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都亂了!
除了那幾隻老狐狸之外,沒有看得懂這盤棋,已經亂成一團了,這棋盤上本來應該是黑白分明的,但是現在突然又多了綠色、紅色、藍色、紫色,五顔六色,看着都眼花啊。
但是這麽一亂的話,局勢反而穩定了下來。
因爲士族也膽怯了,士族下面就是庶族,平時你高高在上,你怎麽欺負他們都行,但要是這庶族都不聽話了,上面又有還未表态的皇帝,真要動真格的了,他們也吃不準,所以他們也不敢再咄咄逼人。
而且士族内部本身就有更加尖銳的矛盾,以及他們的利益不是一緻的。好比當今朝中新貴,他們剛剛才得到榮華富貴,犯得着去跟這一群土鼈去争一雌雄麽,這不是以玉撞瓦,得不償失。
另外,這些新貴都是憑借着功勞爬上來的,他們是眼下的掌權者,是既得利益者,有權力在手上,哪怕口頭上嚷嚷公平競争,你寒門争得過我麽,這隻會傷害那些舊士族的權益,舊士族靠的就是名望在這裏撐着,舊士族跟他們沒啥關系,他們心裏就開始重新估算自己的利益。
這一下就好玩了,各方勢力就都想将寒門的怒火推向對方那邊去,你們鬥,我坐收漁翁之利。
寒門雖然弱小,但是寒門齊心,本來隻是輿論中,弄得現在好像是背水一戰,各方勢力在這一刻,突然變得無比均衡。
這勢力均衡,皇帝當然得利,李治現在反而是遊刃有餘,因爲這局勢太複雜了,沒有人看得懂,如果再進一步激化的話,會出現什麽樣的後果?受傷害的是誰?
這就說不清楚了。
兵法有雲,不打無把握之仗。
大家都一點把握都沒有,那還打個毛啊!
這直接導緻支持韓藝的聲音大了,反對韓藝的聲音倒是小了。
......
在告禦狀的當日,李治全當沒有發生過似得,其實許敬宗他們都已經來到宮裏,就等着李治的召喚,可等了一日,李治連個屁都沒有防。
直到第二日,李治才召集中樞大臣,來兩儀殿内議事。
這韓瑗、來濟、崔義玄、許敬宗、李義府、楊思讷都到了,唯獨李勣還未到。
“司空怎還未來?”
李治對于李勣還是非常尊重的,小聲向張德勝詢問道。
張德勝道:“好像司空肚子有些不舒服,剛剛入宮就去茅房了。”
李治點點頭,目光一掃,愠道:“昨日百姓來到南門前告禦狀的事,你們也應該聽說了,這究竟是怎麽回事,都鬧到朕的皇城前面來了,你們前面不都是說,韓藝引起了衆怒,不平息,不足以平衆怒嗎?朕看好像不是這麽回事?今日還許多大臣上奏,都支持韓藝。”
許敬宗立刻跳出來道:“陛下,這分明就是韓藝暗中慫恿那些人來的,故意捏造是非,而且朝廷隻是請他來調查,都還未有定罪,就有這麽多人來爲他說話,這不是結黨營私,聚衆鬧事是什麽?朝廷應當殺雞儆猴,否則的話,這百姓動不動就來皇宮鬧事,制度何在?律法何在?此例不能開啊!”
李治看了眼許敬宗,點了點頭。
來濟突然站出來,道:“陛下,微臣有一事不明。”
李治道:“說!”
來濟道:“韓藝出身卑微,也隻是一個五品朝散大夫,他有什麽資格能夠令這麽多人爲他說話,這事實在是令微臣費解。”
許敬宗一驚,你們也是貴族,你們怎麽幫韓藝說話。
李治怒道:“朕也想知道究竟是爲什麽?”
韓瑗起身道:“陛下,自古以來,但凡禍亂,要麽因爲天災,要麽因爲有不平之事,近幾年,關中地區風調雨順,并無天災,那麽定是因爲這世上有不平之事。依臣之愚見,此事主要是因爲朝廷一方面對外宣揚求賢若渴,任人唯賢,給予許多寒門希望,但實際上在官員提拔和任用上,出身卻是主要的升遷考核,以至于寒門心中積怨已久,恰好因大唐日報爆發出來,此乃舊疾,非新病。”
“話不可這麽說!”
許敬宗道:“自古以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有上有下,如此國家才會和諧,若壞此規矩,可遭大亂。此非疾,而是藥。”
韓瑗道:“既然如此的話,那就應當廢科舉,回到魏晉時期的九品中正制,朝廷一方面說推崇尚賢之風,一方面又因出身論高下,制度與實情相互矛盾,這遲早會出亂子的。”
科舉是隋朝建立的,隋朝以前是九品中正制,唐初等于處在一個過渡時期,門第之風尚未褪去,科舉尚未興起,導緻唐初時期選任官吏是受到兩方面影響,制度也是模糊不清。
許敬宗針對的是韓藝,他當然明白肯定不能回九品中正制,不然就真會天下大亂,于是道:“韓侍中,此乃另一回事,而且此事是數百年來累積而成的,牽扯諸多利益,當徐徐漸漸,不可輕舉妄動,否則後果不堪設想。而韓藝蓄意挑起這場争鬥,其心不軌,若不重處,何以服衆。”
韓瑗道:“許學士你此言有失偏頗呀。此番争鬥非韓藝挑起的,當初韓藝在朝堂之上提出拒絕的權力與尚賢之風,陛下都已經首肯了,但是有些人卻大肆抨擊韓藝破壞禮法,上奏彈劾韓藝,韓藝這才反擊的。”
“夠了!”
李治突然出聲打斷了二人的争論,瞧了眼崔義玄道:“崔大夫,你以爲呢?”
崔義玄當然是反對韓藝的,他可是苗正根紅的清河崔氏出身,但是現在這事鬧到這地步,直接涉及到國制,他也不敢亂言,道:“陛下,老臣認爲還是等司空來了再做定論。”
李治突然一愣,對呀,李勣才是今日的主角。看了看,正準備叫張德勝去看看,一個太監走了進來,道:“啓禀陛下,大司空來了。”
李治忙道:“快請司空進來。”
“遵命。”
過得片刻,但見李勣大步走了進來,行禮道:“讓陛下久等了,老臣真是罪該萬死。”
李治忙道:“司空言重了,快快請坐。”
“多謝陛下!”
李治先是問道:“司空,你身體可還好?”
李勣尴尬道:“蒙陛下關心,老臣可能是吃錯東西了,有些不适,倒無大問題。”
來濟瞧李勣面色紅潤,不像是生病的人。
其實李勣這老狐狸,知道這些人肯定會争的面紅耳赤,他如果在的話,李治肯定得問他的意見,讓他來主持公道,可他是庶族出身,又和士族聯姻,他不想參與這事,幹脆他就等你們争完之後,我再來将供詞呈上,他的任務就完成了,至于這是非對錯,你們來定。
“那就好!”
李治道:“待會朕讓禦醫開些藥給司空帶回去。”
“多謝陛下。”
李勣微微彎腰道。
“司空身體安好,便是我大唐之福啊!”李治由衷的說了一句,現在李勣對于他而言,那就是定海神針呀,如果李勣倒下了,其中損失真是不可估量的,李治是希望他能夠多活幾年,這樣他就足夠的時間将将權力全部收回來,又道:“司空,關于韓藝一案,不知查的如何?”
那是相當客氣呀。
李勣卻表現的誠惶誠恐,急忙從袖中拿出一卷布來,遞給李治道:“這是韓藝的供詞,還請陛下過目。”
李治看到這一份供詞,稍感有些忐忑,實在李勣這老狐狸隐藏的很深,他也摸不清楚李勣究竟是怎麽想的,遲疑的0.1秒,才接過供詞來,打開一看,不禁皺了皺眉頭。
他一皺眉,下面的人就感到非常不安,因爲這一份供詞,直接表達的不是韓藝的意思,而是在于李勣,李勣的意思可以說是決定性的,他一方面是當朝第一人,另一方面他又是軍方代表,他的意見實在是太重要了。
李治看完之後,顯示遞給中書令來濟。
來濟打開一看,供詞分爲三部分,第一部分是劉燕客和袁公瑜的審問記錄。第二部分是韓藝的供詞。第三部分是李勣調查整件事的經過。
但是沒有結論。
李勣這老狐狸,從不選邊站的,真的是據實以告,是什麽就是什麽,我不提供任何主觀意見,至于你們認爲是什麽,那你們自己去判定好了,我就負責調查和審理,我不負責判罰。
但是如此一來的話,肯定有利于韓藝,原本最有希望定韓藝的罪,就是劉燕客和袁公瑜的審問記錄,但是他們二人各自心懷鬼胎,導緻供詞全都偏向于韓藝,韓藝的供詞當然向着自己。而李勣又隻是記錄下整件事的經過,從韓藝與蕭無衣的婚事說起,明顯韓藝就是一直處于被動反擊的。
來濟心裏明白了,又遞給韓瑗,韓瑗看後,又遞給崔義玄。
崔義玄拿着一看,心都涼了半截,但不露聲色,遞給許敬宗。
許敬宗看完,差點沒有氣昏過去,臉都是青的,但是也沒有做聲,他敢跟長孫無忌作對,但是不敢李勣作對,因爲長孫無忌是站在李治對立面的,而李勣是站在李治這一邊,他要反對這一份供詞,等于是在反對李勣,這他得好生掂量掂量,又遞給李義府。
今日李義府是一句話都沒有說,回歸李貓本色,看完之後也是面無表情,遞給楊思讷。
楊思讷完全都不想管這事,他知道李治讓他來參與,主要是希望他給予韓藝一點支持,另外,他是左衛大将軍,李治也想透過他知道軍方的想法,因爲這事肯定也會涉及到軍方,随便看了看,也沒有做聲。
待他們一一看過之後,李治目光一掃,道:“諸位愛卿以爲此案該如何判?”
底下一片沉默。
言下之意,就是你說了算。
可就在這時,李義府突然站出來,道:“回禀陛下,根據此份供詞來看,韓藝并無過錯,微臣建議陛下當立刻釋放韓藝,平息衆怒。”
許敬宗微微一驚,望着李義府,你這出賣的也太明顯了吧。
李治點了點頭,沒有做聲,也沒有問李勣,因爲李勣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我隻負責調查和審理,現在結果在這裏,其餘的不要問我。其實他是有判罰權力的,但是他當自己沒有。
這一場會議到最終還是沒有一個結果。
但是與之前不同的是,現在結果如何,隻是李治的一句話,因爲大臣中勢力均衡,有支持的,也有反對的,皇帝偏向哪邊,哪邊就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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