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周玄業走走停停,各種稀奇古怪的玩意兒,看的我眼花缭亂,在一些地攤上,可以看到商販和遊客讨價還價,不過如果進入街道的店鋪裏,基本上就非常的安靜,氣氛一下子就變了,看東西的默默的看,賣東西的也不多說,偶爾搭兩句腔,都有很多古玩的專用詞彙,聽得我一知半解。
看了大半天,我想着這麽看下去也不是個事兒,便找了家看起來裝潢不錯的古董店鋪走了進去。
店鋪的老闆是個光頭,擡起頭來的那一瞬間,我被吓了一大跳,因爲他竟然隻有一個眼睛,另一隻眼睛翻着白,灰蒙蒙的,很明顯是個獨眼龍。他擡起頭笑了一下,招呼道:“二位喜歡什麽,盡管看。”聲音倒是很熱絡,不過面相看起來真是兇惡,像混黑社會的一樣。
我和周玄業在店裏轉悠了一圈,這家鋪子東西賣的挺砸的,什麽字畫、碑帖、瓷器、玉器、金器、銀器、山石、擺件、配飾都有,看得人眼花缭亂。我逛了圈,那獨眼龍一直笑眯眯的在旁邊看着,我覺得這人面相雖然兇,但看起來挺不錯的,便道:“我想賣東西,你幫我看看?”
“賣東西?”獨眼微微提高了音量,笑道:“好勒,兩位請。”說着,将我們引到一旁的茶幾兩側,徑自先泡了茶,這才道:“東西拿出來我看看吧。”我從包裏先拿出了那塊玉佩打算遞給他。
東西遞出去,這獨眼卻不接,敲了敲茶幾中間,示意我将東西放在桌面上,他打量了我和周玄業兩眼,笑道:“二位一看就不常玩這個,我們做古董的最基本的規矩就是‘不過手’,你說,萬一你遞我拿的時候,一個沒接穩,東西摔了,算誰的?”我這才明白他的意思,古玩這東西,價值非常高,沒準兒一摔就能摔個傾家蕩産,但如果看貨的時候,雙方都不過手,而是将貨放在桌子上,即便摔了,也能分清是誰的責任。
各行各業都有它的規矩,看樣子這做古玩的,還真是個提心吊膽的行業。
我于是将玉牌放在了茶幾上,獨眼從抽屜裏,順手拿出了一隻純白的棉手套戴上,這才拿去玉牌,反反複複、前前後後仔細端詳起來,這個過程中,他一直沒說話,看了約莫半盞茶的功夫,他将玉牌放下了,道:“是少數民族的東西,不值幾個錢,這樣吧,看兩位第一次來,就找到我這兒,我也不懵你們,五萬塊。”
五萬?
這和我心中所想的未免差距太大了,我不由道:“什麽叫少數民族的東西不值錢啊,你這不是搞民族歧視嗎。”
獨眼道:“不是我搞民族歧視,是市場就是這樣,古玩市場裏,少數民族的東西真的不值錢,當然,如果你弄的是西夏國或者其它有來頭的文物,那又另當别論。但你這個東西,就是一塊兒玉,玉上這個圖案,是最常見的牧馬圖,連個出處都沒有,我做良心生意,這玩意兒真不值錢。”說着,他将玉牌放回了茶幾上。
我看他神色,不像是忽悠我,但五萬塊錢實在是太少了。在半年前,或許我會覺得五萬很多,但人的胃口就是這麽逐漸變大的,大概是這半年時間長了些見識,我現在覺得,五萬塊真的不算錢。
想了想,我決定貨比三家,便道:“你這價格太低了,我再去别的地兒看看。”說着,我打算将玉牌收起來。眼瞅着我們要走,那獨眼忙攔道:“哎、哎,等等。”
我道:“幹嘛?”
獨眼道:“我今天也還沒開張呢,我就當開張了,再漲五千怎麽樣?”
我搖了搖頭,與此同時心裏覺得奇怪,他要真看不上這東西,莫名其妙漲價幹什麽?肯定是見我和周玄業不懂古玩,剛才的話,沒準兒是哄我的。這麽一想,我更加堅定了貨比三家的決心,當即便要邁出店門。
就在這時,獨眼忙攔住我倆,一臉苦相,說:“您二位也太實誠了,做生意嘛,得慢慢來。我實話跟您說吧,我也是打工的,老闆出去了不在,價格上,我給不了太高。你這東西要想提價,你得有個來路和出處,這麽找,您将它的出處告訴我,沒準兒就能賣個好價錢。”
我算是看出來了,這獨眼龍就是個不靠譜的,完全是在欺生,當下我便拽着周玄業出門了。
一出門,便聽那獨眼嚎道:“你去别家,價格也上不去。”
原以爲是他的留客之言,但接下來,我和周玄業跑了兩家,價格竟然比在獨眼那兒還低,而且給出的理由也差不多,說這東西出處不明,其中有一家店的老闆倒是說實話了,說:“你這東西,太普通,但這個材質才是最值錢的,和田老玉,這麽着,我給你四萬。”
我和周玄業對視一眼,立刻退了出來。站在街道上,我道:“周哥,咋整啊。”
周玄業聳了聳肩,道:“人有失手,馬有失蹄,沒準兒你這次運氣不好,剛好拿了樣次品,但有總好過沒有吧?”
這話算是安慰了我,當下,我倆便回去找獨眼龍了,多一萬五也是好的嘛。
再次回到店裏,那店裏卻多了一個人。隻見茶幾旁邊,坐了個年約三十出頭的男人,正在聽獨眼龍說着什麽,面容看起來不苟言笑,給人一種很嚴肅的感覺。
這時,那人發現了我們,便沖那獨眼使了個眼色,獨眼回過頭看見我們,笑道:“喲,二位回來了,正巧我們老闆也在,你們的貨應該還沒有出手吧?”
被他一語說中,我挺郁悶的,道:“我還有兩樣東西,你幫着一起看看。”
獨眼道:“我們老闆在這兒,讓我們老闆給你看。嘿,怎麽樣,我沒騙你吧?這條古玩街,我們鋪子,那可以說是業界良心了,不會懵你的。”說話間,那個老闆朝我們點了點頭,打了個請坐的手勢。
這老闆有些不太愛說話,幹古玩這行,大概是比較高端,所以對待客人,也不是很熱絡。我和周玄業坐下後,便将另外兩樣東西,一個扳指,一個扁壺,一起放在了茶幾上。
就在這時,一直沒怎麽說話的周玄業突然開口,道:“這位老闆貴姓?”
那老闆正拿着玉牌慢慢看,聞言沉聲道:“免貴姓陳。”
周玄業笑道:“王、李、張、劉、陳,是大姓啊。”
那陳老闆道:“大姓,大街上一抓一大把的姓。”
這話将周玄業給噎了一下。我其實覺得挺奇怪的,周玄業雖然爲人和氣,但也很少主動去貼人的臉子,但現在,他怎麽好像對這老闆挺感興趣的?我忍不住多打量了這人兩眼,他的皮膚是健康的古銅色,看起來是個很喜歡運動的,盯着貨物看時,眼神十分的專注。
緊接着,他有去看那扳指,看扳指的時間并不長,幾乎是一掠而過,最後,他的目光停留在了那個扁壺上,又拿起了扁壺細細的看起來,這次看的時間很久,足足花了一個多小時,等的我心都焦了,好幾次想中途打斷他,都被周玄業給阻止了。
時間一晃,就到了下午,那姓陳的老闆放下東西,指着玉牌道:“五萬。”
又指着扳指道:“二萬。”
最後指着扁壺道:“這個不收。”
“啊……”我愣了一下,原以爲這個扁壺,他看了整整一個小時,肯定是很值錢的,誰知道竟然冒出了這麽一句?
像是了解到我的想法,姓陳的老闆說:“這是個‘琉璃填彩的掐絲腰壺’,底部有落款。”我之前沒發現,聞言将扁壺倒過來一看,上面卻什麽也沒有。
那陳老闆搖了搖頭,拿了一支聚光燈,将燈打向扁壺内部,遞給我道:“看,在裏面。”我偏過頭一看,發現内部果然有紅色的款,但不是漢字,也看不懂。我雖然不懂古玩,但也知道,這種工藝,在古時候可是尋常能見到的。
果然,他便道:“這東西我這兒收不起,但我知道一個拍賣會所,我給你的估價是八百萬,你們可以去那家會所挂賣。當然……如果信的過我,也可以放我這兒寄賣,賣出去了我抽成,但我這裏店面小,時間可能會很久。”
八……八百萬!
我忍不住激動了一把,但緊接着,我就發現了一絲古怪。做生意的,遇到我們這種什麽都不懂的愣頭青,不正是撿漏的好時候嗎?他爲什麽要把這個扁壺的真實價格告訴我?
爲什麽不趁着我們什麽都不懂,把東西低價收過去?
這麽一想,我居然忍不住問了出來,問完我後悔的就想扇自己一個嘴巴子。
那陳老闆聞言,難得笑了笑,道:“做買賣得講誠信,誠信經營才能長久嘛。”說着,他示意獨眼上茶,又拿起了那塊玉牌,道:“這三樣都是老東西,表面沒有包漿,所以應該是剛出土的。但很奇怪的是,這三樣東西,一點兒沁色都沒有,所以,它們應該是剛剛從一個很幹燥的地方被取出來的。如果我沒有猜錯,兩位是在新疆的沙漠裏得到這三樣東西的,而且,應該還是不久前的事,我猜的對不對?”
我大驚,沒想到這人僅憑着三樣東西,竟然就猜了個**不離十,這眼光未免也太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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