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直接了當的問道,他就怕韓藝又拐彎抹角,東拉西扯,畢竟韓藝實在是太能侃了,不能不防。
這果然幫韓藝省略了一番自我褒獎,點點頭道:“陛下聖明,臣的确是支持朝廷爲元家讨回公道的,因爲這對于國家非常有利。”
李績暗自一笑,看來這一戰是避不可免。
李治道:“那你倒是說說看,這對于國家有何利益?”
韓藝道:“首先一點,那島上的财富,那是一目了然的。”
張文灌道:“那能有多少财富?”
韓藝笑道:“據我所知,就還真不少,不知張侍中可知道,光這幾年間,樂浪州爲我中原帶來了多少财富麽?”
張文灌道:“願聞其詳?”
韓藝道:“這麽說吧,比萊州、青州加在一起的稅收還要多得多。”
張文灌未開口,李治就驚訝道:“這怎麽可能?”
韓藝笑道:“這就是因爲木材、煤礦、鐵礦,這些東西本就是非常值錢,商人将這些原料運到中原來,其中又會産生各種費用,給山東地區帶去繁榮,而煤、鐵多了起來,價格自然就便宜,百姓因此也獲利,同時,以前高句麗時期,兩邊貿易不是非常密切,而如今的話,萊州、青州大量的貨物都銷往樂浪州,當地百姓也都變得非常富裕。關于這一點,陛下可詢問崔中丞他們,他們是最清楚不過的。”
李治看向崔戢刃他們。
他們也都是紛紛點頭。
李治是暗自咂舌,其實他也認爲半島隻是化外之地,在中原混不下去的人才去那邊。
韓藝道:“所以,不能隻關注有多少煤、鐵,當然,這是最主要的,但是這其中又能夠滋生出非常多的财富來,最爲基本的一點,滅高句麗一戰,朝廷不但沒有損耗什麽,反而還賺了一些。但是在此之前,大家都認爲那隻是一塊化外之地,貧瘠之地,占領那裏有什麽可圖的。
同樣的道理,海外那些島嶼,木材、耕地、水果、漁牧業,可都是現成的,說不定其中還有煤礦、鐵礦、銅礦,甚至于金銀礦,等等。但這都還隻是其次,關鍵拿下那裏,可以爲令嶺南變得繁榮起來,因爲嶺南離那邊最近,而商人始終要将那些原料運回到中原來。各位不妨設想一下,如果嶺南之地變得跟揚州、長安一樣繁榮,那我大唐實力将是何等的強大。”
嶺南?揚州?
李治目光急閃,真心一點都看不出有眼疾。
韓藝又道:“海外可不是那麽一點點島嶼,還有很多,這些加在一起,啧啧,臣這麽形容吧,如今我們要跟吐蕃開戰,還得瞻前顧後,不是打不赢,而是怕跟漢武帝時期一樣,将國家給打垮了,可要等到那時候,就算十個吐蕃來,咱們也不怕,咱們就資源也能夠堆死吐蕃,到時候他們來劫咱們糧草,咱們都不怕,因爲他們人太少,劫不走。”
李績聽得都呵呵笑了出來。
李治也默默得低下了頭,不得不說,韓藝的話就是一種魔力,總是能夠抓住人的心。
李治、李績就是想打吐蕃,打仗打的就是資源。
劉祥道道:“既然如此,朝廷何不集中精力發展嶺南,爲何要跑那島上去。”
韓藝道:“嶺南那是我中原腹中之地,存在那裏,它也不是消失掉的,怎麽也是我中原百姓的,但是島上那些資源,目前可跟咱們一點關系都沒有,多了出來的,那就真的是多了出來的,人家用掉的,那也真就用掉了。所以我的建議是,先将嶺南那邊港口給開了,其餘的慢慢發展,咱們不着急,先開發島上的資源。”
你這也忒卑鄙無恥了吧。
劉祥道頓時無言以對,人家韓藝方才就已經說明了,我不懂什麽仁義道德,我沒有讀過書,我的職責就是富國富民,這個建議的确富國富民。
作爲君主而言,自家百姓都不見得放在心裏,不可能島上那些人放在心裏,李治心裏覺得很有道理,但是礙于面子,他也不好意思點頭。
韓藝突然目光一掃,笑呵呵道:“我知道你心裏都在罵我卑鄙無恥,但是,我認爲此乃正義之舉,此乃仁義之舉。”
這就過分了!
别說張文灌了,就連盧師卦都忍不住了,問道:“請恕在下愚鈍,在下是真看不出這其中的正義、仁義在何處?”
韓藝笑道:“這事還得從元家貨船被劫說起,不管是不是佛逝國打劫的,這其實根本不重要,我們作爲君子,應該探讨更深處的東西,不要隻談論表面的東西,那都是商人該談的。”
大家都快将臉給蒙上了,如果你是君子,那我們就不是君子。
崔戢刃饒有興趣道:“願聞其詳?”
韓藝道:“那你說什麽人才會去搶東西?”
崔戢刃道:“自然是強盜。”
“你這說了等于沒說,搶東西的肯定就是強盜呀,但是這強盜并非是天生的。”韓藝擺擺手,道:“這麽說吧,你崔中丞肯定不會,不是因爲你天資聰穎,而是因爲你讀過聖賢書,而那些人肯定都是一些沒有文化,沒有讀過書,沒有道德的野蠻人,各位認不認同?”
崔戢刃道:“是又如何?”
“你這書白讀了。”
韓藝指了指崔戢刃。
崔戢刃笑道:“每每我看到尚書令,我都會覺得自己的書白讀了。”
“過獎,過獎。”韓藝哈哈一笑。
李治沒好氣道:“尚書令,這裏是兩儀殿,可不是你的鳳飛樓。”
“是。”
韓藝尴尬一笑,又道:“儒家思想提倡的是什麽,是教化,因爲道德不是天生的,而是書上教的。儒家思想的最高奧義,其實是推廣仁義,推廣道德,如果島上那些人,個個都讀過聖賢書,個個知書達理,那他們還會去搶東西嗎?當然不會呀!這才是整件事的根源所在。另外,我大唐憑什麽令周邊臣服,是以德服人,我大唐的文明文化是博大精深的,是璀璨耀眼的,我們應該對外推廣我們的文化,我們的道德和我們禮法,去教化那些野蠻人。對不對?”
張文灌被忽悠得直點頭,道:“尚書令言之有理啊!”
一旁的武媚娘,看到張文灌這神情,差點沒有笑出來。
韓藝又看向崔戢刃他們,道:“你們以爲呢?”
他們很不想點頭,但是不能不點頭。
韓藝立刻又道:“可是如何去教化呢?”說這裏,他又看向李績,道:“司空乃是愛馬之人,當你想騎上一匹野馬,你首先該怎麽做?”
李績道:“抽它幾鞭子。”
“就是這麽個道理。”
韓藝道:“咱們不能一上去,就跟那些野蠻人說之乎者也,人家也聽不懂,所以首先,得打服他們,讓他們聽我們的,然後我們才能灌輸我們大唐文化給他們,教他們怎麽做人,這絕對是功德無量,絕對是正義之舉,絕對是仁義之舉。他們自身素養得到提升,咱們得到财富,他們好,我們也好,雙赢啊。我想孔孟二聖在天上看到這一切,一定會感到非常欣慰的。”
這樣也行?
人人臉上寫着一個大寫的“服”字。
韓藝在這裏七繞八繞,将一件卑鄙無恥之事,說得是高大上。
任知古道:“可是商人不是去推廣文化的,而是去奴役他們的。”
韓藝笑道:“難道你以爲現在那些島上是人人平等麽?我聽元家說,那裏動不動就肢解,動不動就砍頭,與野獸無異,非常殘暴。咱們統治那裏,就算是奴役他們,也不會這麽幹吧,島上的人絕對要比現在幸福得多,至少不會逼着他們去海外當強盜。
而且,也不是說非得奴役他們,到時他們跟咱們交流多了,自然而然就懂得遵守禮法,而且,他們幫咱們幹活,将會學會不少知識,技巧,這對他們是很有幫助的,我們出兵,不是爲了要殺光、搶光、燒光,而是爲了統治那裏,将那裏納爲我大唐版圖,在當今世上,能夠做我大唐子民,那就是一種幸福啊。”
郝處俊道:“可就算占領那些島嶼,朝廷也難以管理那邊啊。”
韓藝道:“那得看是誰在那裏,如果僅僅是地主的話,那肯定是管理不了,大地主還有可能在那裏割據爲王,但若是商人的話,可就不同。商人追求的是财富,元家跑去那裏耕地,可不是爲了那一口飯,元家不缺那口飯,元家是要将糧食運到中原來交換,故此中原這個大市場是商人離不開的。既然你要來中原,那勢必要聽朝廷的。朝廷當然就得派官員去,我們可以将行政權和經濟大權一分爲二,這樣的話,兩者就能相互掣肘。而且,也絕不是一個商人去,商人與商人之間又能夠相互監督。”
劉祥道皺眉道:“尚書令這一番見解,的确高明,但是說到底,咱們也是師出無名,國家的軍隊是爲了保家衛國,這事雖然涉及到百姓的性命,但這種事在我大唐,一般也都是民安局管,而非是軍隊,若是以此爲由出兵的話,若赢也還好,萬一有個什麽閃失,朝廷沒法向将士們交代啊!”
“這......。”
韓藝皺了皺眉。
武媚娘趕緊出來接力,“關于這個問題,上回你們提過之後,我也認真思考過,的确,由朝廷直接出兵,十分不妥,将士們也不知爲何而戰,這樣的軍隊如何能夠取勝。”
李績内心很不滿,老夫剛才不是表态了麽,你們要打的話,我們軍方也是認同的呀。
李治問道:“那不知皇後有什麽主意?”
武媚娘道:“陛下,臣妾私以爲可以給予商人招募兵馬的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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