就是陳玉清,這是他懷疑的第一個對象,即便是警察已經放棄了對她的懷疑,但刑術依然想不到有第二個人能讓田雲浩放松警惕趴下來。
刑術思考的同時,那個人又悄悄走到了門口,探頭在那裏看着,但聽到刑術挪動腳步的聲音後立即又縮回頭去,摸着牆壁朝着走廊遠處走去,而走路的時候竟然不發出絲毫的聲音。
刑術正在思考的時候,突然間手機鈴聲響起,吓了他一大跳,也将門外正在摸牆行走的那個人吓了一哆嗦。
刑術拿出手機,見是師父鄭蒼穹打來的,立即接起來道:“師父,我正好要打給你呢。”
那頭的鄭蒼穹道:“這麽晚了你還沒有信兒,我擔心你,就來個電話問問。”
“師父,我問你,既然陳玉清是你師妹,那你應該也算熟悉田雲浩、陳玉清兩口子吧?”刑術問完立即道,“師父,你别誤會,我沒别的意思。”
“我知道,你想問什麽就問吧。”鄭蒼穹在那頭平靜地說,他知道刑術并不是含沙射影地說他爲了打聽千年烏香筷和奇門的秘密,故意從陳玉清口中套取他們兩口子的生活細節。
刑術看着那張床道:“陳玉清是不是會點推拿按摩?”
鄭蒼穹立即道:“會呀,這很正常,就像你我一樣,我們都算是練過功夫的人,會功夫的一般都會這個。”
“噢,那我知道了。”刑術點頭,在腦子中回憶着以前學過的一些東西,想了半天搖搖頭,覺得自己這個推測不是太正确,他之前想的是,陳玉清如果會按摩推拿,那麽她極有可能會讓田雲浩趴着,自己騎上去按摩,但鄭蒼穹說練功夫的都會,那就不對了,中國傳統的推拿中,并沒有要騎着人後背這麽一說,都是後來的按摩保健中才有的,什麽泰式按摩之類的。
此時,鄭蒼穹突然間說了一句:“你這麽一說,我突然想起來了,玉清的按摩推拿技術不是很好,不過她刮痧很是有一套。”
“刮痧?”刑術渾身一震,看着那張床道,“對,刮痧!”
刑術自言自語說完,立即道:“師父,我先挂電話呀,我給我爸打一個。”
說着,刑術挂掉電話,立即撥通刑國棟的電話,那頭剛“喂”了一聲,刑術立即道:“爸,我問你,刑國棟的屍體資料你有吧?你仔細回憶下,他的屍體背部是不是有淤青?”
刑國棟稍微回憶了下道:“對,是有,但那是刮痧留下來的,已經快散了,很淺很淺,和案件沒關系。”
“啊?”刑術眉頭緊鎖,因爲就在他快找到一個推測出來相對合理的答案時,父親的這句話卻讓他的所有推測全部化爲泡影。
原因很簡單,他推測是陳玉清給田雲浩刮痧,然後殺掉了田雲浩,而且陳玉清練過功夫,就算力氣不大,也許掌握了某種法門。刑術之所以要先推測出一個兇手來,其目的就是爲了先确定一個方向,再去尋找筷子的秘密,這樣會相對來說容易許多。
可是,他錯了。他原來推測的是,刮痧的當晚田雲浩被殺,然後被挂了上去,但父親卻告訴他刮痧的部位很淺,那就表示着刮痧的時間至少是田雲浩被殺幾天之前了?
也不可能是沒有刮痧就下手,因爲前幾天才刮過,沒有再刮的道理,田雲浩作爲丈夫也會認爲妻子的這個提議古怪,絕對不會順從地趴下來。
“爸,我知道了。”刑術挂了電話,挂電話的時候刑國棟還在那頭問他在幹什麽。
就在刑術剛剛挂完電話的瞬間,404房間的門被重重地關上了,發出一聲巨響,這一聲巨響吓得刑術渾身一抖,站在那愣了好幾秒,随後他立即聽到了門口有人上鎖的聲音,他立即沖到門口去拉門,猛地一拉,門被拉開了一條縫隙,拉開的那一瞬間,刑術清楚地看到門縫外有一張古怪離奇的黑臉!
刑術下意識一松手,随後門又被拉回去,緊接着鎖死,開門的那一刻刑術還感覺到有一股陰風吹了進來,他站在那,眼前依然浮現着的是那張黑臉,一張沒有五官,隻是漆黑一團,但有着五官大緻輪廓的臉!
那是什麽東西?刑術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随後趴下來看着門縫外,因爲外面沒有光線,他看不到任何影子,但在趴下來的那一刻,他有一種感覺,感覺那張臉也趴在門外,正通過門縫看着自己。
刑術渾身的汗毛都立起來了,他立即起身,朝着後面退了兩步,取下口罩深呼吸了兩口。
刑術幹這一行這麽些年,稀奇古怪的事情遇到過不少,比這個更吓人的事情他也遭遇過,但這次卻不一樣,這次是他第一次近距離與某種他自己無法解釋的東西面對面,而且那東西給他的感覺就是一個物件,不是一個活生生的東西。
鬼?刑術搖頭,他一向不相信這個,即便有很多人告訴他這種東西是存在的,但他還是不相信,就算是有,也是人死後變成的另外一種形态的東西,而且這東西不是平常人随随便便就可以看到的。
如果說那麽容易能看到,幹這一行的刑術早就應該見過了。
早年刑術還小的時候,問過他父親這個世界上有鬼嗎?他父親直接告訴他,絕對沒有。因爲他父親是醫生,一個唯物主義者。而他問他師父鄭蒼穹的時候,他師父隻是簡單的告訴他,信則有不信則無,最後還補充了四個字:萬物有靈。
所以,刑術自己在某些時候也有些糊塗,但因爲自己從未見過,所以基本上認爲那東西即便是有,也是另外一種形态的玩意兒。
刑術等了許久,上前拉門,發現門已經被鎖死了,他卻不急,隻是靠着門坐着,他現在隻是希望自己留在那裏的相機和背包沒事就行了,但看樣子,關門鎖門的人隻是想搞清楚自己是誰,爲什麽來這裏,而不是爲了害自己或者是搶劫偷盜。
等了很久,一直等到刑術的手機再次響起的時候,他看到是田煉峰打來的,這才接起來,剛接起來,就聽到田煉峰抱歉的聲音:“兄弟,對不起對不起,上頭突然來夜查,說查藥店晚上值班的人,我陪着去了,耽誤了,我現在到門口了,看見你車了,你在哪兒?”
刑術簡單道:“我翻牆進來的,你拿鑰匙開門吧,對了,順便帶把鉗子之類的上來,我就在你爺爺生前的屋子中,我被人鎖在裏面了。”
“啊!?”田煉峰一聽急了,“怎麽鎖裏邊了?誰幹的?”
刑術知道田煉峰膽子小,要是把先前的事情告訴給他,他肯定不敢獨自上來,隻得說:“幾個小流氓,估計是惡作劇,你快來吧,我先前看到他們已經逃出去了。”
“噢,行,你等着,我馬上到。”田煉峰說着挂了電話,直接拎着車上的工具箱開門就朝着筒子樓中跑了過來。
沖進筒子樓的時候,田煉峰也感覺到了一股陰風吹來,他下意識停下腳步,擡眼看了看樓上,随後才低頭朝着樓道門快速走去,就在田煉峰走進樓道門之後,一個人影慢慢顯現在六樓最左側的窗口前,立在那,望着外面,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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