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義府當然不想又将王玄道給引進來,因爲他知道王玄道不可能成爲他的人,但是沒有辦法,如今常科被弄得烏煙瘴氣,倘若今後誰也不來了,那他今後還怎麽依靠科舉撈錢和培養自己的勢力,但是話說回來,他也沒有将王玄道放在眼裏。
“李中書,這---這不合規矩吧!”
一個樣貌豐神俊朗,雙眼炯炯有神,留着一縷山羊胡的中年男子十分爲難的向李義府說道。
此人名叫劉祥道,乃是吏部侍郎,那唐臨氣得是撂攤子了,但是印章在他手裏,可他又不想跟李義府照面,于是就将印章先交由劉祥道保管。
這常科面試結束之後,還得由吏部官印蓋章,才能遞到三省去審核批示。
李義府微笑道:“劉侍郎何出此言?”
劉祥道倒也不敢惹李義府,非常委婉的說道:“李中書,根據我朝的規章制度,這科舉及第考生,必須要等到朝中有空缺職位才能夠補上,因此曆年來已經擠壓了一些及第考生,他們可都還在等待,這些職位是否得先給予這些等候已久的及第考生,而且李中書要将這一百人全部錄用,朝中也沒有這麽多空缺的職位啊!”
李義府笑道:“劉侍郎此言差矣,以前的科舉未受重視,而這一回大考,陛下可是非常看重,希望借振興科舉來昭告天下,朝廷求賢若渴之心,故此給予了這一回考生諸多厚待,但這隻不過是抛磚引玉,吏部也得從長遠來看,這一回雖然錄用人數較多,是不太合規矩,但卻能引來更多的賢才輔助聖君。你看人家唐尚書,就非常清楚聖意,賢者六院兩百人他不都全給通過了麽。”
“李中書良言相告,劉某人受教了。”
劉祥道微微拱手,還是拿出吏部印章,給一一通過了。李義府這番話不就是在暗示他,這可是皇帝的意思,你頂頭上司都沒有說什麽,你在這裏叽叽歪歪,可别太不知趣了。
李義府拿着吏部批文,得意洋洋的往中書省行去。
劉祥道送至門口,看着李義府那嚣張的背影,歎了口氣道:“這治國先治吏,吏治不明,國必危矣啊!”語氣中滿滿的無奈。
太尉府。
“太尉,這麽下去可是不行呀,以往錄用進士,得等到朝中有空缺職位,如今可還有不少及第考生在等。可是他李義府倒好,仿佛以前得都不認賬了,将這一回及第的考生全部給錄用了,哪裏有空缺就給補上,實在沒有空缺,就往中書省、門下省硬塞,這要長此下去,畢竟會造成冗官的現象。當初太宗聖上可是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削減了一部分的官員,要不加以阻止的話,太宗聖上和太尉你們當初的努力都将付諸東流。”
唐臨眼看李義府将吏部弄得是烏煙瘴氣,是夜不能寐,于是硬拖着高履行跑來長孫無忌這裏訴苦。
高履行歎道:“這一回大考直接錄用了三百人左右,這可是自我朝建國以來從未有過的。這冗官又必将會帶來财政上的負擔,又會造成冗費的現象,實在是百害而無一利。”
長孫無忌長長一歎:“這老夫早有預料,李義府這人褊狹嫉妒、陰狠殘忍,難以令人信服,但凡有識之士都不太可能與他來往,那麽他隻能盯上這些新晉官員,将他們培養成自己的心腹,他才不會管這會帶來什麽後果。”
說到李義府,長孫無忌總是不屑一顧,他真是打心裏的看不起這人,政治原因那還隻是其次。就從這手段來看,那也是高下立判,長孫無忌當權時,同樣也是心腹遍布朝野,但是他沒有說破壞吏治去提拔自己的人,而是步步爲營,他提拔的人,那肯定是有充分的理由,而且他不會提拔庸才上來,就好像那張銘,光培養可就培養了十多年,目的就是要控制禦史台,實在是時運不濟,眼看目的就要達到了,但被韓藝給弄下台去了。
高履行道:“隻可惜韓藝的賢者六學也需要如此,他們兩人如今在朝中如日中天,因此沒有人敢說什麽。”
長孫無忌微一沉吟,道:“韓藝這人難以捉摸,而且他和李義府中間還有一個皇後在,想要借韓藝去鏟除李義府,老夫看一時半會是不可能的。”
高履行道:“那依兄長意思,我們該如何阻止李義府他們破壞吏治?”
這政敵往往都是因爲思想主張不同,而形成敵對,因此政敵的競争,首先一個大前提就是他們都認爲對方是錯的,我針對得不是你這個人,而是你這麽做會危害國家,我們才是正義的。他說李義府破壞吏治,但是李義府也可以認爲自己是抛磚引玉,大膽創新,吸引更多人才入朝,不要什麽都被你們關隴集團把控着,實在是李義府這人太奔放、灑脫了,不在乎自己的名聲。
長孫無忌思索半響,道:“老夫以爲最爲保險的做法,就是挑起第三方勢力與李義府的抗衡,若是隻依靠的韓藝的話,我們将會非常被動。”
“第三方勢力?”
高履行微微一驚。
唐臨突然道:“那杜正倫倒是與李義府水火不容,而且杜正倫不是皇後的人。”
“杜正倫?”
長孫無忌皺了皺眉,沉思起來。
......
韓藝當然也知道,這麽個錄用法,對于吏治傷害是很大的,同時也會增加财政的負擔,但是他确實需要人才的幫忙,朝廷官員雖多,但是六學是新思想,這新人比老人更加合适,當然,他也已經在尋思着讓六院财政獨立,盡量減少對于财政的傷害。
但是在這方面,他無疑助攻了李義府,這也是他預計中的事,但是他知道,就算他不這麽做,李義府也會這麽做的,因爲李義府根本就不要臉,既然如此,那大家都不要臉,彼此助攻,皆大歡喜。
他們兩個一旦形成默契,再加上一個許敬宗,那誰還敢多說什麽。
不過韓藝倒是沒有李義府這麽費神,空蕩蕩的賢者六院,塞個兩百人進去,那真跟玩似得,還嫌人太少了點,畢竟他是從零開始,其他官署那可是人滿爲患,李義府還得絞盡腦汁,安排他的人滲透入個個部門。
然而,民間現在根本無暇關注這些事,如今大街小巷都在談論着傾城之戀,已經有不少人反應過來,顧傾城的裝扮完全是胡式風格,而季無雙又穿唐軍铠甲,這太令人好奇了,人人都在期盼夜市的到來。
而傾城之戀的售票情況,那隻能說是,千金易得,一票難求。
好在沒有幾日,轉眼即逝,今日傾城之戀便要正式上演了,而人們從未這麽期盼過黑夜的到來。
夜幕漸漸降臨,較比往日,這兩市是人流大減,兩市的商人也是郁悶不已,那鳳飛樓沉寂多日,大家也漸漸習慣了北巷的存在,大家的客戶基本上也固定了下來,這樣挺好的,他們倒是希望傾城之戀永遠不要上演,奈何現實永遠是充滿骨感的。
而北巷那真是人山人海,擁擠不堪,其實票就那麽多,但是這人嘛,總愛往人多的地方湊,大家知道今日北巷一定會非常火爆的,不都來這裏看熱鬧了,另外,中巷和南巷的生意也是異常的好。
第一樓就更不要說了,清一色的達官顯貴,他們不少人下午就來了,一邊喝酒,一邊談論這傾城之戀。
忽然,一個身着華麗的貴公子的到來引來不少人的側目。
“咦?那不是李義府的三公子李洋麽?”
“他怎麽來呢?”
“還能爲什麽,當然是沖着傾城之戀來的。”
“可是他爹與韓藝不是死對頭麽?他來這看傾城之戀,不是來捧韓藝的場。”
“呵呵,這有什麽奇怪的,自古英雄都難過美人關,更何況他還不是英雄了。”
“李三,你這時候來,是不是晚了點啊!”忽聞一人朝着李洋喊道。
李洋側目一瞥,笑道:“原來是杜兄,這看話劇又是憑票進門,沒有票,來得再早也是空等一場。”說着,他就徑直往包廂行去。他剛到門口,就見包廂門打開來,又聽得一個谄媚的聲音,“三公子,你可算是來了,我還怕你不會來了,快快請進。”
話說到此,門又合上了。
坐在窗邊的韋季冷笑一聲:“記得當初白色生死戀上演的時候,這李洋連北巷都少來,别說看話劇了,如今他爹當了中書令,這小子立刻變得目中無人,我可是聽說賈四娘大院的頭牌明月已經給這小子霸占了。”
杜少雲道:“不過這小子也真是摳門,不準别人找明月,也不準明月上台唱曲,但他又不願扔錢,弄得人家賈四娘的生意是一落千丈,可也隻能往肚裏吞,如今長安城内,可沒有人敢惹這小子。”
裴清風道:“既然如此,你們也最好不要去惹他,以免給家裏添麻煩。”
杜少雲笑道:“我們倒是不想去惹他,隻怕他會來惹裴兄啊!”
裴清風道:“此話怎講?”
杜少雲道:“這小子可非善類,我看他來此,八成是沖着顧傾城來的。”
裴清風聞言皺了皺眉。
韋季道:“這不太可能吧,顧傾城如今可是韓藝的人,而韓藝與李義府本就是水火不容,但是誰也無法壓制住對方,韓藝要是不讓見,他難道還敢硬搶不成。”
杜少雲笑道:“韓藝的妻子可是擁有無比尊貴血脈的雲城郡主,樣樣都要強于顧傾城----。”
韋季哼道:“那女魔頭雖然出身顯貴,可性格陰狠毒辣,沒有半點貴族的氣質,而且顧傾城還未露出她的廬山真面目,你又憑什麽說女魔頭要比顧傾城漂亮。”
他們這一幫人自命清高,是貴族的堅定擁護者,可是蕭無衣好打抱不平,又愛專治各種不服,因此在蕭無衣與長安七子最爲瘋狂的時期,他們是根本擡不起頭來,那他們自然對蕭無衣是恨之入骨。
杜少雲道:“那顧傾城再漂亮,不過就是一個歌妓而已,韓藝會爲了一個歌妓去跟李義府徹底撕破臉,我看這事很懸。”
裴清風一直品着美酒,眉宇間很是郁悶,但倒是不因爲顧傾城,這點自信他還是有的。而是他不想聽到蕭無衣這個名字,畢竟曾被蕭無衣給吊打過,還被扣過尿桶,可是他又一直不敢去報這一箭之仇,倒不是不想,而是深思熟慮之後,覺得這太危險了。
因爲誰都知道蕭無衣要真瘋起來,那是不要命的,死也要拉上幾人墊背,韓藝的手段雖比蕭無衣厲害多了,但是他也敢去給韓藝添堵,制造麻煩,因爲韓藝知道進退,大家心裏都有數,彼此都會留有餘地的,不會将事給做得太絕了,可誰要跟蕭無衣正面沖突,心裏都沒有底,因爲蕭無衣要是這情緒來了,就很難控制住自己,不然的話,上回也不會毆打李義府,打完之後她也害怕,這萬一失手弄死你了,不管她到時會不會償命,你得小命是鐵定沒了,爲了這點點小事,拿命去博,很少人敢這麽幹。
......
過得一會兒,鳳飛樓的大門終于打開來,持票的觀衆在衆人羨慕的眼神中大搖大擺的進入到鳳飛樓,可這一進門,大家的第一反應都是覺得自己來錯地方了,這鳳飛樓裏面是煥然一新,富麗堂皇,而且格局要更加合理,能夠容納更多的人,但是顯得卻更加寬敞,視野也更加寬闊,牆壁上還增加了許多懸挂試的燈台,看着都舒服。
當初上演白色生死戀的時候,那隻是簡單弄了下,隻能說是馬馬虎虎,這兩年内,鳳飛樓基本上是空置的,因此韓藝又重新設計了一下,讓桑木有空閑的時候,就弄一弄。
直到大家看到那紅布時,這才确定知道自己沒有來錯地方,往日的種種立刻湧上心頭,他們對于這紅布可是充滿了怨念啊。
與此同時,鳳飛樓的後台是忙得不可開交,其中最爲忙碌的就是四夢,指揮這,指揮那,事必躬親,這一回韓藝是完全放手讓他們去做,丁點事都不參與。反倒是以前老是戰戰兢兢的劉娥,如今頗具大将風範,非常從容淡定的安排着,相比起韓藝在朝中幹得那些事,這都隻不過是小兒科。
“好多人呀!我們鳳飛樓好久沒有這般熱鬧過了。”
熊弟與杜祖華幾人躲在幕布後面,看着外面人頭攢動,不免感到有些興奮,他們還是喜歡熱鬧一點的氛圍。
看得一會兒,幾人又回到後台,熊弟左右張望了下,想看看哪裏需要自己幫忙,忽然,他的目光落在坐在角落裏面,對着一面銅鏡的顧傾城。他見顧傾城似乎有些悶悶不樂,于是走了過去,偏過頭去,嘻嘻道:“傾城姐。”
顧傾城似在想事,不由得一怔,“是小胖呀!”
熊弟好奇道:“傾城姐,外面那些人可都是沖着你來的,你咋好像一點也不開心啊!”他就是最不見不得别人不開心了,他希望周圍每個人都開開心心的,隻要有人不開心,他一定會上去安慰别人,典型的愛多管閑事,有些時候效果不錯,但有些時候也會适得其反。
顧傾城愣了下,随即輕輕一笑:“這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
熊弟聽得似懂非懂,但是他看得出,顧傾城似乎不太想演,因爲她臉上毫無興奮或者緊張之色,又道:“要是傾城姐你不想演的話,那你應該早點跟韓大哥說,我相信韓大哥也不會勉強你的。”
顧傾城笑道:“你是韓藝的弟弟,尚且還懂得自食其力,而我不過是韓藝從外面招來的,又怎好意思坐在後院好吃懶做了,我也沒有這資格。你且放心,我不過是清閑了幾年,這突然要上台,心中難免有些不安,沒事的。”
熊弟畢竟從商多年了,不像以前一樣,什麽都不懂,他覺得顧傾城說得也有道理,鳳飛樓裏面每個人都在做事,都在爲生活而努力,沒有誰待在家裏吃閑飯的,雖然韓藝從沒有要求過,但這才是公平、自由、平等,這才是鳳飛樓的文化。正欲再安慰顧傾城幾句,夢婷突然跑了過來,道:“小胖,你看見小藝哥沒?”
熊弟道:“方才玄道哥哥來了,韓大哥正陪着玄道哥哥在後院談事了。”
夢婷道:“那你去告訴小藝哥,這戲馬上就要開始了。”
“哦!我這就去。”
後院。
“王公子,你這後門走得,還真是不留痕迹,令人欽佩,旁人若不知,還以爲你好心來捧場的,其實你隻不過是不願在人群中擠來擠去,想待會跟我一塊進去看話劇。”韓藝沒好氣的看着王玄道,當初白色生死戀火爆的時候,這厮也天天跑來蹭後門。
王玄道微微一笑道:“韓小哥此言差矣,我是真有事想向韓小哥請教。”
韓藝好奇道:“什麽事?”
王玄道道:“如今我再入官場,希望韓小哥指點我一二。”
韓藝瞧了他一眼,道:“你不是在耍我吧。”
王玄道道:“我是真心實意的來讨教的,你也知道如今朝中局勢錯綜複雜,暗流湧動,我也有些忐忑。”
你這厮陰得很,犯得着别人來指教你麽!韓藝微一沉吟,道:“指教就不敢當了,但是可以奉勸你一句。”
“玄道洗耳恭聽。”
“夾着尾巴做官,這一準沒錯!”韓藝笑道。
王玄道一愣,旋即笑道:“妙極,妙極,韓小哥此言,真是令玄道受益匪淺啊!”
正當這時,熊弟突然跑了過來,“韓大哥,玄道哥哥,馬上就要開演了。”
王玄道笑道:“這一出大戲真是令人期待啊!”
韓藝笑道:“你這話說得忒也虛僞。”
王玄道若有所指道:“我絕無虛言,上回的白色生死戀,令我懂得不少道理,這傾城之戀相信一定不會令人失望的。”
看來我得變變路數了,被人看穿的感覺真是不太好!韓藝笑道:“過獎,過獎。請!”
“請!”
他們剛踏入鳳飛樓時,裏面還是嘈雜聲震耳欲聾,可是等到他們來到後台,恰好聽聞琴音響起,那嘈雜聲戈然而止,整棟樓内隻聽得袅袅琴音,隻不過這琴音中帶着一點悲傷。
這些觀衆們可都是話劇迷,已經養成了良好的習慣,盡量不要出聲,不然可就聽不清楚了。
兩百來人的目光就集中在紅布上,眼看紅布從中間慢慢張開時,不少人都是緊握着雙拳,激動的渾身都顫抖起來,這一刻真是盼的太久,太辛苦了。
可這紅布剛一張開,台下就是一片嘩然之聲,但見台上硝煙彌漫,一輛翻到的戰車上,還挂着兩具屍體,一幅屍橫遍野的景象,而屍體中站在兩三個小孩,頭發蓬松,渾身髒兮兮的,裹着一件不符合他們身材的衣服,肩膀上面還破着一個大洞,神色冷漠,麻木的目光似乎在搜索什麽。
忽然,幾個小孩争先恐後的沖到木車旁,将那具屍體的外衣和長靴給拔了下來,又相互争搶着一雙靴子。
“嗬喲!”
不少觀衆見得都叫出聲來,他們這些貴族子弟可都沒有上過戰場,而且也是生在太平盛世,猛然見到這麽殘酷的一幕,受到驚吓也是在所難免的。
誰也沒有想到這第一幕就這麽令人觸目驚心。
但瞧瞧這布景,瞧瞧這效果,絕對算得上是大制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