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别看她這麽從容,其實她心裏是非常着急的。
這也是爲什麽她不願跟韓藝去在信任問題勾心鬥角,她知道韓藝肯定有辦法能夠跟她重新建立起信任,但那是韓藝的辦法,當初韓藝幫了她那麽多忙,而且當時對她都非常有利,但結果就将她推倒冷宮裏面去了,她認爲韓藝給得糖都是有毒性,那就不如幹脆一點。
如今她終于得到了她所想要的一切,但是這卻極大的震撼了她。
可以這麽說,武媚娘是根本沒有想到韓藝會說出這麽一番話來。
還是那個原因,武媚娘的心中隻有權力,她每天思考的都是如何獲得至高無上的權力,如何去打敗自己的政敵。
而韓藝從頭到尾都沒有提到過,要去針對朝中那位大臣,又或者是将誰誰誰趕出朝野。
韓藝這一番話更多的是富國富民,但如果你能夠做到這兩點,那麽你就是天命所歸。
這其實也是兩條登上皇位道路,一種是通過不斷的權力鬥争上位,另一種,則是利用王道思想來上位。
什麽是天命所歸?
很簡單,你即位之後,國泰民安,四方臣服,那就是天命所歸。
武媚娘是真沒有想到,韓藝背後面有着這麽一個大計劃,但哪怕她隻是根據韓藝所言,想象那冰山一角,就已經令她非常興奮,因爲如果能夠做到這一切,她的确是可以稱帝的。
韓藝不是在忽悠她,韓藝有着一套完整的計劃。
但同時她又感到有些氣餒,她的方式就比較狹隘,完全就是依靠權力鬥争上位,那韓藝的計劃就磅礴大氣,整個格局都要大多了。其實那什麽勾心鬥角,古往今來多少人玩得是爐火純青,可是這些人也不能給這個世界留下什麽,她與那些人也都一樣,他們不是不想要什麽文治武功,但凡帝王都追求這些,真是文治武功是非常困難的,幾百年來也就出了一個秦皇,一個漢武,一個唐宗,她是幹不來這些。
“你似乎還漏掉了一場戰争。”武媚娘突然美目一擡,看着韓藝。
韓藝苦笑道:“看來你真想将我榨幹。”
武媚娘笑道:“這周邊的敵人你都算進去,唯獨它沒有算進去,難道我不問,你就不會說麽?”
“至于這吐蕃麽...?”韓藝笑道:“我一直都留着它,首先是因爲目前大唐确實沒有消滅它的能力,而且會破壞國内的發展,另外,還有一個非常關鍵的原因。”
武媚娘眯了眯眼,道:“什麽原因?”
韓藝沉默少許,道:“吐蕃能夠助你順利即位。”
武媚娘雙目一睜,似乎明白了什麽。
韓藝道:“陛下的身體情況,你應該比我更加清楚,但即便陛下有個什麽不測風雲,陛下也一定會将皇位傳于太子的,太子畢竟是皇後的兒子,就算當今太子身體情況不足以繼承大統,還有二王子,皇後想要占據了原本屬于太子的東西,那麽就一定會爆發母子之争,如果是靠殺戮來上位,那麽我們做這一切的意義将會失色不少,我追求的是合法即位,這樣才能夠繼續傳下去。
但如果在那關鍵時候,爆發與吐蕃的全面戰争,面對這個強大的敵人,稍有疏忽,可能會令我大唐陷入萬劫不複之地,在這種關鍵時候,國家迫切的需要一個強有力的領導者,如果皇後在之前一直都做的不錯,那麽到時候大臣們自然就會團結在皇後身邊,等到這場戰争過後,皇後的威望将會達到極緻,一切都将水到渠成。”
完美!
有了這個環節,整個計劃才趨于完美。
不管你再大的文治武功,太子依然是合法繼承人,皇後要上位,國内肯定會有反對的聲音,你還得讓這些人也支持你,這就是衆望所歸,唯有當面臨一個強大的敵人的時候,天下臣民需要得才不是那麽個正統,而是需要一個能夠帶領他們戰勝這個強大敵人的領導者。
但要是讓祿東贊知道,敢情我吐蕃留着爲武媚娘做龍袍的,那真得會吐血身亡。
武媚娘眼神複雜得看了眼韓藝,道:“我當初輸給你真是不冤啊!”
她其實是一個非常自負的人,但是她怎麽也沒有想到那一步,她根本就沒有想到,韓藝對于吐蕃處處退讓,其中還包含着這麽一個原因,如果一切都如計劃進行的話,這是很有可能的,外部壓力那麽大的話,内部就會空前的團結,沒有人會在乎什麽男女,什麽士庶,因爲打不赢的話,大家就都得死啊。
但其實是這種招數,後世許多人都用過,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就是那個外号稱作爲“元首”的男人,要不是一戰之後的凡爾賽條約,将德國逼到那份上,他是不可能在民主制度下上位的,并且還掀起二戰。
這真正手段高明的政治家,都會非常靈活的運用内部與外部的矛盾,來達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韓藝笑道:“皇後沒有輸,皇後你才是最大的赢家。”
武媚娘笑了笑,但是笑得有些苦澀,如果最終是她登上帝位的話,那她确實是最大的赢家,但問題是,這一切都是韓藝推動的,隻不過他沒有坐上去,所以誰才整個計劃的最大赢家還真說不定。
“不過從你整個計劃中來看,你最爲畏懼的人,不是我,而是陛下。”武媚娘笑吟吟道。
因爲從韓藝整個計劃來看,他可不是要篡位,而是要合法即位,也就是說要等到李治殡天。
“你不畏懼嗎?”
韓藝不答反問道。
武媚娘沉默不語。
韓藝笑道:“其實大家都明白,前面發生的所有事,非你,非我能夠挑起的,自廢王立武以來,最大的赢家始終是陛下,這一點可是從未變過,我們兩個聯合在一起,也不見得是陛下的對手,而且我也不會跟陛下作對,如今陛下皇權穩固,内無憂患,乃是勵精圖治之時,我跟陛下一直都有着共同的利益。”
這伴君如伴虎,誰不害怕。其實韓藝将武媚娘給推出來,對于他有着莫大的好處,這就可以避免他跟李治發生正面沖突,在他整個計劃中,都是在避免跟李治發生沖突,所以在這個政治格局之中,他也非常需要武媚娘,有武媚娘在,他跟李治中間就有一個人可以調節,他既可以貫徹他的政策,又不需要攬權,武媚娘攬權的話,李治還可以容忍,因爲武媚娘的身份是非常特殊的。
武媚娘當然也明白這個道理,端起桌上那已經冷卻的茶杯,稍稍呷了一口,又慢慢放下,似笑非笑道:“你已經将這全盤計劃都告訴我,就不怕我過河拆橋麽?”
嘿!你有完沒完,三番四次來試探我,還真是賊心不死啊。韓藝知道這種話就還真不一定是假話,目前而言,他們兩個其實都是在與虎謀皮,玩一場危險遊戲,武媚娘三番四次用這種話來試探他,令他有些惱火,倏然站起身來,走到武媚娘身前,雙手撐着兩邊的茶桌上,微微低頭,武媚娘那嬌豔的紅唇幾乎就近在咫尺,揚起一抹笑意道:“你說呢?”
這一幕似曾相識啊!
武媚娘毫不畏懼的凝視着他,突然擡起雙手,主動的摟着韓藝的脖頸,笑吟吟道:“這可不是沒有可能的。”
她檀口微張,朱唇皓齒,散發着淡淡幽蘭之香,不是春藥卻勝是春藥啊!
靠!你還敢**我?就算你一杯毒酒,老子也不怕,老子可是百毒不侵的。韓藝不能忍了,猛然低下頭去。
武媚娘巧妙的将螓首往後一側,雙手立刻放下,淡淡道:“時辰不早了,我們得回去了。”一雙妖豔的美目閃爍着得意之色。
尴尬啊!
撲了一個空的韓藝是一臉尴尬,直起身來,稍稍整理了一下衣服,笑道:“我這人有一點好,就是從不怨天尤人,既然我決定這麽做,不管其中發生任何意外,我都不會後悔的,你要這過河拆橋的本事,盡管使出來便是,犯不着在這裏試探我。”
武媚娘也站起身來,斜目瞧了眼韓藝,輕輕哼道:“要說逞口舌之勇,你若稱第二,可沒有人敢稱第一。你說得那些隻是大概的計劃,但是具體怎麽實施,還得你來,若你真有本事,就讓我過了這河,你看我敢不敢将這橋給拆了。”
就說韓藝方才說得那幾場戰争,說得是輕松,但問題是你得打赢,你要打輸了,那臉可就丢大了。韓藝是将自己的全盤計劃都告訴了武媚娘,這導緻武媚娘更加得依靠韓藝,如果真能夠做到這些,韓藝說得就完全有可能實現,但是這每一步都非常難走,吐蕃就别說了,那鐵勒、契丹哪個是好惹的,要能夠一舉殲滅,李世民早就幹了,還等到他們來,武媚娘是自問做不到。
但是人家武媚娘說得很霸氣,有本事你将細節也告訴我。
韓藝當然不會這麽做,避重就輕道:“看來你并未被方才的激情給沖昏頭腦啊!”
武媚娘白了他一眼,道:“無恥。”
說完,她便轉身往後門那邊走去。
如今時辰确實不早了,她必須得趕在天明之前,回到慈恩寺。
這一場密會也就到此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