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你将他們都給得罪了,不管是買賣上,還是你的仕途上,你都會招受到非常大的阻礙,你如今剛剛當宰相,大好前途就在你面前,你根本就不應該這麽做,至于你說的人手問題,你可以招那些無地之人,犯不着沖着那些鄉紳的佃農去。你一直以來都是非常理智的,不會将事情做絕,這也是我最欣賞你的一點,爲何這一回你卻做的恁地不留情?”
元家是一個悶聲發大财的家族,它不喜歡去跟人争鬥,默默得做自己就是了,至少表面上元家從未盛氣淩人的去教訓其他的鄉紳地主,與人一直都是和和氣氣的,很少去得罪朝中權貴,幾乎是沒有,這也是元家一直以來的策略,因此不管哪邊赢,元家都能巴結上。
韓藝這麽做,很明顯是破壞了元家的立命之本,因此即便是元禧也對此感到非常的不滿,他認爲韓藝應該跟他們商量一下。
元牡丹急在心裏,但她不好出聲,一方面是他丈夫,一方面又是生她養她的家族,她不會嫁夫從夫,元家在她心裏也有很重要的地位,因此她選擇沉默。
韓藝道:“大伯說得這些,我都明白。但是我認爲這一戰是不可避免的。因爲我的價值觀與他們的價值觀是絕對沖突的,而且我相信我的價值觀與元家的價值觀是相同的。”
“價值觀?”元禧皺眉道:“此話又從何說起?”
韓藝道:“那些鄉紳、大地主都是一些什麽人?要麽就是久負盛名的大貴族,要麽就是王公貴戚,亦或者開國功勳之後,都是當下的既得利益者,但是他們的理念是先獲取權力,然後再利用權力去獲取财富,因此權力才是他們的立足之本,他們的根本觀念是權力至上。
但這是一種非常不公平的現象,尤其是對于我們商人而言,我們辛辛苦苦賺點錢,他們一句話,我們就得雙手奉上,利用權力去獲取财富,無異于空手套白狼,這是一種強盜的行爲。因爲他們手中已經握有極大的權力,他們根本不會生财之道,就會用權力去剝削百姓,掠奪财富,一旦出了任何事,他們首先想到的就是用權力去壓制,這也是爲什麽他們會鬧到陛下那裏去的原因。
而我的觀念是不能一味的讓權力驅使财富,财富和權力必須要有一個平衡點,甚至于财富占得上風,如果完全是權力說了算,那樣的話,我一門心思去當官就是了,何必做這買賣呢?财富是可以通過努力,通過智慧去獲得的,但是權力的話,基于當下的規則,庶族始終庶族,變不了貴族,我的出身就已經決定我是站在他們的對立面。
還有一點,那些鄉紳、貴族愚昧不堪,不知生财之道,他們理财的手段就是兼并兼并再兼并,這樣的話,财富永遠都會停滞不前的,因爲主要财富來自于地,而地就這麽多,不會變多的,但是人力、物力都被他們奪走,那就是他們說了算,那我鳳飛樓如何發展?這會令我失去動力的,因爲盡頭近在咫尺,同樣也傷害我的核心利益,我不甘願跟在别人屁股後面走,因爲我要創造出更多的财富,我相信元家也是如此,不然的話,元家也不需要再努力了。”
“财富至上?”
元禧稍稍眨了幾下眼,一對渾濁老眸,閃爍着光芒,幹枯皺巴的老手摩挲面前的茶杯。
他不做聲,其餘人也不便做聲,隻是看着元禧。
過得半響,元禧突然向韓藝問道:“你能保證能夠赢他們?”
“絕對能!因爲我占盡天時地利人和。”
韓藝道:“首先,如今年年豐收,導緻米價一蹶不振,這谷賤傷農,而如今已經經過了很長一段的恢複期,農夫不再滿足于溫飽,他們期望能夠得到更多,而種地不可能得到更多的。
其次,我剛剛立下大功回來,又剛剛加封同中門下三品,在這時候,他們自己多少也得忌憚三分。
最後,自古以來地主一直都是站在百姓對立面的,沒有哪個百姓喜歡地主,再加上是他們先動手,我不過就是合理的報複,道理也是站在我這邊。擁有天時地利人和,再加上他們自身的缺陷,目光短淺,愚昧無知,我不可能會輸的。”
元禧點了下頭,道:“既然這是你早就計劃好的,那你照你說的去做吧!”
韓藝笑道:“多謝大伯的支持。”
“大哥---!”
元鶴面色一緊。
元禧先是擡手阻止了他,随即道:“韓藝,牡丹,你們先去跟元哲他們安排一下。”
“是!”
夫妻二人起身離開了。
元鶴立刻道:“大哥,你可不要忘記,咱們元家可也是關中貴族,我們應該跟那些鄉紳、貴族站在一邊,韓藝雖然娶得牡丹,但他也應該以我們元家爲主,從我們的地位來考慮這件事,而不是從庶族的身份考慮這事。”
元樂等一幹元老也紛紛點頭,其實他們從開始就沒有打算支持韓藝,因爲韓藝也傷及了他們的根本利益,元家是一個非常自私的家族,他們自會從元家的利益去考慮,能夠叫韓藝來,就已經是照顧之間的關系了。
元禧道:“根據韓藝的計劃,我們是被迫,不需要站在他那邊,而且當初我們也已經同意嘗試雇傭制。”
排行老七的元祺道:“大哥,現在的關鍵不在于南進計劃,而是韓藝這麽做是針對鄉紳地主,王公貴族,我們也在其中,哪有自個對付的自個的道理,如果鄉紳、貴族的權益遭受到打擊,那我們元家也不能幸免。”
向來挺韓藝的元樂也有些猶豫道:“雖然我挺看好韓藝的,但是老七說得也不無道理,主要是我們不知道照此發展下去,會變成什麽樣,佃農對于我們元家而言,也非常重要,如果隻是嘗試着去改變,萬一不行,還可以回來,我們采取雇傭制,也隻是爲了節省人力,而不是想改變規則,但是如果這規則改變了,到時可能就回不來了。”
因爲韓藝這一舉動,不再是簡簡單單買賣上的事,而是具有極強的階級矛盾,商人與地主,農夫與地主,庶族是貴族,其中利益鬥争太複雜了。
元禧目光一掃,道:“你們都是這麽想的?”
所有人都是點頭。
元鶴道:“大哥,我一直以來都非常尊敬你,但是如果你不能拿出一個令人信服的理由來,我們不會同意這麽做的。”
元禧道:“我問你們,我們元家一直以來賴以生存的究竟是财富,還是貴族,還是權力?”
元鶴道:“如果先祖不是出身西魏皇室,就不可能成爲柱國大将軍,那麽元家不可能有今日的财富,因此貴族當排第一,這才是我們賴以生存的根本,其次是權力,最後才是财富。”
其餘人紛紛點頭。
元禧道:“那隻是先祖時期,可是在先祖之後呢?比如說當下。”
元樂若有所思道:“要說先祖之後,我們元家就漸漸遠離了朝堂,也失去了權力,至于貴族的話,我們元家許多支脈曾盛極一時,如今也銷聲匿迹了,那麽主要還是因爲我們的财富,太平盛世時,我們元家憑借先祖打下的基礎,我們财富隻會積累的越來越多,而在天下大亂時,諸侯都需要錢、糧,而關中地區又是中原的中心,他們元家剛好處在中間,因此他們都會來巴結我們,幸運的是,我們元家每次都賭對了,等到天下太平之後,君主就會報答我們,我們才能夠保存自己的勢力,如今财富才是我們的根本所在。”
元禧歎了口氣,道:“二弟說的不錯,但是如今的财富,隻是鏡花水月,原因正如韓藝所言,在權力面前,财富根本沒有任何地位,因此我們元家看着是風光,其實是過得如履薄冰,新皇後一句話都未說,我們就得拿出兩萬貫來,她要開口的話,怕是二十萬貫我們也得給呀。
我答應韓藝的目的隻有一個,希望有朝一日,财富和權力之間有一個平衡點,金錢可以發揮它應有的作用,其實韓藝以前說過一句話,我記憶猶新,金錢一旦作響,壞話随之戛然而止。這才是應該我們元家應該去追求的,否則的話,隻要稍有差池,我們元家将會立刻飛灰湮滅,我不相信我們每一次都能賭對,但是我們擁有的财富會迫使我們必須做出選擇。”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财富是屬于權力的。
這個現實,誰都明白,因此元家花費在這上面金錢、精力遠遠超過其它方面,包括賺錢,正是因爲他們一直保持着危機感,故此他們才能屹立三朝不倒,但是誰保證他們回回都能赢了。
“這談何容易啊!”元樂歎道。
元禧道:“保護我們元家的财富,這不是我們一直都在做的嗎。”說到這裏,他頓了頓,又道:“另外,是韓藝與他的北巷沖在前面,我們元家隻是隐藏在後面,一旦有何的風吹草動,我們元家可以随時脫身,難道你們以爲我們元家與北巷是唇齒相依的關系嗎?”
幾個老頭相互用眼神交流了一番,相繼點了點頭。
......
“呼---!”
出得議事堂,韓藝輕輕出了口氣。
元牡丹斜目一瞥,思忖少許,突然道:“其實當我看到你那一期大唐日報後,就知道你打算這麽做,但是我覺得這樣做太魯莽了,你這麽做得罪的不僅僅一兩個人,而是我大唐最有勢力的階層,在此之前,我認爲大伯他們肯定不會答應的,但是沒有想到你竟然能夠這麽輕易的說服大伯。”
韓藝笑道:“你太不了解你大伯了。”
元牡丹聽着這話,隻覺好氣好笑,道:“你也知道是我大伯,難道你比我還了解麽?”
韓藝呵呵道:“那你說大伯最在意是什麽?”
“當然是元家。”
“不錯!”
韓藝道:“大伯在乎僅僅是元家而已,不是整個鄉紳地主階級,哪怕所有地主都傾家蕩産,隻要元家安然無恙,大伯連眼都不會眨一下,因此在大伯心中,隻有元家,沒有什麽階級不階級的,如果這個階級能夠給元家帶來利益,那就是這個階級的其中一員,就好比現在,如果會帶來傷害的話,大伯肯定會跳到别的階層去。
大伯的這種思想,令事情就變得簡單多了。元家一直以來其實都在利用财富來保命,可問題在于,元家現在是跪在地上,送錢給人家,而我财富至上,是拿錢雇保镖來保護自己,你說那種更加安全?”
元牡丹低眉琢磨半響,道:“你說得雖然有道理,可是這要承當很大的風險。”
韓藝笑道:“如果沒有這風險,那我也這麽做,我這麽做的原因,主要是将仇恨全部吸收到我身上來,讓元家可以藏在後面,見機行事,如果我敗了,元家不會損傷分毫,但如果我勝了,這條路就可以繼續走下去,元家怎麽都不會虧。”
元牡丹微微眯眼,道:“你就甘願爲元家沖鋒陷陣?”
韓藝苦笑道:“不然怎麽辦?除此之外,你認爲還有辦法說服大伯破壞現有的規則,與那些王公貴族作對麽?唉...這世上沒有白吃的午餐,你想到得到多少,你就要付出多少,我這同中書門下三品可也是拿命換來的,不是白給的。”
就目前他與元家的财富相比,怎麽也輪不到元家去沖鋒陷陣啊!
元牡丹一怔,立刻道:“你的傷?”
韓藝笑道:“放心,早就沒事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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