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藝是專門騙人,從不騙己,他來到吐谷渾之後,就知道這是他外交上的失誤,他太過于貪婪,他完全是從自己的利益出發的,他既不想吐蕃、吐谷渾發生全面戰争,又不想大唐出兵介入,如果隻是白蘭部和赤海部打來打去,他就無所謂,這不傷害到他的利益,但是他也不想想,往往全面戰争,都是因爲一場非常小的沖突引爆的,正是因爲他的考慮不周,才埋下了這個禍端。
但是不管再難,韓藝都會爲之努力的,因爲這值得努力,如果能夠平息這一場沖突,那麽獲得利益将會是巨大的,老千就是喜歡空手套白狼。
其實也沒有什麽可調查,事實就已經擺在面前了,就是談呗,在談判中尋求機會。
因此在赤海部逗留了一日,祿東贊吐蕃那邊就已經傳來消息,祿東贊明日便可達到談判地點,而談判的地點是在赤海部和白蘭部的邊界處,但這隻是以前的分界。因爲白蘭部前不久被赤海部打得一潰千裏,如今主力都已經退到白蘭山附近,這一代還是在赤海部的控制當中,休戰隻是休戰,赤海部已經占領的地盤,不可能會送回去,因爲萬一談不攏就還得打。
韓藝剛到不久,這祿東贊領着三千吐蕃勇士就趕到了。
遠遠就見到祿東贊招手喊道:“韓侍郎,韓侍郎。”
韓藝也趕緊迎上去。
隻見祿東贊翻身下馬,哈哈大笑道:“昔日與韓侍郎一見如故,相談甚歡,心中甚是挂念,不知韓侍郎近來一切可都好?”
聽着語氣,仿佛見到多日的好友,激動不已。但也看得出來,相比較起在大唐的祿東贊,今日的祿東贊要更加放得開一些,甚至于透出一絲王者之氣,畢竟是在高原地區,不像在長安一樣,整天一張委屈臉,逢人未語三分笑。
韓藝也是笑道:“蒙大相記挂,韓藝一切都好。倒是大相,精神奕奕,風采更勝往昔。”
祿東贊擺擺手,又道:“老了,老了,很多事都力不從心了,跟韓侍郎你可是比不得的。”說着,他又将手往旁邊一引,道:“來來來,我爲韓侍郎介紹一位我們高原上的英雄,這位便是白蘭部的酋長拓跋鬼谷。”
這事本就是赤海部跟白蘭部的沖突,那白蘭部當然得參與談判。
“哦?”韓藝偏目一看,隻見此人四十歲左右,皮膚黝黑,身材高大魁梧,濃眉大眼,卻是不同一般,拱手道:“原來是拓跋酋長,失敬,失敬。”
拓跋鬼谷恭敬一禮,道:“拓跋見過韓侍郎。”
其實這拓跋鬼谷是祿東贊扶植起來的,以前的白蘭酋長早被祿東贊給幹掉了,但他也就是一個酋長而已,面對唐王朝宰相,那等級相差非常之遠。祿東贊與韓藝才能算是平起平坐。
接下來祿東贊又介紹一位三十歲左右的壯年給韓藝認識,這人正是他的大兒子,贊悉若。不過在介紹贊悉若時,祿東贊就是輕描淡寫,可見此人深知中原文化,介紹别人,那是英雄,但是介紹自己的兒子,就随便提提,非常謙虛。
贊悉若非常恭敬的向韓藝行得一禮。
韓藝也抱拳回禮,贊悉若可比他大多了,但是弄得好像差了一輩似得。
介紹過後,祿東贊又朝着身處十步開外的諾曷缽道:“河源郡王,别來無恙了。”
他可不會稱呼諾曷缽爲可汗。
諾曷缽隻是淡淡點頭道:“大相,别來無恙了。”
在他看來,他是可汗,而祿東贊隻是宰相,身份上還是有差距的,自然得祿東贊先向他招呼。
拓跋鬼谷與阿布羅自然不會打招呼,反而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相互寒暄過後,一行人又往中間的大帳走去,這祿東贊一邊走,就一邊向韓藝說道:“韓侍郎,這一個月來,我是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将你給盼來了。”
這隻老狐狸!韓藝暗罵一句,祿東贊一撅屁股,他就知道這厮要放什麽屁了,裝模作樣道:“大相此話怎講?”
祿東贊道:“因爲這協定可是韓侍郎你一手奠定的,最清楚的也莫過于韓侍郎,再加上我知道韓侍郎崇尚契約精神,因此由韓侍郎來主持公道,我祿東贊是心服口服。”
根據協定來判的話,祿東贊是穩操勝券啊!
諾曷缽一聽,頓時急了,韓藝趕緊用眼神阻止他,又向祿東贊道:“不瞞大相,正是因爲這個原因,陛下才會派來此調查。”
說話間,幾人已經來到大帳前。
“請!”
“請。”
韓藝、祿東贊、諾曷缽相互謙讓,但最終還是諾曷缽先入,畢竟人家可汗,韓藝、祿東贊并肩先入得大帳。而拓跋鬼谷和阿布羅卻是互不相讓,暗中較勁,擠着入得帳内,随後罕立與贊悉入得帳中,小野和喬裝過的陳碩真以及幾名護衛也相繼入得帳内。
來到帳内,雙方又是一番推辭,最終還是讓韓藝坐這中間,祿東贊、拓跋鬼谷、贊悉若,坐在左邊,諾曷缽、罕立、還有阿布羅坐在右邊。這也符合今日談判的主題,韓藝本來就是一個調停的,當然坐中間,韓藝想邊上,兩邊都不會願意。小野、陳碩真與其他護衛一樣,站在各自主人的身後,不過他們兩個一高一矮,一個“莽夫”,一個小孩,挺不倫不類的。
入座之後,立刻又上來一些女仆,他們端着美酒佳肴,放在每個人的桌前,然後跪倒在桌前,因爲吐谷渾吃的大塊的肉,就必須要有人負責切肉,按照這裏的習俗,就女仆跪在桌前,負責斟酒、切肉,還有一些女仆則是捧着酒壇站在一邊,非常濃厚的奴隸氣息。
韓藝在西北邊時,已經見識過了。
等到斟酒完之後,韓藝目光一掃,突然端起面前的那碗酒,站起身來。
祿東贊、諾曷缽等人見了,隻覺詫異,也作勢要起身。
韓藝手一擡,道:“各位請坐,請坐。”
祿東贊、諾曷缽相觑一眼,彼此眼中都是困惑,但還是坐了下來。
韓藝道:“拓跋酋長,阿布羅将軍,這一碗酒,算是在下向你們賠禮道歉。”說着,他便一口将碗中的酒一飲而盡。
阿布羅和拓跋鬼谷都愣住了,他們以爲此番談判,肯定是諾曷缽、韓藝、祿東贊的博弈,可是這一上來,韓藝就扯上他們兩個,這實在是出人意料。
祿東贊和諾曷缽也是一臉懵逼。
等韓藝都将杯中酒一飲而盡後,拓跋鬼谷和阿布羅才反應過來,趕忙端起酒來。
“哎!”
韓藝擡手阻止他們兩個,道:“這一碗酒算是在下給二位賠禮道歉,二位不必起身。”
祿東贊聽得好奇道:“這---不知韓侍郎此話怎講?”
韓藝歎了口氣道:“其實陛下派我前來,主要目的是讓我來恕罪的。”
恕罪?
祿東贊等人都懵了!
韓藝又是重重一歎,道:“其實之所以會出現今日這局面,責任全都在我,那一份協定是由我一手草拟的,但是我卻忽略了赤海部和白蘭部的百姓,這簡直是不可饒恕的錯誤,我---!”
說到這裏,他略帶一絲哽咽。
好小子!竟然跟我來這一招!祿東贊聽到這裏,總算是聽明白過來。
這事很難去調停的,不管怎麽樣吐谷渾始終是破壞了協定,但是卻情有可原,因此不管偏向那邊,都會得罪另一邊,祿東贊在來的路上,也在想,韓藝會怎麽出招,但是萬萬沒有想到韓藝會将過錯都攬在自己身上。
都是我的錯,是我的疏忽造成這一切的。
可是你怪韓藝,也怪不出一個什麽來,因爲韓藝背後是一個強大的帝國,誰會蠢到爲了幾條人命就跑去跟世上最強大的帝國拼命,但是韓藝已經将錯誤歸咎到自己頭上,導緻祿東贊滿肚子的話都說不出口,暗想,看來這小子根本不是來調查的,而是來調停的。
但是他也沒有出聲,因爲他知道,不管你怎麽說,韓藝都會将所有的罪責都攬在身上,但又不能拿他怎麽樣。
“韓侍郎,我妻兒的性命,難道就隻值你一句賠禮道歉麽?”阿布羅突然哼道。
韓藝看向阿布羅,大義凜然道:“我絕無此意,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不知道阿布羅将軍希望怎樣,在下一定盡量補救對将軍造成的傷害。”
“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阿布羅突然指向對面的拓跋鬼谷道:“我要他們将殺我妻兒的兇手給交出來。”
拓跋鬼谷哼道:“真是好笑,難道你們赤海部的人,就沒有來我白蘭部的地盤殺人放火麽,你問我要兇手,那我白蘭部慘死的人又得問誰去讨債?”
“砰!”
阿布羅突然一拍桌子站起身來,指着拓跋鬼谷咬牙切齒道:“你們别以爲我不知道你們那些陰謀詭計,你們就是故意殺我妻兒,引誘我去破壞協定,好給吐蕃借口攻打我吐谷渾,但是你們這樣做也太狠了一點。”
祿東贊忙道:“阿布羅将軍,韓侍郎在此,話可不能亂說,你有何憑據?”
諾曷缽喝道:“阿布羅,你給我坐下,韓侍郎在此,豈容你放肆。”
“我尊敬的可汗。”
阿布羅冷笑一聲,道:“我們赤海部是恁地的忠于你,可是你呢?一心隻想着依靠大唐,大唐說什麽就是什麽,就連大唐讓我赤海部去死,你都忙不疊的答應下來,我問你,你可有将我們吐谷渾的子民放在心上。”
韓藝聽得微微皺眉,眼中透着一絲擔憂。
“大膽阿布羅,你膽敢父汗不敬。”
罕立站起身來。
阿布羅冷笑一聲,“殺妻殺兒之仇,不共戴天,既然你們都不願幫我報仇,那我就隻能靠自己了。”說罷,他突然一腳将自己面前的矮桌踢向對面的拓跋鬼谷。
這勢大力沉的一腳來得極其突然,誰也沒有料到。
韓藝眼中閃過一抹恐懼。
拓跋鬼谷下意識的掀起自己的矮桌擋去。
忽見他雙目一凸,喉嚨裏面發出一聲悶響,隻見一直跪在旁邊的女仆一手持匕首刺入他的腹中,但那女仆的神色還是一如既往的癡呆。
PS:求訂閱,求打賞,求月票,求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