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韓藝終于從那間小屋裏面走了出來,是長出一口氣,伸了一個懶腰,扭了扭脖子,轉頭去,一臉郁悶望着面無表情的崔戢刃道:“崔禦史,不瞞你說,在我來之前,我以爲我會遭到你的打擊報複,卻沒有想到這麽輕松,看來隻是虛驚一場啊。”
崔戢刃淡淡笑道:“作爲對手而言,你越希望我那麽做,我就越不那麽做。”
“高!”
韓藝豎起大拇指來,又笑吟吟道:“實話跟你說吧,我之所以給你們提供那些供詞,就是體諒你們禦史台,給你們東西去查,拖上幾個月,這樣就可以兩邊都不得罪了,看來我這回失算了,以崔禦史的性格,一定不會讓我如意的,我想崔禦史會立刻了結此案。”
崔戢刃目光閃動了幾下,道:“你說的不錯,但不是我盡快了結此事,而是你得盡快解決此事,如果你讓我不好過,我也不會讓你好過的。”
韓藝哦了一聲,“這真是讓人迫切的想願聞其詳。”
崔戢刃道:“如果我們禦史台頂不住外面的壓力,我會讓人天天傳召跟你有密切關系的人,比如桑木、小野,還有那個小胖子,甚至包括雲城郡主,宋國公、楊飛雪、沈笑等等。你能夠從容面對,但是我不認爲他們也能跟你一樣從容面對一切,但願你不要讓我動用這種卑劣的手段。”
韓藝笑意一斂,冷冷道:“作爲對手永遠不要拿着自己在乎的東西去威脅你的對手,如果你敢這麽做,我也敢保證崔瑩瑩、崔紅绫,甚至于你父親崔平仲都不會好過的。”
崔戢刃笑了一聲,風輕雲淡道:“當我踏上這條路,我與他們本就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認爲我若有事,他們還能幸免嗎?我隻是一個小官,而你是三品大員,我不會介意與你玉石俱焚的。”
韓藝眯了眯眼,直視崔戢刃半響,突然哈哈一笑,道:“這點點小事,至于嗎。”
崔戢刃笑道:“我終于體會到當初你那無所懼怕的感覺。”
韓藝歎道:“彼此彼此!我也感受到當初你那畏首畏尾的感覺了。”
......
鳳飛樓!
“恩公,你沒事吧?”
桑木見剛剛回來的韓藝臉色極爲難看,陰沉沉的,小心翼翼的在旁問道。
韓藝咬牙切齒道:“豈有此理,我韓藝何曾受過這等委屈,剛剛加封同中書門下三品,就被禦史台傳召,這官我還當得下去嗎?”
桑木道:“要不恩公,咱們就到此爲止,畢竟恩公你的仕途爲大啊!”
“到此爲止?”
韓藝睜圓雙目,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目光望着桑木,道:“我說桑木,我之所以表現的這麽憤怒,不是我真的這麽憤怒,而是我打算以此來說服你加大報複的力度,你竟然勸我到此爲止,你在想什麽啊?真是浪費表情!”
“啊?”
桑木無語了!
韓藝道:“我聽說李家在臨近扶風縣那裏還有一處大本營,你讓人去那裏設一個點,然後再傳消息出去,我們鳳飛樓再擴招五百人。”說着,他從袖中拿出一封信來,道:“命人快馬送給洛陽的伍文軒,讓他按照信上面的去做。”
“恩公,這---!”
桑木覺得沒有必要,關鍵他們也沒有損失太大,他就不明白爲什麽韓藝這一回,會這麽激動。
韓藝道:“桑木,我們是堂堂正正的在打擊他們,我不知道你擔心什麽?”
“是,我知道了!”
桑木将信接了過來。
......
魯王府。
李靈夔品了一口茶,看着焦慮的宇文僧尼道:“我說表哥,你急什麽,禦史台不是讓人去傳召韓藝了麽?”
“話雖如此。”
宇文僧尼道:“可也就是詢問了一日,然後便放韓藝出來了,這算什麽,敷衍我們麽?”
他很生氣,但不是因爲幾個佃農的事,而是韓藝一點面子也沒有給他,這是他無法容忍的,他需要掙回這面子來。
李靈夔苦笑道:“兄長,你隻知道顧忌你的顔面,卻沒有想到陛下的顔面,韓藝可是陛下一手提拔上來的,陛下已經讓禦史台調查此事,就足夠了,我相信韓藝會知趣的。”
話應剛落,一個管家就急匆匆的走了進來,道:“王爺,不好了!那鳳飛樓又傳出消息,說還要擴招五百人。”
“什麽?”
李靈夔大吃一驚。
宇文僧尼激動道:“你瞧見了,那韓藝根本就沒有将我們放在眼裏。”
......
擴招五百人。
這人數不多,但是又激起一陣嘩然。
尤其是那些王公貴族,他們都認爲李治要查這事了,韓藝會選擇息事甯人,但是沒有想到韓藝竟然變本加厲,直接再度擴招。
這真是蹬鼻子上臉。
就在當日,李治案前又多出一籮筐奏章來,一半是彈劾韓藝的,一半就是彈劾禦史台的。
李治拿起一份奏章扔到一邊,郁悶道:“德勝!下回你先将這奏章分好,與韓藝有關的一切奏章放到那邊去。”
“小人遵命!”
張德勝嘀嘀咕咕道:“這奏章真是越來越多了,今兒就增加了一半。”
李治瞧了眼張德勝,笑道:“這是好事。”
張德勝錯愕道:“好事。”
李治笑道:“你想想,若不是天下太平,國泰民安,他們豈會有這閑工夫。”
張德勝默默的捏了一把冷汗。
......
城北李家!
“恩師,如此下去可不行呀,這春天轉眼便到,一旦錯過了春耕,咱們明年的莊子至少也得減少數千石糧食。”
一個年輕人朝着一籌莫展的李崇江說道。這個年輕人名叫黃謙,窮人家出身,有些才華,是李崇江的學生,也就是門客。
李崇江道:“這我也知道,可問題是,禦史台那邊查了半天,怎麽還沒有一個結果啊!”
正當這時,忽聞外面喊道:“老爺!大事不好了---!”
隻見一個管家打扮的中年男子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
“你這狗東西能帶點好消息來麽?”
李崇江如今一聽到這話,就頭筋發疼,指着那管家就罵道。
那管家一肚子委屈,惶恐得望着李崇江,不敢說話。
李崇江咆哮道:“什麽事,你倒是說啊!”
那管家惶恐道:“事情是這樣的,我聽說鳳飛樓今兒又打算擴招五百人,還---還打算在咱們臨近扶風縣的那莊子旁再設一處招聘點。”
“什麽?”
李崇江火冒三丈道:“這田舍兒真是欺人太甚,我---我與他勢不兩立。”
那管家眼珠一轉,道:“老爺,要不咱們一不做二不休,找人燒了他的作坊,瞧他又能怎樣?”
李崇江眉頭一皺,思忖起來。
黃謙立刻道:“恩師,萬不可這麽做,這隻會将事情越鬧越大,到時誰也無法承受的起,倘若能怎麽做的話,早就有人這麽幹了,也輪不到咱們。”
李崇江吓出一身冷汗來,這要一時沖動,可能就會釀成大禍,在鄉紳中,比他強的人多了去,更别提那些王公貴族,可是這些人隻是向朝廷施壓,卻不敢用違法的手段來對付韓藝,好歹韓藝是同中書門下三品,又是蕭家的女婿,皇帝的近臣,要幹到他,必須通過皇帝。擡起一腳踹向那管家,直接将那管家踹翻在地,道:“你這廢物,盡出一些狗屁主意來害老子。”
随即他又向黃謙問道:“你認爲該當如何?”
黃謙道:“恩師應該聯合其餘的鄉紳,繼續向朝廷施壓,常言道,這法不責衆。雖然韓藝深得陛下信任,但是這麽多人一塊施壓,陛下也絕不敢輕舉妄動,那麽隻會有更多的人加入進來,迫使陛下責罰韓藝。”
李崇江點點頭,道:“言之有理。”
.......
大興善寺!
“這棋先别下了,說吧,你找爹爹有什麽事?”
崔平仲一臉笑意的望着心不在焉崔戢刃。
崔戢刃心虛一笑,道:“孩兒想問爹爹,對于韓藝招收佃農一事有何看法?”
崔平仲道:“你又如何看的呢?”
崔戢刃道:“孩兒認爲新城縣公他們爲了區區幾個佃農就鬧到陛下那裏去,一定讓陛下非常不痛快,因此陛下肯定是偏向韓藝的。可是如今這事讓孩兒越來越困惑了。陛下如果偏袒韓藝,那直接爲韓藝說話便是,這事韓藝本就占理,不過就是陛下的一句話而已,可是陛下偏偏讓禦史台調查此事,态度也不明确,顯然還是忌憚那些王公貴戚,但如果陛下是打算借此先安撫那些王公貴族,可今日韓藝又說要擴招五百人,這豈不是讓矛盾更加尖銳。陛下究竟想要什麽?”
崔平仲微笑道:“此事雖是韓藝挑起的,但是争奪的關鍵不是在于韓藝,而是在于皇帝。”
崔戢刃一臉疑惑的望着崔平仲。
崔平仲道:“在滿朝文武中,唯有韓藝是陛下從一個田舍兒提拔到宰相的人。然而,直到如今,朝中多半勳貴還是看不起韓藝,将韓藝當做一個田舍兒來看待,你道陛下會怎麽想?”
崔戢刃道:“這打狗也得看主人---!”
崔平仲微微瞪他一眼,道:“這可不像我們崔家的人說的話。”
崔戢刃讪讪道:“孩兒失言了。”
崔平仲道:“你要這麽想,那就錯了,陛下在意的不是他們與韓藝不合,也不是他們針對韓藝,李義府、許敬宗也常常跟韓藝争鬥,但陛下可也沒有偏袒誰。”
崔戢刃困惑道:“那爹爹的意思是?”
崔平仲道:“李義府、許敬宗是将韓藝當成一個旗鼓相當的對手來看,也就是說他們心裏裝着陛下,知道韓藝深得陛下寵信,因此有些事懂得退讓。可是像新城縣公他們就完全沒有将韓藝身上的官職放在心裏,這韓藝剛剛加封同中書門下三品,新城縣公就跑到北巷去找韓藝麻煩,百姓見了,會如何想?這官職是誰給的,可是陛下給的,你可以看不起韓藝,但是不能看不起韓藝身上官職,因爲這代表皇帝的威信。
别說是太尉、司空這些開國功勳了,即便是許敬宗、韓瑗、來濟他們從那些人家中招來幾個佃農,那些人還會直接上門鬧事嗎?還有當初馬周初入仕途時,也遭到不少人的排擠,可是等馬周做到宰相後,那不管是長孫無忌,還是房玄齡,那都是以禮相待,其實其中有很多人也看不起馬周,但是他們不會表露出來,因爲他們都知道馬周是太宗聖上信任的大臣,那就必須給予他尊重,他們尊重的不是馬周,而是太宗聖上。話說回來,如果是太宗聖上提拔韓藝上來的,他們還敢多言嗎?
由此可見,那些王公貴戚并未将陛下看在眼裏,他們還習慣的将陛下當做是乳臭未幹的小子,但凡有關皇權,哪怕是芝麻小事,也會變得非同尋常。”
崔戢刃皺眉道:“爹爹的意思是,陛下将此事交予禦史台,實則是以退爲進。”
崔平仲笑着點點頭道:“陛下就是打算将此事鬧大了,倒要看看那些人能夠将韓藝怎麽樣?韓藝肯定已經摸透了陛下的心思,因此他有恃無恐,别擴招五百人,哪怕是五千人,陛下也絕不會怪他的,因爲這是陛下給予他的權力,他做的一切,都是代表着至高無上的皇權。”
崔戢刃道:“可那都是鄉紳名士,王公貴戚,尤其關中貴族,其中勢力盤根錯節,陛下難道就一點也不擔心。”
“這總歸是要解決的問題。”
崔平仲輕輕笑道:“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那些人勢力再大,能夠大得過兩年前的太尉麽?既然陛下當初敢主動從太尉手中奪回權力,那麽今日面對關中盤根錯節的勢力,相信陛下一定也不會懼怕的。”
說着,他搖頭一歎,道:“如今的陛下已經非昔日的陛下,當今陛下的帝王之術可能根本就不遜于太宗聖上,隻是他善于隐忍,故此總有人認爲陛下遠不如太宗聖上,戢刃,你現在做官了,一定要明白你的君主是一個怎樣的君主。”
“孩兒知道了!”崔戢刃點點頭,突然問道:“那韓藝呢?韓藝這麽做又是爲了什麽?如此一來,他幾乎得罪了滿朝文武,将來他在朝中寸步難行,隻爲陛下樹立威信,他甘願付出這麽大的代價嗎?”
崔平仲一怔,不禁皺了下眉頭,猶豫不決道:“他這麽做可能是想給陛下以及當今皇後一個清除太尉的勢力借口,将原本的官員貶出長安,空出官位,然後扶植自己的勢力,這樣一來,得罪的人都會離開長安,故此不用顧忌這一點。”
崔戢刃點點頭,道:“定是如此,可是爹爹你爲何說得如此猶豫?”
崔平仲道:“不瞞你說,關于韓藝這個人,爹爹也一直未有看透,此人亦正亦邪,他做的許多事其實都有些矛盾,讓人無從察覺他的目的是什麽,倘若換做一人的話,爹爹會肯定的認爲,可是韓藝的話,爹爹也沒有把握。而且,你說,就算他真成功了,其中得益最大的是誰?”
崔戢刃微一沉吟,道:“首先肯定是陛下。其次---韓藝入仕沒有多久,隻和蕭家、楊家有些關系,而楊家本身也是關中貴族,因此他隻能提拔蕭家的人上來,可是這真要處罰起來,将會出現不少空缺,李義府、許敬宗爲官多年,他們一定把握住這個機會,大肆提拔自己的人上來。”說到這裏,崔戢刃猛地一睜眼,道:“不對呀,這豈不是幫許敬宗、李義府做嫁衣,韓藝不可能會這麽做的。”
崔平仲點點頭道:“這就是問題所在,韓藝在整件事當中,不過是一把刀而已,他本就是陛下的刀,但是他又豈會甘願給許敬宗、李義府當刀使。”說到這裏,他喝了口酒,笑道:“罷了,罷了,不去想了,有些事若是太明白了,那人生也會變得無趣。而且戢刃,你若太在意對手的目的,那隻會讓自己跟着對手走,你看韓藝何時揣摩過你在想什麽,不是他輕視你,而他知道自己想要的時候,因此你隻需朝着自己的目标前進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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