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睜開眼的時候,看着透入帳篷的天光,一時間還沒能反應過來。
怎麽就一覺睡到大天亮了?
等等……周玄業回來了沒有?
我一屁股翻坐起來,便聽到帳篷外,傳來了韓緒沒心沒肺的笑聲,一邊笑一邊數數:“……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這小子,大清早的,數什麽呢?
我搓了搓眼睛,立刻拉開帳篷的鏈子鑽出去。這一出去才發現,嚯,外面可真熱鬧。
正中的地方升着一堆篝火,火上還架着肉在烤,具體是烤的什麽肉我也沒認出來。另一邊坐着的則是周玄業,真靠着一棵蕉樹閉目養神。而在離周玄業不遠的地方,赫然還綁着一個人。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一直搗亂的野人。
此刻,他被五花大綁捆在一棵樹上,韓緒那不靠譜的,将野人濃密的頭發和胡子,編成了一條條小辮子,這會兒正在數辮子呢!
我一時間隻覺得哭笑不得,王澤海正烤着肉,見我出來便招呼道:“蜥蜴肉,洗剝幹淨了味道還不錯,就快烤好啦。”之前在地下水道裏,我感覺到的是冷,現在回到裏面,又一次被沙漠灼熱的氣溫籠罩,隻覺得熱的厲害。
王澤海在火邊烤熱,把他自己也烤的大汗淋漓,我覺得挺過意不去,便道:“我來烤,王老闆你歇着。”
王澤海哈哈大笑,身上的肉亂顫:“傷号就好好待着,别什麽王老闆王老闆的,叫哥。”
韓梓桐面癱着一張臉,聲音卻帶着挪揄:“王老闆,您都這一把年紀了,讓天顧叫你哥,是不是太占人便宜了?”
王澤海一瞪眼,道:“我年紀大嗎?我這是人老心不老。”緊接着對我說:“你王哥我是人老心不老!永遠二十八的花季爺們兒!快叫,不然這肉沒你的份兒。”
說真的,我對蜥蜴肉還真不感興趣,不過還是順勢叫了聲王哥,王澤海人胖,所以皮膚皺紋不明顯,胖的人一般不顯老,再加上他生活額的滋潤,頭上連一根白頭發都沒有,不知道的人,還真的猜不出來他已經是五十多歲的人了。
王澤海具體五十幾我不知道,但已經足足大我一輪了,還跟個老頑童一樣,性格倒是挺可親的。當然,我心裏清楚,這隻是表象,王澤海做生意能做到今天這個份兒上,心眼肯定是不少的,前不久不還挖周玄業牆角來着?
他不讓我幫忙,我也就沒去湊熱鬧,一邊兒的周玄業睜開眼看向我,我忽然覺得,僅僅一天不見,周玄業的神情變得憔悴了許多,像是一下子老了好幾歲一樣。
他沖我招了招手,道:“過來。”
我走到他旁邊蹲下,道:“周哥,你身體不要緊吧?”原本我有一肚子的話想問他,但現在看到周玄業這個模樣,多餘的話卻是問不出了,隻擔心他的身體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周玄業聞言,摸了一下自己的臉,頗爲唏噓,道:“這次動了禁術,損耗的元氣是補不回來了。我是不是特别老了?”
我仔細的看了看,道:“大概像是老了三四歲,不過還是很帥。”
周玄業松了口氣,說:“還好,看樣子還能娶上媳婦兒。”我一時間哭笑不得,道:“周哥,都這時候了,你還有心情開玩笑。你剛才說的禁術是怎麽回事?”周玄業說自己損耗了元氣,元氣這個說法,我是聽說過的,那次拔屍毒泡藥浴的時候,唐琳琳就跟我聊起過這事兒。
道家還有中醫都認爲,人一出生,體内就有先天元氣,先天之氣決定了一個人的體質強弱、壽命長短,是從娘胎裏帶來的。而後天元氣則是人從食物中攝取的,用現代的話來說,就是營養。
後天元氣可以通過後天補養起來,先天的卻不行,所以在道家,先天元氣乃是人身的瑰寶。
我上一次中的屍毒,其實就會損傷先天元氣,但那種損傷是非常微小的,用藥物就可以去除。而周玄業這一天的時間,面容上一看就憔悴了這麽多,顯然是先天元氣受到了極大的損耗。
他究竟發動了什麽禁術?
我潛意識覺得,這事兒和我有關。
此話問出來,周玄業也不隐瞞,直言不諱,道:“那降神符隻有一道,之前爲了對付那黑蛇,用在了秋凰兮身上,但是那黑蛇……不是一般的蛇。”他的眉頭漸漸皺了起來,道:“那蛇是有些道行的,害的譚刃都走魂了。”
我想起了自己兜裏的那顆珠子,立刻道:“走魂是不是就是丢魂兒?我知道老闆的混在哪裏,在我這兒。”一邊說,我一邊去摸自己的口袋,卻猛地發現,口袋裏的珠子沒了。
我吓了一大跳,以爲自己放錯了地方,趕緊去摸其它的口袋。周玄業伸手擋了我一下,道:“在我這兒,我拿了。”
我松了口氣,道:“你能讓老闆醒過來嗎?”
周玄業點了點頭,道:“能,但得等時機,現在時候未到。”他說着,看了看自己腕上的手表。我見周玄業胸有成竹的模樣,便松了口氣。周玄業繼續道:“後來我下去找你們,卻發現人沒了。說起找人,其實是譚刃的專長,我在這方面是比不上的。還記不記得你和秋凰兮在地洞裏,我是怎麽找到你們的?”
我道:“問路?”這事兒王澤海跟我提過。
周玄業點了點頭,道:“被問路的人,在三天之内,和施術者是有感應的。我當時感覺到了死亡的氣息。”說着,他指了指我,道:“你的生辰八字是假的,關于你的真實命格,誰也不清楚。當時那種死亡的感覺非常強烈……”
我咽了咽口水,道:“周哥,你什麽意思?”
周玄業抿了抿唇,歎道:“其實,當時應該就是你命中的死期。”
我被噎住了,腦袋裏嗡嗡作響,一時間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難道說,我蘇天顧,命中注定,其實是個短命鬼?
周玄業接着道:“所以,情急之下,我以自身元氣,請了三壇降神術。元氣大損,是我逆天改命的代價,但是,你活了下來,也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什麽代價?”我下意識的問道。
周玄業擡頭看了看天,道:“一命、二運、三風水、四積陰德。你命格短,運到自然好不到哪裏去,至于風水,又有山川風水和陰陽大小風水之分,在你身上,也很難體現出來,唯一能做的,就是多積陰德了,否則日後,随時都會有死報上身。”
積陰德?
我道:“就是多做好事對嗎?”
周玄業搖了搖頭,道:“有些事,你認爲是好事,你卻做了,但其實,它可能并不是一件好事。”
他這話說的有些饒,我聽不太明白,周玄業于是道:“你覺得,譚刃當初幫忙找到顧欣,這是做好事嗎?”
這還用說嗎?解救被拐賣的兒童,這當然是好事了!
周玄業卻道:“天理循環,陰司輪回,生死報應。有些人生下來,就是爲了償還前生的罪孽,天道因果注定她一生合該有此苦難。而我輩中人,以諸般秘術偷窺天機,違背天意,看似做了好事,實際上卻是大損陰德。所以,積陰德和做好事,是兩個概念。”
做好事,是從個人主觀角度出發,而積陰德,則考慮的是天道循環的大角度。
“真正的大能,願意爲人解厄的極少,即便有,也是專爲達官貴胄服務,索取巨額酬勞,用于積德行善。剩下的,不過隐于世俗,偶有不忍之事,方才出手。我和師兄也是今年來才開始做這家事務所,所得錢财,大都用在扶危濟困,行善積德上了,這些年來,身上也别無長物。”
頓了頓,他語重心長的對我說:“所以天顧,你的工資,真的不能再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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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了半天,我怎麽覺得他真正想說的是最後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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