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睜開眼睛,适應了一下強烈的光線後,才完全打開眼簾。
入眼處是蔥蔥郁郁的樹木,從地上坐起來,她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山坳裏。
夏棠忍不住皺眉,她怎麽會在這裏?身邊的侍衛宮女們呢?還有铮兒,他在哪裏?
而且她身上居然沒有傷口?明明心髒被射了一箭的,怎能完好無損?
從小小的山坳裏站起來。夏棠發現她現在站立的位置是屬于比較高的,頭頂上方是郁郁蔥蔥的樹木和雜草,那些雜草有的被壓彎了,顯得淩亂破碎。
而站在山坳裏往下方望去,不遠處的山下居然有一些奇形怪狀的房子。眺目遠望,能看到更多高的不可思議的建築。
她的腦子裏馬上出現了一系列的信息,她現在所在的山叫做南望山,是青城大學附近的一座比較高的山峰。而從這裏向下方看去,還能看到青城大學的一個角落。
她的目光下意識的在那裏流連。
那些高高的房子,叫做高樓大廈,是非常常見的,人們居住辦公的建築。
山下的城市裏,車如流水馬如龍。
夏棠靜靜的看着,這些信息從她的腦海裏冒出來,顯得非常的常見和從容,仿佛這裏就是她從小到大生活和居住的地方。
夏棠瞪着下方的城市,良久……
今日的天空終于出現了明媚的太陽,光線從東方照射過來,将她的影子拉成了一個傾斜的弧度。氣溫是溫暖和煦的,不冷,不熱……
不對,一定有什麽不對!
夏棠震驚的發現,在自己的身體上,一定發生了什麽!
果然,她眼光往下一瞥,發現了自己身上穿的衣服。
這是一件樣式極其簡單的白色長袖衣服,樣式居然跟中衣很像,下身是一條淡藍色的長裙。衣服和長裙居然是分開的,一上身一下身。
明明本該覺得外裝這樣的搭配是不可思議的,但腦子裏偏偏有另一種記憶認爲這樣穿衣非常普遍。
隻是有一點,不管是白色的衣服,還是淡藍色的長裙,都完全是素色的。除開衣服上的髒污,這一身素的極其徹底,連一朵花也沒繡上。料子也是非常平民的棉質。
這樣的衣服,絕對不是她的長公主袍服。
很快,夏棠又發現自己身體的不同。
她雖是長公主,但由于夏氏皇族子嗣極其艱難,到了她這一代,隻有她和弟弟兩個皇氏子孫活過十歲,皆是容妃所出。
爲了能順利養大,從五歲起,父皇便親自指派了長者教她武藝健體。後來更是常年習禦射,勤修煉。在她的雙手特定幾個地方,是有一層薄薄的繭子的。
而對着光,她盯着現在自己的這雙手看了又看,雖潔白柔嫩,卻虛軟無力。這分明是一雙養在深閨弱質女子的手。
雙手漸漸的上移,緩慢的撫摸上了自己的臉。
既然手不是自己的,那麽臉……
肯定也不是自己的。
目光一閃中,夏棠突然記起了一件事。
那還是三四年前。有一次她便裝外出,在京兆尹外看到一個弱質芊芊的紅衣女子擂鼓喊冤。那紅衣女子是京城花樓頗有名氣的花魁吳蜜兒,故而引起了很多人圍觀。
吳蜜兒狀告東陽侯府二房公子寵妾滅妻。寵妾平兒不僅殘骸主母趙氏腹中的孩兒,還将主母勒殺,造成其自殺的假相,騙過了府中衆人。
一幕一幕,說的無比清楚,證據确鑿。
這種候府後院的陰私之事,本不該對薄公堂的。
于是京兆府尹詢問吳蜜兒爲何知道這些私事,并且爲其喊冤。
誰知吳蜜兒的回答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
吳蜜兒自稱她就是那被殘骸的主母趙氏。說她死後如何看到平兒毀壞現場,如何造成自殺的場面。這天大的冤屈,她就是做鬼,也不得安生。
好在上天待她不薄。
一覺醒來,她居然發現自己沒有死,還變成了吳蜜兒。這才能爲自己伸冤。
想來是鬼神也替她不平,特地幫她一幫。
事情涉及鬼神,便玄乎了,也鬧大了。
一天之後,東陽侯府二房的妾侍平兒,便死于心絞。
隻是這樣一來,衆人再看到吳蜜兒,便深懼之。
甚至有人提出要将吳蜜兒火焚,以慰鬼神。得到衆多人贊同。
吳蜜兒卻哈哈一笑,稱道大仇得報,她再無餘憾,此生願遁入空門,侍奉鬼神。
于是吳蜜兒在京郊長虛觀旁的雲英庵出了家。
因這件事情實在是離奇,故而當時的夏棠一直記在心底。後來碰到長虛觀的張道長還說起此事。
夏棠還記得當時張道長輕聲的喟歎:“孤魂野鬼,由此遭遇,也是緣起。”卻不再多說。
夏棠知道這些國觀的道士确是有一些真本領的,就把這件事情當成了一個案例記下了。
緣麽……
夏棠撫摸着自己的臉,自己的手。這具身體,不是大楚王朝的長公主夏棠的軀體。她有八成的把握,在她的身體上,發生了那和吳蜜兒一樣的情形。
她的靈魂,進駐了這具軀體。
通過一些記憶,她知道擁有這具軀體的女孩子也叫夏棠,也是十八歲的年紀……
看來真的是有緣的。
想起那吳蜜兒的事情被衆多人知道後,差點被火焚。夏棠蹙了蹙眉,看來,這件事情萬不能輕易告訴旁人。
夏棠靜靜的站在山坳上理着這些思緒,一站就是半天。
當太陽從東方升到了頭頂上,她的影子隻留下一個點時,她才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
既來之則安之。
她擡起腳,沿着這具軀體的記憶,緩緩的向山下走去。
山路并不好走,好在這具軀體雖然沒有習過武,體質卻還不錯。
到了山下後,看着眼前的街道和一排排建築。她腦子裏的記憶一點一點的浮現出來。腳下也不由自主的對準了方向。
一直走到青城大學的正門口,看到那縱橫溝壑的幾個字。
她的眼前突然浮現出了一幕幕。
她仿佛看到一個穿着白襯衫白裙子的少女,拉着一個行李箱,一步一步的走進這個校園。
往裏看,她好像又看到了這個少女,穿着各種顔色的服飾,在春、夏、秋、冬的每一天,在這個校園裏行走,流連。
夏棠走的很慢很慢。
每走一步,她都在回憶起這個身體曾在這個校園裏看到的一花一樹,一草一木。她的動作,她的笑容,她的想法也一一的浮現的現在的腦海中……
越憶起,夏棠就越心驚。
這是一個奇怪的地方,與以往截然不同的地方。夏棠很快就得出了這個結論。
比如大楚朝雖然也有學院,卻是不收女學子的。像這個男女混居的學校那是聞所未聞。比如這個學校的學子,居然多達幾萬人。又比如這裏的課程,龐多而雜,很多她以前都不曾接觸過……
這裏不是大楚朝的土地。
夏棠立馬就想到了這裏。随即,她忍不住怅然起來。
不在大楚朝,那铮兒又在哪裏?她還可以回到那座住了十八年的宮闱中麽?
帶着低落的心情,夏棠沿着身體的記憶,回到了寝室。
這是這具身體住的地方。是學院統一置辦的學生宿舍。除她之外還有另外三個女孩子。
夏棠低垂着眼簾走到603寝室門口時,迎面撞上了一個人。
這個女孩子容長臉,五官清秀,皮膚有點黃,紮着馬尾,身材勻稱,穿着灰白格子的襯衫和齊膝短裙。
夏棠的腦子裏立刻反應出了這個女孩子的信息,她叫陳意如,是她的室友,也是音樂系的。
陳意如迎面看到夏棠,張了張嘴,低聲問:“你怎麽了?”
不怪她奇怪。
夏棠昨天一晚上沒有回來,這也就罷了。現在剛回到寝室門口的她衣服和裙子上還有着髒污和血迹,裙子更是扯破了一角,仿佛被人按在地上湊了一頓似的。由于一路從南望山走回來,夏棠的額角還有一層汗珠,頭發也比較淩亂,确實顯得很狼狽。
夏棠隻是靜靜的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直接從她的身邊走進了寝室。
從記憶中,夏棠知道原主和這寝室的幾個女孩子關系一般,平時也很少說話。
她現在身體确實稱不上很舒服,所以她想先回來洗個澡,換身衣服梳洗一番。
寝室的三個女孩子都在,除了将要離開的陳意如,另外的兩個女孩子一個叫吳欣,一個叫孫悅,兩人都在自己的桌子前玩電腦。
夏棠沒有理會她們,自顧自的拿起了睡衣,去了衛生間。
關上衛生間的門後,她迫不及待的湊到了鏡子前,端詳着自己現在的臉。
這張臉居然和她原本的長相有着五分相似!夏棠喃喃嘀咕的同時,又忍不住仔細打量起來。另外不同的五分,全都加在了美豔上。
也就是說,這是一張相當美豔的臉。
門外寝室裏吳欣和孫悅的壓低交談聲此時傳入了她的耳中……
吳欣:“你說她怎麽這個樣子回來了?”聲音裏有着幸災樂禍和輕視。這個“她”,夏棠意識到是在說自己。
孫悅:“誰知道!說不定被原配夫人打了一頓呢。一看就是當小三的料。”聲音越來越低。同樣充斥着輕視和幸災樂禍。
吳欣:“聽說人家現在勾搭上了威洋集團的大少爺呢!”這聲音很奇怪,仿佛主人是想鄙視着說這句話的,隻是那酸氣怎麽都掩飾不住。
“呵。”孫悅輕斥一聲,不屑:“她也配?我說呢,原來是吊上大魚了,才甩了學長們啊。”
“人家都勾搭上了。”吳欣的聲音酸溜溜的,“說不定都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