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藝搖搖頭道:“不是我要與他們翻臉,而是他們壓根就看不起我。”
元牡丹眼睑稍稍低垂,關于這一點,她心裏也是清楚的很。
韓藝輕輕一笑,道:“不過我倒是要感謝他們,他們這麽一來,也讓我徹底明白了現實,士庶天隔,不管我怎麽做,都無法得到他們的認同以及尊重,既然如此,那我何必再去讨好他們。”
元牡丹道:“即便如此,你也無須與他們爲敵,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就行了。”
“與他們爲敵,不是我要針對他們,看不起我的人多得是,你見我可有一一去找他們算賬,人是爲自己而活,所以我這麽做也是爲了我自己。”
“這話又從何說起?”
“倘若我隻是揚州的一個田舍兒,那我自然不會去跟他們争,但我如今已經身處在朝堂上,并且卷入各個階級的鬥争當中,我必須迎難而上,否則的話,恐怕會遭滅頂之災。”
韓藝不由得苦笑一聲,道:“但是我的出身始終是一個問題,我必須解決這個問題,因此我打算自成一派。”
“自成一派?”
“嗯。”
韓藝點點頭,道:“融合百家,根據當今局勢,提出新的思想和主張。常言道,不破不立。因此我第一步就是要打破他們的舊的習俗,由此引出我的新思想。發起與山東士族的鬥争,完全就是爲了追求我自身的利益,與山東士族無關,隻有鬥争才會進步,才會有新的東西出來,沒有什麽比踩着山東士族上位更加引人注目。”
元牡丹呆若木雞,她萬萬沒有想到韓藝野心這麽大,前面他說他成爲孔子,她以爲隻是一句玩笑話,根本就沒有在意,可是如今看來,韓藝似乎不是在開玩笑的。道:“但---但是你一個人如何去挑戰四大家族?你可别小觑了他們,即便如今是四大家族最爲虛弱的時候,但他們家族還是人才濟濟,不容小觑。”
韓藝笑道:“你這話沒有說,但凡事都有兩面,家族龐大,總有那麽幾個聰明人,但是我相信蠢人一定要比聰明人多,壞人一定好人要多,一旦我發起攻擊,外表光鮮亮麗的四大家族,必定會變得滿目瘡痍,而我隻是一個人,他們能夠攻擊我的手段也就屈指可數。隻要我能夠将他們拖入我的節奏當中,他們必敗無疑。
另外,不論階級、恩怨,我與他們遲早也有一戰。你前面也說了,他們擁有着廣闊的田地和農奴,而我們的作坊起來之後,必定會他們那種生産規模産生極大的沖擊,他們肯定會想辦法阻止我的,但是在商業中,四大家族加在一起也不夠我塞牙縫的。”
元牡丹皺眉道:“這你可就錯了,不光是四大家族,天下貴族皆是如此,如果我們在耕地上攻擊四大家族,等于是與天下貴族爲敵。”
“這是不可能的。”
韓藝微微一笑,道:“商人也好,地主也罷,追求的是利益,我們的崛起,一定會傷害到一部分人,但同時也會造福另一部分,沒有任何一個商人會與天下人爲敵,即便他想,他也做不到,道理很簡單,商人是以利益爲首,而利益是屬于群體的,而不是個人。但是你放心,我不會讓元家跟着我一塊卷入其中,元家隻會是獲利的那一方。”
元牡丹心中稍稍有些感動,微笑道:“縱使你想,也難以成功的,我大伯他們活了幾十年,興許做買賣不如你,但是這人情世故,怕是你遠不如他們。”
說着,她輕輕一歎,道:“我始終覺得你太冒進了一些,就跟南進計劃一樣,以你現在的勢力,去挑戰四大家族,實在是太冒險了。”
她不是保守派,她是革新派,但是她的計劃永遠是步步爲營,甯可退一步,也絕不願冒進一步。
換作是蕭無衣的話,雖然也會擔憂,但是肯定會支持韓藝這麽幹,蕭無衣本身也是這麽一個人。
韓藝道:“你方才也說了崔盧鄭王有着數百年的底蘊,焉能一語擊破,這是一場持久戰,跟南進計劃一樣,如果要形容我與四大家族的關系,我認爲可以用夫妻關系來形容。”
“夫妻關系?”
元牡丹微微一愣。
韓藝笑道:“因爲我們誰也無法離開誰。”
元牡丹越聽越困惑了。
韓藝也沒有細說,因爲他也說不清楚,高深一笑道:“到時你就知道了。”
然而,元牡丹不知道的是,其實戰争的号角已經吹響了,想要阻止也爲時已晚,後悔都來不及了。
光從那什麽拒絕的權力,就已經觸犯到了士族的逆鱗。
因爲士族是非常注重禮法的,禮法要求的是順從,是教化,韓藝提出來的主張是拒絕,是自由,這完全就是與儒家思想截然相反的一種主張。還是那句話,“信而好古”,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延續數百年的思想,已經是客觀存在的東西,是士族,甚至天下人都非常推崇的,韓藝現在是要打破這個規矩,這等于是在挖士族的根,士族當然不會答應。
另外,韓藝提出的尚賢思想,雖是儒家精神,但要真是這樣做的話,就破壞了尚姓的傳統,不管你姓崔,還是姓吹,隻要你德才兼備,爲國家做出貢獻,那你就值得人尊敬,反之,就沒啥好值得尊敬的,這同樣也是在挖士族的根。
必須組織,因此各大士族已經開始活動起來,并且以一種驚人的速度達成了“抗韓同盟”,幾乎長安大姓人家都加入此同盟,當然,大姓人家指的是姓氏尊貴,多半沒有在朝中擔任官員,其實官員也沒有幾個參與進來,像許敬宗、李義府他們都沒有參加,顯然大家都在避免将此事演變成朝堂上的鬥争,因爲一旦将李治拉下水,那除了李治外,誰也無法控制了,而韓藝又是李治的心腹。
這令人很驚訝,縱使韓藝又萬般不是,但韓藝隻是一個田舍兒出身的五品小官,名望也就那樣,不至于讓這麽多大士族聯合起來對付他一個人,這真是太誇張了,甚至于不少人都主動加入進來。
但事實就是如此。
隻有少數那麽幾個人看明白這是怎麽回事。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崔盧鄭王帶頭,因爲他們是最大的受害者,韓藝針對也是他們。
崔盧鄭王一些大學問家紛紛出山,召集弟子,開始開場論道,弄的跟傳銷似得,抨擊韓藝,出身貧寒,還不自愛,妄談禮法,若仍由他這麽下去的,禮樂必将崩壞,到時天下必将大亂。
反正說得好像若是不趕緊阻止韓藝,大唐就要步周朝的後塵,這韓藝就是男版的褒姒,簡直就是禍國殃民,應該拖出去淩遲處死。
然後,鄭伯隅、崔偲、盧秋子等人又站出來,說深受韓藝蒙騙,以爲他是要幫助儒家,其實是爲了貪圖利益,總之,就是推翻自己前面說過一切,大肆抨擊韓藝主張的格物緻知精神,韓藝那些玩意,都是一些假學說。
又說韓藝既是商人,又是官員,有違朝廷制度,應該革除韓藝的官職。還有就是說韓藝囤積紙墨,爲求私利,不顧國家大利,乃大大奸商一個,無德無能,憑什麽做官。還有什麽當初韓藝利用歌妓裝瘋賣傻搶奪北巷地盤,這是沒有證據的,但是這些士大夫們說話一般都是閉着眼睛說的。
更加搞笑的說法,就是說韓藝之所以提出拒絕的權力,主要是因爲幫熊弟想娶崔瑩瑩。
但凡能夠攻擊韓藝的,甭管有沒有證據,先嚷出來再說。
除此之外,各大士族聯手排斥蘭陵蕭氏,抨擊蘭陵蕭氏與下賤的田舍兒通婚,血脈不再尊貴,自甘堕落,不再是士族。這在當代而言,是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劉禹錫的一句詩就很好的闡述了這一個現象,“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也就是說,貴族與庶族聯姻就不再尊貴了。
他們還拿起了許敬宗的觀點,隻是稍作改變,說蕭家内部本不答應這門婚事,隻是爲求自保,才應允了這門婚事。
因爲韓藝田舍兒一個,朝中沒有任何黨羽,而且都是敵人,又是五品小官,已經是非常寒酸的,但又有皇帝保他,動又動不了他,唯一跟他有關系的就隻有蘭陵蕭氏了,不找蘭陵蕭氏找誰。
蘭陵蕭氏也是倒黴倒到家,這一年之内,就沒有過過好日子,前面蕭淑妃,後又有韓藝,挺無辜的一群人,隻能說這人生大起大落,實在是太刺激了。
很快,蕭钜就率先英勇就義了,雖說沒有人上奏去彈劾他,但總是排擠他,背地裏說他的壞話,不跟他說話,這如何還待得下去,于是就跟李治請了個長假,回家休養去了。
蕭鈞他們也是如此。
蘭陵蕭氏的勢力仿佛一夜之間就變得蕩然無存。
這比當初許敬宗抨擊他們還要嚴重一些。
真是全方面圍殲韓藝,攻勢如排山倒海一般。
但是唯獨沒有人攻擊北巷,沒有再将此事扯到買賣上去了,讓大家别去北巷買東西,一來這些士族不屑于談買賣。二來以前也有人這麽做過,結果到頭來都是弄得自己灰頭土臉,他們覺得拿着商業去對付韓藝,無異于以己之短攻彼之長,幹脆就不提這一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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