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開始不滿足于困在皇宮中的日子。
一開始,曦之表哥會從宮外給她帶各種小玩意。市井上的小娃娃,可以吃的冰糖葫蘆,能捏的和她長的一模一樣的泥人。這是曦之表哥拿了她的畫像特地讓别人捏的……
這些新奇的東西宮裏都是沒有的,她十分喜歡。更加充滿了對宮外的期盼。
皇族中有規定,皇子皇女年滿十二歲便可以由族裏的長兄帶着出宮去遊玩。
曦之表哥是皇後兄長的嫡子。和她其實沒有血緣關系。可是硬要說的話,也能算是半個長兄了。
她十二歲後,便央求了父皇很久這件事情。父皇擋不住她對宮外的濃烈向往,想起自己年少時候豈不是也一樣?于是終于同意,讓曦之表哥帶她出宮去。
臨出宮的時候,曦之表哥來接她。铮兒巴拉着她的衣襟,可憐兮兮的說:“姐姐,你要給我帶彈弓!我還要糖人!還要風筝!還要跟我長得一樣的泥人……”
“好好好!我全部都給你帶!”她拍着胸脯保證。
看着铮兒羨慕的臉,她心裏一陣得意。
看到沒?十二歲之上和十二歲之下,多大的分别呀!
她幾乎是一陣風似的出了皇宮。拉着曦之表哥到處亂晃。
從看雜耍逛到看廟會。從買糖人看到買賣人口。她神色驚變,才知道世間居然還有這樣三教九流的所在。
美食街上有各種各樣吃的東西,風味獨特。她不顧侍衛的勸阻,一家一家的吃過去。曦之表哥和她一起,兩人不亦樂乎。最後吃的差點走不動路。害的侍衛大喊:“看禦……哦不,大夫!大夫在哪裏!”
她和曦之大聲笑的前仰後合。然後一個沒注意,不停的打飽嗝……
臨回宮的時候,兩輛馬車都被她買的東西裝滿了。
曦之偏頭看她,淺淺的笑:“公主今天玩得開心嗎?”
“開心!”她語氣十分肯定。
“那……”曦之怔怔看着她,突然神采奕奕的說道:“我們下次接着出來玩好不好?”
“好!”她想也沒想的回答。
片刻後,又接着說:“等以後铮兒也十二歲了,我們把他也帶出來。”
“好。”曦之溫柔而又堅定的答應了她。
出宮遊玩這種事情,有一就有二。
她時不時的和曦之出宮去,周圍的一些人慢慢的就喜歡開他們的玩笑了。
比如皇後,偶爾見到她和曦之在一起,就會假裝驚訝的說:“哎呀,棠兒不要整天粘着曦之,這還沒有嫁呢,就鬧得人盡皆知了?”
她一點也不扭捏,也不害羞,而是微笑着說:“我們是出宮去。外面的天地很大,人很多,很有趣。”
皇後又問:“是因爲跟曦之在一起,棠兒才這麽喜歡出去吧?”
她一怔,想了想說:“曦之表哥對我很好。”當然,她也是很喜歡跟曦之在一起的。
皇後的笑容更加的深了。
那個時候她年齡還小,也隐約覺得自己對曦之的感情是不一樣的。偶爾一想到他,那種又酸又甜的情愫就會充斥了胸腔。隻要一看到他,就會下意識的想靠近過去。
她的母親容妃,在她和铮兒被皇後接去教養之後的兩年後,就因病去了。
那個時候她年齡還小,雖然傷心過一段時間,沒過多久就又好了。
好了之後,她下意識的覺得父皇後|宮中别的女人,跟母親是不一樣的。她逐漸将自己隐藏了起來,有什麽心事,也不再跟長輩講。縱然皇後偶爾格外的關心她,她也用别的話敷衍了過去。
對于曦之……那更是她的小秘密。一個人的小秘密。
可是她縱然自以爲将感情隐藏的很好,也并不代表着别人不知道。
皇宮裏個個跟個人精兒似的,又有什麽秘密了?就連年少的铮兒都看出來了,又何況别人?
一日清晨,她和铮兒一起在禦花園裏吐納習武。趁着武藝師父離開的空閑,铮兒突然湊到她的前面,扯着她的衣袖一本正經的看着她說:“姐姐,你不要喜歡連曦之。”
她的一張俏臉一下子漲的通紅。雖然應付宮妃的調侃早已得心應手,可是铮兒是她一手帶大的弟弟,她實在是拉不下來這個臉暴露自己心底的秘密,于是虎着臉說:“你不要胡說!”
可是明明才十歲的铮兒,平時看着一團孩子氣,隻會拉着她各種胡鬧。在這種事情上卻仿佛有着天生的政治嗅覺,他加重了語氣說道:“姐姐,連曦之可是皇後家的。”
他氣呼呼的說:“我們可不能上了他們的當!”
這句話就如一記響雷,炸的她的腦子一片空白。
她的臉色一瞬間煞白。
她當然知道連曦之是皇後家的。具體說,是連家的。她也知道皇後一直在撮合她和連曦之,是想要做什麽。她更知道……
隻是,認識那麽多年了,那個一直陪伴在她身邊的少年,像個大哥哥一樣無微不至的照顧着她的少年……曦之對她的感情絕對不是假的,她對曦之的感情也不會是假的。
那段匆匆而過卻又清清楚楚的少年歲月呵,他們彼此的身邊,總有對方的影子。那段屬于情窦初開時剛剛在心底發芽的情感,又豈是說沒有就沒有,說收回就收回的?
曦之突然在上書房消失了。
她不知道是不是父皇插手了,隻知道後來皇後歉意的對她說:“曦之已經十五了。像他這麽大年齡的世家子,都是要時常和父親祖父一起外出接觸家業的,就不能再來上書房讀書了。”
她神色茫然的回到了自己住的宮殿裏,一頭紮到了床上,隻覺得心裏說不出的難過。
也是這個時候,她才知道像她這個年齡的世家女孩子,也是要随着母親學習一些管家之道的。目的是爲了即将到來的出嫁做準備。
父皇依然沒有把她丢給皇後教導。
父皇把她召去了拙政殿,神色和藹的對她說:“棠兒,你是我唯一的女兒,也铮兒唯一的姐姐。你的身份,注定了跟那些女子不一樣,要承擔的也不一樣。你從小性子就穩重,铮兒的性子就比較跳脫,他年齡又還小,有你看顧幫襯着,我也放心一些。”
這個時候,她還不知道父皇說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隻是沒多久,父皇就讓她學習管理内務府。
日子一過又是三年。
這三年的時間,她偶爾就會想起曦之。想到他會長成什麽樣子呢?會不會越來越好看?他會不會不記得自己了?
他們始終沒有見過面。
她十五歲了。
十五歲的公主,大楚朝唯一的公主,太子夏棠的同胞姐姐。她的婚事注定了要被很多人關注。
皇後那裏突然就熱鬧了起來,每日,都有好幾撥貴婦人過來拜訪,表面上來看望皇後,話裏話外都在打聽她這個長公主的一些愛好樂趣。
害的皇後有一次不滿的對她抱怨:“我真想對她們說,公主看上的是我家曦之!一個個的都來打聽,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他們也配?”
她抿唇嘻嘻笑了起來:“好了母後,你就當是在宮裏閑得慌,拿她們解解悶呗。”
心底深處卻因爲聽到曦之那兩個字,泛起陣陣漣漪。
因爲打理内務府,她時不時的要外出接觸一些皇商。
進宮出宮,也就變得那麽的理所當然。而且自從铮兒十二歲被封爲太子,就住進了東宮。她也經常會離開宮廷去東宮。長公主可以随意的出入宮廷,這在皇宮中幾乎已經成爲了一件默認的事情。
有一次她從東宮中離開後,并沒有馬上回到皇宮,而且想找個地方散散心。
馬車外隻留了兩個侍衛,她坐在馬車裏,慢悠悠的逛到護城河邊。
眼眸随意的打量着城外一望無際的景色,突然看到河邊的青草地上,站着一個長身玉立的身影。他筆直的站在那裏,可能是因爲氣場太冷冽,周圍都沒有人敢近身。穿着一襲深藍色的錦袍皂靴,柔緞似的墨發垂到了腰間,腰間垂着一條長長的絡子。他微微轉過頭,可以看見雙眉斜飛入髻,眸子璀璨如星。
那個身影,似曾相識。
她一瞬間僵住了,隻感覺自己的心髒像是被重重的敲了一下。
仿佛感覺到她的目光,那雙眸子直直的看過來,原本有點冷。可是在看清了是她之後,一怔,那雙眸子裏一下子就仿佛點燃了焰火。
她吓得手一抖,馬車的窗簾就蓋上了。
片刻後,馬車突然停下了。
車簾外突然聽到侍衛大聲的呵斥:“站住!”還有拔劍的聲音。
她感覺自己的心髒撲通撲通的跳。不用去看,她都知道來的一定是他!她感覺到了!可是,現在要怎麽辦?要見面嗎?她這個樣子見面,不唐突嗎?
腦子裏還沒想個所以然,心中的偏向已經帶動着聲音說了出來:“你們不要攔他。”
她對車外的侍衛說。她甚至能聽到自己驚喜的、略帶顫抖的聲音。
片刻後,車簾突然被人撩開了,他的臉出現在了她的面前,他淺淺的笑着說:“公主,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