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歎了口氣,道:“這牽一發而動全身,武文皆不可少,在最初爲了穩定西北地區,朕一直是讓武将統兵駐紮當地,以此來震懾當地的胡人,可是文官也是必不可少的,想要西北地區不被敵人有可乘之機,首先要治理當地,這也是避免戰争的一個辦法。韓、來二人皆有着宰相之才,足以治理好當地。爲了應對可能到來的戰争,朕打算名義上将來濟貶爲安西大都護府的副都護,将韓瑗貶爲庭州副都護,攜以密旨,一方面治理當地,另一方面讓蘇定方、裴行儉動員起來,做好與吐蕃對抗的準備。”
韓藝聽得迷迷糊糊,問道:“那不知陛下是否打算采納臣的建議?”
李治猶豫半響,歎道:“朕實在是不想在這時候興師動衆,但你說得也不能不防,因此打與不打,在于吐蕃,而不是在于我大唐。”
韓藝愣了下,道:“請恕微臣愚鈍,不知陛下此話是何意?”
李治将武媚娘那一番話,跟韓藝說了一遍,又道:“如果吐蕃是針對我們大唐的,那麽我大唐也不會讓吐蕃得逞,反正有備無患,因此朕才事先先将韓瑗、來濟安排去西北邊。”
韓藝忙道:“陛下聖明!”
這四個字,韓藝說得是心悅誠服,既将韓瑗、來濟調離長安,又能夠借用二人的才幹治理西北地區,還能爲吐谷渾可能發生的戰争做準備,一舉三得。
最爲關鍵的是,這東西别人還不好說什麽,李治是不是真的貶韓瑗、來濟,還真說不清楚,畢竟李治對于二人是委以重任。
韓藝非常無語,他曾用盡辦法來保住韓瑗、來濟,可是沒有想到,到頭來竟因爲自己的建議,給了李治這麽一個借口,不過韓藝懷疑,這可能跟武媚娘有關系,因爲這是武媚娘最希望見到的,韓瑗和來濟在長安,對李治構成不了任何威脅,對武媚娘才有威脅。
李治隻是淡淡一笑。
這一笑,更讓韓藝肯定是武媚娘的建議,因爲李治的笑意沒有驕傲,顯然就不是他想出來的,又聽李治說道:“你可知道朕爲什麽要跟你說這些?”
韓藝搖搖頭。
李治道:“朕打算讓你跟你的老丈人負責接待祿東贊和河源郡王。”
韓藝啊了一聲,“微臣和微臣的老丈人?陛下,微臣從未做過這事啊!”
李治正色道:“首先,援助吐谷渾是你建議的,你也是最清楚朕意思的大臣。其次,朕不妨跟你說句實話,朕是真的不想在這時候大動幹戈,與吐蕃交戰,會讓朕這些年來的努力付之東流,你要盡量平息這一場争鬥,至于你的建議那是到了最後不得已而爲之,朕不想走這一步,你的口才不錯,朕相信你可以做到的。最後,你的經驗雖不足,但是你老丈人以前也接待過外賓,而且通佛教,跟那祿東贊也有話可說,接待事宜就交給你老丈人,具體談判,由你來全權做主。”
韓藝當然也不想打,但是從吐蕃的舉動來看,他對此完全抱有悲觀的心态,而李治的抉擇,令他更是擔憂,顯然李治也不太敢跟吐蕃撕破臉,因爲這是一場沒有把握的戰争,兩國的軍事力量都這麽強盛,而且這也不是非得出兵不可,行禮道:“微臣領命。”
其實韓藝跟蕭銳是絕配,蕭銳信仰佛教,以和爲貴,韓藝年輕氣盛,好争鬥,可謂是一軟一硬。
談完這事之後,李治突然道:“對了!你是爲何事而來?”
韓藝突然想起此番來的目的,忙道:“回禀陛下,微臣其實也是爲了吐蕃和吐谷渾一事而來。”
李治哦了一聲,道:“說。”
韓藝沉默少許,才道:“如果,微臣是說如果真的要援助吐谷渾,那必定會增加财政上的負擔,微臣在戶部上任之後,不但沒有爲财政上做出任何貢獻,反而加大了财政的支出---。”
李治擺擺手道:“朕還不了解你麽,你又不是爲了自己,那幾筆支出,都還是爲了大唐。”
“微臣多謝陛下諒解。”韓藝道:“但是微臣兀自心有愧疚,因此微臣想到一個可以減少财政負擔的辦法。”
李治忙道:“什麽辦法?”
“其實這個辦法,微臣曾跟陛下提到過。”韓藝道:“就是全國經濟化。”
李治聽得皺了皺眉,全國經濟化,那麽均田制肯定就拜拜了,這是動搖國之根本。
韓藝忙道:“陛下不要誤會,微臣此番建議,不是真的要搞什麽全國經濟化,我大唐目前條件還不成熟,微臣隻是打算針對一些特殊的地區。”
李治道:“特殊的地區?”
韓藝點點頭道:“因爲均田制的關系,因此我大唐百姓不管是在任何土地上面,都得進行耕種,否則的話,就不能交納稅收,但是據臣所知,其實在河隴地區有着不少貧瘠的土地,在這些土地上耕種,産量非常少,因此這些地方是地廣人稀,不是百姓不願意遷往,而是當地承受不了這麽多人口,糧食産量非常有限。
因此微臣建議在因地适種,倘若土地不适合耕種,那麽就不要種糧食,該種一些可以适合這土地的種植物。微臣出于農家,對于桑樹并不陌生,桑樹非常适宜在貧瘠之地生長,因此微臣是打算在整個河隴地區的貧瘠之地,大規模種植桑樹,将耕地改爲桑樹林。”
李治道:“農桑皆是國之根本,種桑樹本也是朝廷的政策,可這桑樹不能夠當飯吃,百姓都種桑樹去了,那百姓吃什麽?”
因爲小農經濟,百姓都是要自給自足,是離不開耕地的。
韓藝道:“陛下忘記微臣剛剛說得全國經濟化了麽?”
李治微微皺眉道:“你有辦法讓商人将糧食運送到當地?”
韓藝道:“若無辦法,微臣怎敢來見陛下。微臣之所以建議種桑樹,不僅僅是爲了财政,還有一個主要原因,就是跟吐蕃、吐谷渾有關。”
李治一愣,道:“這兩件事有什麽關系?”
“陛下請稍等!”
韓藝從很多資料中,找出一份來,遞給李治道:“這一份資料是長安糧價和絹布在西北計劃前後的價格變化,還請陛下過目。”
李治拿來一看,略顯驚訝道:“在這短短兩月内,糧價漲了四文錢,一匹絹也漲了十文錢,不對呀,如今秋收剛剛結束,糧價應該下降才是,怎又會上漲了。”
韓藝笑道:“全因西北計劃,西北計劃雖然沒有耗費我關中的人力,但是糧食是避免不了的,商人和朝廷都得運送糧食去西北,因此糧價才會上漲,不過這個價格才算是真正的糧價,最初的糧價太低了,傷害了農民的利益,這其實是對于國家有利的。至于絹的話,同樣的道理,絹是胡人所愛,勝于我大唐銅錢,商人将絹作爲貨币帶去西北,絹的價格也會随之上漲。”
李治點點頭道:“原來如此。”
韓藝繼續道:“如果真的發生了戰争,而陛下也采納了微臣的建議,那麽我大唐必須要加大對于西北地區的投入。然而,雇當地胡人是需要錢的,微臣建議以絹爲主,将絹作爲西北主要的貨币,如果要徹底統治西北,貨币必須要統一,銅錢的話,以目前的情況,我們大唐發行的貨币根本不能滿足西北地區,能夠供中原所用都已經是萬幸了。如果這一系列的政策都施行了,那麽絹的價格必定還會再漲,絹的好處在于隻要用桑樹便能織布,而且是無限的,因此大規模種植桑樹,其實就是在我大唐制作貨币,統一西北貨币打下基礎。
不僅如此,多半絹都會被胡人中的一些商人給掌控,他們會拿着絹去西域貿易,換來我大唐需要的貨物,再倒賣給我大唐,但是他們不能生産絹,這會讓他們更加依附我大唐,到最後徹底融爲一體。”
李治沉吟半響,道:“可是這還是沒有解決糧食的問題,沒有糧食,就必須需要有耕地,哪怕是在貧瘠之地上。”
韓藝道:“陛下,有利可圖,商人比較趨之如骛,而西北計劃,商人在其中占有主要的地位,因此将來商人對于絹布的需求會與日俱增的,朝廷可以給予政策保護,讓百姓将土地承包給商人,由商人來雇傭當地百姓種植桑樹,那麽商人當然要将糧食運送到當地。
而且,這樣可以有效的防止土地兼并,承包隻在于土地的使用權,而不是所有權,土地還是當地百姓的,百姓手中的土地多半都是口分田,等于土地所有權還是朝廷的,土地的本質關系,是朝廷與百姓,使用權是百姓與商人,采取承包制度,朝廷可以介入,又防止了商人兼并土地,并且朝廷可以以此來管控商人。
另外,大規模的桑樹林必定會吸引商人前去開織布坊,商人過去了,必須又要雇傭人力前去,等于就是減少了狹鄉的壓力,将人口遷往寬鄉,這不是我大唐一直以來的政策麽。不但如此,這對于國家财政也是受益無窮。原本的貧瘠之地,地廣人稀,而我朝稅收是按人算的,因此稅收少,而且國家到時也需要大量的絹布,桑樹林種植成功的話,根據臣的估計,貧瘠之地生産的财富會至少增加二十到三十倍,稅收會增加十倍倍。”
李治震驚道:“這麽多?”
韓藝将所有資料呈上,道:“微臣在陛下面前絕不敢妄言,這些關于微臣前面根據詳細具體的資料,保守計算出來的結果,唯一一點不敢确定的,就是不知道有多少貧瘠之地可以種植桑樹,一旦确定之後,這個數可能還能增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